奥伽之心 第3章 光污染3

蓝克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

这个地方密不透风，光线有些暗，应该是被人为调控过。空间意外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异味。周围摆放着一些设计图稿，旁边是一些发着微光的芯片。与其说是审讯室，“临时用来审讯的设计室”这种说法或许更为恰当。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了。

门外投射进来一束微光。来人推开门，光线从眉峰移动到侧面，将他另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他不缓不慢地朝蓝克走来，坐到离蓝克正前方几米的位置。制服穿得一丝不苟，胸口的徽章清晰反光。

蓝克知道，此人就是凌星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力。蓝克打量着凌星疏，发现那人也在注视着自己。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是这样看着。时间被这漫长的沉默和注视无限拉长，蓝克觉得每一秒都变得煎熬无比。

“咳。”蓝克忍不住开口了，"初次见面，指挥官大人。"

蓝克表面云淡风轻，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其实手已经抖成筛子了。但他觉得无论如何气势都不能输。蓝克直视凌星疏的视线，为了表现自然一点，甚至还翘上了腿。

凌星疏像是没听到蓝克的问候，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光线太暗了，以至于蓝克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直到咔哒一声——

子弹上膛的声音。

蓝克这才知道，凌星疏手里拿着一把枪。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凌星疏又摸出一枚子弹，咔哒，装上。又一声咔哒，装上。

每咔哒一声，蓝克的心就沉了半分。直到最后……

六发子弹。

他上了整整六发子弹！

蓝克甚至怀疑，面前这人可能没用过枪。要不就是纯没人性，子弹一击毙命不算完，还得六发齐下送他上路！

蓝克嘴角抽搐，还没从悲伤的情绪缓过来，就看到枪口已经对向自己。

凌星疏的眉眼依旧是淡淡的，好像蓝克的生死在他面前根本无关紧要。

蓝克的额头已经冒汗了。太阳穴上的神经正无意识地抽动着。

突然，砰的一声！

蓝克双眼紧闭，额头至腿部都是紧绷的。他感觉到一股热流划过侧脸。随后哐当一声，他听到了子弹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蓝克觉得脸上被子弹划过的地方有些麻麻的。

尽管他表现得再从容不迫，开出枪的那一刻，他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无穷无尽的紧张与恐惧让蓝克手脚冰凉，呼吸急促。

过了很久，蓝克的呼吸平稳下来。

“怎么不躲。”他听到凌星疏说。

蓝克已经没工夫再装镇定了。他脸色并不好看，冷静道：“你要是真想杀我，现在我应该已经说不了话了。”

凌星疏轻轻看着蓝克，把玩着手上的枪。

蓝克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随后，凌星疏突然起身。军靴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他走到蓝克的身后。蓝克顿时头皮发麻。这种目标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

凌星疏拿枪抵住蓝克的下巴，冰凉的枪口贴在蓝克的皮肤上，迫使他抬头。尽管异物抵在下巴的感觉并不好受，蓝克也不敢乱动。

“前面是出口。你有三十秒的时间逃走。” 凌星疏轻轻俯身，在蓝克耳边开口。距离不近也不远，能让蓝克清楚地听到凌星疏说的每一个字，也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凌星疏的存在。

凌星疏看着蓝克微微颤抖的后颈，枪轻轻向上抵了一下，迫使蓝克再抬高一点，缓慢开口：“如果我抓住你……就别想走了。”

说着，他直起身，伸手去解蓝克的手铐。

咔哒一声。手铐解开了。接着，一阵冰凉的触感。蓝克发现自己的手上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蓝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凌星疏猛地向外一推。

蓝克踉跄一步，回头看了凌星疏一眼。

凌星疏轻轻挑眉，不缓不慢地开口：

“一。”

“二。”

数到“二”时，蓝克猛然意识到什么，撒腿就跑。

出舱门的那一刻，无数警报声响起，嘶哑的电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汗水糊住蓝克的视线。昏暗的应急灯下，前方的路几乎扭成一团，叫蓝克难以辨别方向。

蓝克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拿了什么。

一把手枪。

凌星疏给了他一把手枪。

蓝克突然就不走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凌星疏为什么要给他手枪。脑海中没有怀疑，只有懊悔。

草。

自己为什么这么怕他啊。

应该直接给他来一枪才对。

虽然蓝克觉得自己就算拿着枪也打不过凌星疏，但至少出了一口恶气。

蓝克这样想着。突然，头顶上的应急灯正频率极快地闪烁红光。蓝克快速走出舱口，来到一片红色的区域。他刚踏过舱室，灯光骤然消失。

视线一片漆黑。不是那种有些许微光的昏暗，是那种完完全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蓝克的脊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使劲扣着舱门的细缝，那舱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就算蓝克拼尽全力也无法打开。

原本闪烁着刺目红光的位置，此时像一只流着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克。四面光滑的墙壁正以一种无法言说的压力向内挤压。蓝克觉得此刻的自己正被关在一个小箱子里，幽闭、窒息几乎将他淹没。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却被无限放大。

眼前好像出现无数跳动的红色眼睛，在他面前扭曲、爬行、蠕动。一种原始的、想要破门而出的冲动在四肢百骸里冲撞。蓝克的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视线逐渐模糊。

蓝克发现自己正在逃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该跑到哪里去。他甚至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停下来。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黑影。蓝克不知道他是谁，只能拼命和他纠缠在一起。黑影突然伸手攥住蓝克的脖颈，一点一点用力。蓝克脖子上青筋暴起，双手拼尽全力抓住黑影的手臂，试图挣脱开来。那人的力气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蓝克抬头，终于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凌星疏。

蓝克被吓醒了。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蓝克意识到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甚至还有一点湿润。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蓝克意识到眼前的湿润是什么。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蔓延蓝克的整个大脑。对蓝克来说，把自己的弱势暴露出来时一件很可耻的事，更何况还是凌星疏这种怪物！

“放开我！关你屁事！”蓝克拼命抓着凌星疏的手，想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扯开。但无论他使多大的力，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

挣扎着，蓝克听到凌星疏继续开口，依然是肯定句：“你怕黑。”

蓝克怒了：“关你屁事！”

凌星疏突然凑到蓝克耳边。蓝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这次他靠得很近，蓝克甚至能感受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现在，很黑。”蓝克愣住，双手还搭在凌星疏的手上。凌星疏继续开口：“你要是想走，游戏可以继续。但是你只剩下……”

“十秒。”

空气凝滞片刻。蓝克突然开口：“松手。”

凌星疏没动。

蓝克：“松手！”

凌星疏松手了。这次没等凌星疏开口报时，蓝克直接就跑。

看不见路，蓝克只能凭感觉找路。此刻，每一秒似乎都被切锯成无数小段，蓝克的速度也被放慢了无数倍。只要慢一步，就会被凌星疏追上。周围安静得要命，蓝克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蓝克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来了。他穿过眼前一个拐角，猛然拐了进去。蓝克看着眼前的黑暗，轻轻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往前摸了摸。心里咯噔一跳。

死路。

而此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