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明在电话里就跟安宁交代好,让他去楼下接陶康,自己提前去休息室等。而安宁陪着陶康一起推开休息室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上司不仅是人到了休息室,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拿一组茶具泡了壶茶。
进屋的时候,喻修明正背对着休息室大门。
上班的时候喻修明一直都穿正装,都是当季新定制,价格贵到离谱,品质当然也是上上乘。
而对安宁来说,一直穿着奢牌高定在自己眼前晃的上司,不但是行走的小金库,而且必须承认,同时他也是行走的荷尔蒙。
喻修明多年严格自律、坚持锻炼,身材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穿着定制西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养眼。
成熟男人的西装,是勾人沉沦的迷情剂。
安宁喉咙一紧,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是个西装控。
穿书之后,这一点爱好似乎跟着他一起穿了过来。平时看上司穿西装已经习惯,他努力给自己祛魅,但架不住此时此刻遭受突如其来的视觉暴击,顿感心神微荡。
喻修明右手提起紫砂壶,正抖着手腕往茶宠上倒水。听到门响才从容回身微笑,每个动作莫不从容优雅。
“少爷这会不忙?”陶康先开口。
尽管喻修明还在沏茶,安宁却从男人身上阅读出了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
他放下茶壶,回头笑了笑,礼貌对陶康做了个“请”的手势,“还好,不算很忙。”
安宁没留神喻修明的目光已经逐渐挪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接上:“本来喻总就说了,今天我们特地要提前下班回去的。”
紧接着,安宁默默深吸一口气,彻底抹去喻修明在自己面前公然释放魅力的影响,恢复自己作为金牌助理的专业性,凑近将茶壶换到自己手里,招呼陶康坐下。
陶康并不推让,跟着喻修明在休息室的皮沙发上坐下,扭头对正在沏茶的安宁正色道:“最近两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安宁笑了笑,他听说自己在医院昏迷时陶康就过去看过,心里也着实很感激,“没什么大问题,已经休息过两天,现在都一切正常了。”
陶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安宁,最后笑着叹了口气:“哪次问你好不好,不都是这么跟我说?”
这么一问,安宁心头拢着的紧张突然间都散开了。
陶康语气亲切,还带着点对“孩子大了总是不听话”的无奈,让他心头一热,也仿佛终于和这个世界建立了一点真实的情感联系。
“这次是真的好了。”安宁笑着把沏好的茶端过去,瞥了一下喻修明的眼神,先递给陶康,后端给喻修明。
端完茶之后,安宁也顺势坐下,乐得跟人闲聊一会儿。
在原主的记忆中,安宁和陶康的关系非常好。在当年机缘巧合经陶康介绍进了喻晟集团工作之后,多年来他跟在喻修明身边风里来雨里去,和陶康来往愈加频繁,几乎算得上半个小儿子。
他跑来这么一趟,多半就是关心安宁病愈后是不是立刻工作又上强度,下午又刚好没有别的事,于是来一手突然袭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聊了一会儿,喻修明的一壶茶见了底,也到了原本预计的下班时间,陶康仍打算跟着到安宁的住处坐一会,于是安宁下楼去车库开车,约定让喻修明和陶康一起晚走一步准备上车。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合上,陶康听着安宁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这才面带笑意,悠悠开口。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喻修明坐在皮沙发上,很少见的能看出来脊背没有挺直,人似乎有点颓唐。
陶康继续说:“少爷,第一次遇到这么犯难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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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对这场谈话一无所知。
他兢兢业业开车,胸口还弥漫着因为陶康的到来骤然而至的温暖。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听学校家庭健全的小伙伴说起过自己家的样子。父母温和、抑或是严厉,对安宁来说,终究都是十分陌生的感受。
他大学刚要毕业,如果父母双全,事实上也大约和陶康年龄差不多大。
而到了住处之后,安宁很快就发现,即便是豪门管家,也免不了普通长辈到小辈家去查岗时的惯用动作——
拉开冰箱门,看看里面有没有新鲜存货。
安宁是会定期给自己补货的。虽然他本身并不十分在意吃喝,但老板讲究,他身为助理也就沾染了不少算得上是有好处的习惯:冰箱里虽然因为并不在家开火做饭而没有时蔬,但水果总还是会定期替换新鲜的,此外会定期囤一些矿泉水和速食。
陶康打开冰箱之前,连安宁自己都已经将忘记,前一天晚上从川菜馆子打包带回来的好几盒饭菜。
陶康一皱眉。
安宁心道糟糕。
然而陶康开口,第一时间却把矛头指向了喻修明。
“小宁不是不能吃辣吗?”
