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侧的风猎猎作响,她只觉自己身子逐渐变轻,脑内不觉昏沉。
半梦半醒之际,鼻间传来股花香,身子一感清凉舒适,手上触着一个软物,似是之前就摸过这个凉物,红色烟雾带来的燥热感,一时不见。
那凉物似被她抱得难受,就僵在原地,任凭上下摸索,不躲不避,还抱着她更紧。
随着风声减弱,她似是平稳落地,前方却传来一声叫嚷,似是些身材魁梧的彪汉发出的动静。
阿度正在与那些汉子们对峙,“你们要干什么!方才明看着本大爷由猫化人,怎得还不怕,就不怕爷一口将你们全吞肚里头!”
祁星几人方才全在阿度背上,方才她所碰的冰凉物什就是礼封。
身材魁梧的彪汉子,满脸横肉堆起个笑来,身子极恭敬地点头,“冲撞了猫爷是我等不是,不过猫爷还否记得我们几个。”
“你们几个?谁啊?”阿度上下打量眼前这三四汉子,个个是鼻青脸肿、贼眉鼠眼、走路踉跄,明眼看着不就是一惯打家劫舍的泼皮无赖。阿度来回打量几个汉子,不悦道:“爷管你们是谁,把道跟爷让开!”
几个汉子见猫爷不识他们,忙匍匐跪地大叫,“我等之前明跟道长见过一面,那时候就在北边山脚下一个茶摊子,那时我等在摊子上喝茶,道长就在我等旁侧。”
“道长?”这不就是她从前教训的那帮泼皮,怎得出现在此,祁星意识逐渐清朗,眸子缓睁开。
礼封正揽腰抱着她,拿腿作枕头半跪在地,“可好些。”
她知眼前这伙汉子分明是她诓骗过的,曾诓着他们去往北方拜访她那个随口胡诌的师父,要起身看个究竟,却被礼封一声喝止住,"莫乱动,你身子虚弱,”礼封牵住祁星要脱离而开的身子,手一把将她重拽回到身上,“有阿度和我,你莫要担心。”
祁星复又回落在礼封怀中。
阿度身前那几个壮汉子,眼尖瞧见祁星醒了,忙激动地上前叫喊,“道长!小道长,我等可算是找见您了,自上次见面就没再见过道长,这次可算是让我等找见道长了。”
禾棂阿度想将这群壮汉子赶走,禾棂掏出长针,“什么道长,皮痒痒了?没瞧着我们是群妖怪,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道长。”
“那位姑娘就是道长,不会认错,我等就是听了道长指引,才找到的现在的师父,如今道长也算是我等半个师父。”
祁星躺了许久现下身子无恙,她这次结实地推开揽着她腰的手,直起腰板,回上那群彪壮汉子,“我哪里来的师父,之前不过就是诓骗你们,好让那妇人从你们这群恶霸地痞脱险,在下也不是道长!只是个凡人。”
“道长切莫再骗我们,我们老大现下已经得了师父真传,如今就在前方寺庙中,连带着师父他老人家,也在前头,道长若不信跟着我等前去探查一番。”
禾棂转头对着三人低头轻道:“前头再往前就是妖界入口,我来时这处压根儿就没寺庙,怕是有诈。”
祁星抬眼,只觉不详人界四块碎片收集,妖界是必要前去的。
她转头看向旁侧同样神思凝重的礼封,“前头有鬼。”
礼封攥紧拳头,“去,必须去。”
壮汉子见着他们不动,忙又道:“几位就随我等前去,何况老大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等候多时。”
阿度回头瞧上礼封祁星见着他二人点头,便将方才戒备卸下五成,“去见上你那师父,又有何妨。”
“诶好嘞,道长们且当心脚下石子儿,光绊着几位脚不是。”
“几位再上前十步,再上前五步,再上前一步,诶呀快到了,快到了……”壮汉子异口同声,粗声直被扯成个细嗓,愈到后头尖细地钻人耳膜。
禾棂耳朵被壮汉子叫声灌得难受,心烦气燥之际,拔针即刻刺向那领头汉子,“闭嘴!”
