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窗的污垢,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废弃的器材室里,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两道交错起伏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林清月蜷缩在角落的画布堆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强制镇静剂的后遗症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她的身体,而精神上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则更深地侵蚀着她的意志。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系统那刺耳的警报和最后的电子杂音,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战栗感,让她心有余悸。
她甚至不敢去确认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120%的爆表数值像是一个烙印,灼烧着她的意识。她失败了,彻底搞砸了。不仅没能降低黑化值,反而将其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甚至差点……差点就真的伤害了苏晚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喉咙干涩发紧,带着血腥味,是之前极力克制时咬破嘴唇留下的。身体的躁动在药物的强力镇压下暂时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还能怎么做?她还有机会吗?
系统保持着沉默,那种异常的静默本身,就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
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另一个角落,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环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最深处,如同坚硬的基石。两年来的虐待与屈辱,不是几次“异常”行为就能抹杀的。她应该恨林清月,恨这个差点再次标记她、将她拖入深渊的Alpha。
可是……
那双在最后关头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挣扎的眼睛,不断地在她眼前闪现。
那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带着自我厌恶的“滚开”和“快走”,反复在她耳边回响。
还有那个Alpha蜷缩在地上,如同承受酷刑般疯狂自残的画面……
这一切,都与她认知中那个只会施加暴虐、以他人痛苦为乐的原主,**格格不入**。
如果那是演戏,未免也太过真实,真实到令人心惊。一个习惯于施暴的人,会在那种完全占据上风、本能驱使的情况下,硬生生停下,甚至不惜自残来对抗本能吗?
苏晚晴想不通。
这种想不通,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丝极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就像一块看似完整的坚冰,内部却悄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她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维持着这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在死寂中,冷眼旁观着那个似乎陷入昏睡的Alpha,等待着,审视着,心中的戒备与困惑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铁门被推开,周管家带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显然是保镖模样的Beta站在门口。她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样子,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在看到角落里蜷缩的林清月和另一边孤立无援的苏晚晴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大小姐,苏小姐。”周管家微微躬身,“车已经备好,老爷吩咐,接二位回府休息。”
她的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清月在听到声音时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应。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说。
苏晚晴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她沉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没有看林清月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仿佛刚才那几个小时的对峙与挣扎从未发生。
一个保镖上前,小心地扶起(或者说架起)虚软无力的林清月。林清月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们摆布,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回程的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林清月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上,意识游离。苏晚晴则坐在另一侧,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厚重的墙壁。
回到那座奢华却冰冷的宅邸,林清月被直接送回了主卧。家庭医生早已等候在那里,为她做了检查,重新注射了营养剂和稳定信息素的药物。
苏晚晴则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她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如同囚笼般的客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林清月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感觉比躺在废弃器材室的画布堆上还要冰冷。身体的疲惫让她无法思考,但脑海中那个鲜红的“120%”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系统重启完毕。核心程序自检完成。】不知过了多久,系统077那熟悉的、略带杂音的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宿主,恭喜您……暂时活下来了。】
林清月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最终数据核定:在未知干扰源影响下,目标黑化值峰值锁定后,出现非正常回落。当前稳定值:100%。】
100%……
从120%的死亡线,跌回了最初的起点。
听起来像是回到了原点,但林清月知道,一切都不同了。经过这一次的爆发与失控,苏晚晴对她的戒备和怀疑只会更深,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危机暂时解除,但宿主请不要放松。】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您现在的状态,相当于从‘立即处决’变更为‘死缓’。】
“死缓……”林清月终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眼神空洞而疲惫。
是啊,死缓。
而下一次“行刑”的触发条件,或许会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