喻修明现在感到非常后悔——
为什么当初吃完饭之后一个没留神,就让安宁把一桌子红色调为主的川菜通通装盒子打包带回来了呢?
不管怎么说,虽然他之前确实不知道安宁不能吃辣,但昨天晚上总算知道了。看着安宁喊服务员送打包盒将几乎没动的菜收起来的时候,安宁解释说是没怎么吃直接扔了太浪费,喻修明觉得有道理,就随他去了。
“你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总要顾及两个人的喜好感受吧。”陶康皱了眉,语气不轻不重数落喻修明,“你还让小宁都带回来?”
见喻修明脸色有点懵,安宁连忙救场:“不是——其实都是我点的,刚开始以为——呃——后来发现不能吃,然后重新点了别的,我看没怎么动就都带回来了。”
安宁塞冰箱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妥。
喻修明从小锦衣玉食,即便是外食也几乎从未有过将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的情况。倒不是少爷脾气铺张浪费,而是物质长时间切切实实的富足、以及对自我的良好把控,让他再次除了请客之外基本不可能超过自己的胃口点餐。
前一天晚上是例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安宁经历过长期物质极度匮乏的日子,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些置之不理。
虽然自己好像也吃不了,也似乎根本没有自己在家开火做饭的时候。
“昨天的?”陶康问。
“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安宁还是乖乖点头,“昨天晚上。”
“拿出来吧。”陶康示意安宁将打包盒从冰箱取出来,“我倒喜欢吃,今晚上不出去吃饭了,就在你家,把这几个菜热热,然后再叫几个新的来。”
喻修明缓缓点了点头,“我看也挺好的。”
于是,极其不符合安宁心目中对豪门配置预期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喻修明和陶康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聊天,等着自告奋勇进厨房的安宁稍稍处理加热一下打包回来在冰箱里塞了快一天的菜,一面等私房菜馆将另外几样送过来开饭。
“最近还是忙,应酬多?”
“老样子,比上半年忙一点,不过出事之后能推的我都推了。”喻修明坐在浅咖色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软硬适中的扶手上,身形放松,神色难掩疲倦,“这两天都没加班,您放心。”
最近几年陶康管他越来越少,公司事务更是不会多问,但眼见着人越来越忙,做长辈的还是忍不住要唠叨几句。
“多的我不说,该应酬我也挡不住,但是——”陶康叹了口气,“你在这个位置上也待了这么多年,身居高位有多少凶险,你也早就明白了。所以这样的事,必须到此为止,不能再发生了。”
喻修明脸色暗了暗,语气渐冷,“这个我知道。”
陶康眉头舒展了些,往后靠了靠,微微压低声音,“我瞧小宁倒是一切正常,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或者,药的影响?”
喻修明望了望厨房的方向,不置可否,正想酝酿着说些什么,陶康却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
他无意中摸过沙发垫的缝隙,里面掉出一张纸,看起来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便签。
上面写着的字十分清晰,在喻修明看来又有些触目惊心。
辞职。
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写满了震惊。
陶康先反应过来,迅速将不小心抽出来的便利贴塞回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他了,嗯?”
喻修明生平没遇到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安宁在自己身边干得好好的,怎么康叔第一次来家里坐坐,就能在沙发上顺手摸个纸条就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字。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喻修明眸中随之蒙上一层阴霾,心口不受控制地爬上一股恼意。不算严重,但有着抓心挠肝的力道,挥之不去。
安宁,他的助理、公司的高管安宁,为什么会不声不响,一面跟自己继续恪尽职守,好似全心全意都在自己身上,一面又写下要辞职的最终目标?
他哪里亏待他了?还是占他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