只这一针,领头汉子眨眼消失不见。
“不见了,”阿度困惑,回头要去寻剩下几个汉子,也是消失不见。
汉子口中寺庙压根儿就没有,眼前荒芜一片,妖界入口也被个黏糊糊的液体牢牢糊住。
“圈套,”礼封眉头那抹担忧久久不散,桃花眸子微微眯起,压嗓,“这是妖界之物名唤噬魂,只要被这东西附着识海,这辈子只会沦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妖界之物怎会在人界,你父皇不是严令禁止妖界之物不可出现在人界,怎得这邪物在此,”阿度质问禾棂。
“父皇整日殚精竭虑,出纰漏也可能是妖界那帮杂碎所搞,这不怪父皇,妖界那帮杂碎处处与我父皇作对,想来这东西,也是阻我进妖界。”
“那帮杂碎可是日离,”阿度忙道。
“是他,如今他叛逃妖界成了凌绝麾下,妖界士兵也被这狗杂碎带走一半,”禾棂恨得牙痒,冒着身上禁令掌化为刀,附着在入口之处的粘物似是活了,长出四肢小跑到四人面前。
霎时间,冷风四起,粘物和起尘土山石只用一息便成了个假人,样貌穿着分明就是方才引路汉子,紧接着其余没见着的壮汉子,和壮汉老大齐刷刷现在他四人面前。八个汉子肢体僵硬,面容枯白,说话吞吐,“禾棂公主,好久不见。”
“没想到,公主竟在人界救人,出来如此之多时日,难道就不曾想看看你父皇,现下是如何模样?”
“日离,敢动父皇一分一毫,我定将你挫骨扬灰,生不如死!”禾棂挥手,对着八个假人就是千针,只这瞬时八个汉子便被扎成筛子。
脸上扎满银针,为首的假人,却是依旧能说话,“公主明知这样对我毫发无伤,还要如此失了理智,公主这样在新交的朋友面前失态,也不怕他们笑话妖界公主是个蛮横无礼的小丫头。”
“放心,你父皇不会那么快就死,我还没玩够,”假人话到此,倏地张口大笑,整张脸只包上张人皮,张嘴大笑之际,白骨一开一合,蛆虫若隐若现在骨缝腐肉蠕动。
“恶臭!”阿度一爪将八个假人全数打散,腐烂肢体炸花般四散,附在假人身上的粘物掉在地上,慢慢爬向他四人。
“碎片,交出碎片,不交碎片,今日你们就要永远跟那八人一样,死后身子爬满蛆虫,供我使用。”粘液在地上蠕动着,“叫祁星的丫头,碎片明显就在你身上,交出来,我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可!”禾棂一把将祁星护在身后。
“公主殿下,你不想救你父皇了?你父皇现下可是要没命了!”
“不可能,父皇他是妖界之主,法力堪比魔尊,何况帝城又有护界,你个区区小兵就能伤得了父皇。”禾棂不信,祁星被她死死护在身后。
“哟,就知公主不信,那这东西在我手里,公主可信?”粘液似是永不碎离,刹那间又化作个人形,重化成方才那假人,假人一顿顿歪头,掏出个蝴蝶簪子,“公主不信,这东西在我手里公主可还信?”
簪子之上的蝴蝶,泛着月白,蝶尾之处还挂着串蓝色水晶,随风轻动,这分明就是禾棂母后遗物。
“日离,我要你死!”禾棂急恼冲上前去就要夺下蝴蝶簪子。
这一冲正好进了日离圈套,阿度眼疾手快一手直将冲出去的禾棂拉回。
祁星礼封一左一右,冲了出去。
“阿星,放火!”礼封凝神,长剑直挑假人手臂,蝴蝶簪子稳落剑身,趁着假人未回神,一把窜天烈火直将假人整个点着。
那假人干嚎,在地上打滚,如何也灭不掉身上火,“这分明是离火,凡人怎会离火!”
“你莫不是凡人,你是魔界中人!可你身上压根儿就没魔界气味,你究竟是谁!”
祁星接过礼封递来的蝴蝶簪子,对着礼封绽出个笑,重将簪子放回禾棂掌心,嗤笑接上,“我是谁,你竟不知,我是你姑奶奶!”
“坏我神识,凡人丫头,我定要将你制成傀儡……”假人干嚎声逐渐变弱,离火由红变蓝,直将最后一丝粘液,烧成灰。
没了粘液阻挡,妖界入口自然打开。
四人转瞬踏进妖界,周遭一切花木尽数变了个样,漫山奔跑着的走兽,天上成群的飞鸟,附着灵气的花草,只站一刹,脑中畅快。
经方才一事,祁星就觉禾棂心绪飘渺,一路无话,全然没了之前神医气魄。
“莫要担忧,方才不是说你父皇法力堪比魔尊,又是一界之主,”她轻抚着禾棂低垂的脑袋,出声安慰。
小禾棂手拿着蝴蝶簪,心中有事,神思恍惚,半晌才吐出几字,“真的?”
“真的,公主宽心,要是日离真干了坏事,爷第一个饶不过他,好歹爷也曾是个战将。”阿度抻起脖子,昂头走到禾棂身侧,浑身抖擞一直在说,“况且还有阿星礼封,我们都罩着你,路上还有困难,爷都能解决。”
“你真能解决?上次你逃我婚时,我可没瞧着你有多厉害,就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禾棂眼眶微红,两手揉搓圆眼,道出的话却如针般刺进阿度身体。
口中话语霎时哽住,噎得阿度身子一僵,说话都变得支吾,“却是爷不对,不过爷绝对不会有下次……”
“白阿狗!还想有下次!你上次就在族人面前丢尽本公主脸面,还想有下次!”禾棂眼眶那泪也不流了,神态全然被怒火代替,抄起手侧木棍对着阿度脑袋就是一棒,二人一追一逃,好不热闹。
祁星拦不住禾棂,只微笑着,“阿棂终归是情绪好些了,虽是带着怒气,但也是活泼。”
“是好些了,感觉阿度要被砸成傻子了,”礼封接过话头,淡笑声,摆在左侧的手似有若无地朝着祁星右手探去,像条滑头泥鳅,一受惊就又跑回去。
“阿度会跑,不会成个傻子,”祈星伸手去找那泥鳅。
手侧泥鳅总逃,她逮住时机,等着指头在不经意间触到她掌心时,直接大手一抓,将那条乱窜泥鳅牢握在掌心,二人的手紧紧相握。
泥鳅被牢抓住手时,又抿嘴又是低头,桃花眸子时不时偷瞟左侧,嘴角一直悬在高处,迟迟下不来,眼看着阿度禾棂二人离得更远时,泥鳅终得时机,直在祁星眉间落下一吻。
被吻时祁星有些愣怔,一路上因着有阿度在,礼封不好表达,来了妖界阿度终于不在祁星身侧,终于做了路上一直想做之事。
“大仙儿是头次同女子牵手?”祁星眉眼弯笑,微弯得眸子直盯着眼前眸,语气挑逗。
“那是自然没有,百年来我可是都在书里待着,哪也去不成,何来与女子握手一说,”礼封抬手信誓旦旦挑眉。
“那大仙儿如何知晓欢香阁,就是青楼?”她质问,手指直接戳在礼封脸上。
“这,本大仙儿好歹也活了百年,这能不知,”礼封心虚,复又觉脸上被祁星戳得发疼,忙又道:“这都是在话本上看的,话本上头记着零散故事。”
“故事,话本上的,”祁星手指收回,“当真是话本上的?”
“自然,之前就跟你讲过,只要收集十六块碎片,我就可离开话本,而且记忆还能回来。”
“那你是怎知只要收集碎片,就可自由,记起自己是谁?”祁星正疑惑间,掏出话本,只见原本空白页上竟零散出现一段又一段小话,其中几句,她认得,“仙界战神入魔,天帝诛灭战神。”
“我也不知我如何知晓这些”,礼封脑袋直凑到书边,同祈星一同看着,“仙界战神为何入魔?”他往前翻过一页,视线直接落在一段露骨话,“魔界魔头与仙界战神相战天渊,大战三百回合,却因一次合作相知相守,直至……”
“直至什么,怎生停住了?”祁星在旁听得起劲儿,想要听个下文,却看礼封直接将话本合上,忙道:“后面那些我也瞧不懂。”
“你也不能瞧,这书我拿着,”礼封直接将话本塞进了自己怀里,拉着祁星,嘴上喊着阿度禾棂速速赶路。
被拽着抓紧赶路的祁星,一脸好奇地死盯着大仙儿微红发烫的耳朵,心中纳闷,不过就是读了几字,就成这般了?
在前头疯似赶路得礼封,心中山洪喷发,这话本究竟是何人所创,怎得尽是些露骨之词,真真是败坏!不可让阿星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