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怡将一份整理好的最终报告放在安逸桌上。
“安总,基本处理完了,舆情已经完全逆转。不过...”她顿了顿,一脸严肃,“最初曝光恋情的那几个核心营销号,不是主动注销就是被封禁,线索彻底断了。还要继续深挖追究幕后吗?”
安逸靠在椅背上,一手随意地翻着那份报告,上面罗列着那些“消失”的营销号名单和背景,另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真皮表面。
报告翻过一页又一页。
那些名字,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出手,没有不还击的道理。
有时候,后退才能看得更清楚。
“看来背后的人,”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带着洞悉后的冷然,“很是警觉。”
不仅警觉,而且手段老辣,断尾求生,不留一丝可供追查的破绽。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逸合上报告,丢回桌上,眉目沉静,“既然已经‘消失’了,给别人留条生路。”
穷寇莫追,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公众的注意力是短暂的。
一两年后,谁还会记得一个营销号的“交代”?
“还有,这次我们销了不少营销号,再培养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让财务部特划一笔款用于起号。”
陈三怡点头了然。
“另外,之前有不少对家看风向不对,跟风买了水军落井下石,要现在处理掉吗?”
尤其是徐孟。
安逸端起桌上微凉的骨瓷杯,抿了一口,眼神淡漠,放下后,发出一声轻响。
“礼尚往来。”漫不经心道。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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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书林指尖那点微小的血珠,早已凝固。
她看着窗外片场重新恢复的、甚至比之前更甚的“热闹”景象,工作人员殷勤的笑脸,导演和煦的问候,只觉得一片冰冷的不真实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舆论的潮水看似退去,留下了暂时被“澄清”的沙滩,但潮水随时会再次涌来,裹挟着新的泥沙,扑向下一个毫无防备的岸边人。
手握“正义”大旗的人们,下一次,依旧可以毫不留情地对下一个人,进行下一次的“审判”。
那些嗜血的流量饕餮们,在此刻一哄而散,消失不见。
但他们并非真的消失,他们只是暂时蛰伏,寻找着下一个可以撕咬的目标。
他们永远不会消失。
珩世总裁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巨大的声响让正在低声汇报的陈三怡猛地转身,下意识挡在安逸身前。
门口,梁琪脸色惨白,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凌乱,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惊慌失措。
她反手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喘息,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陈三怡看清来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冷硬:“梁琪?你又从剧组跑了?!”
她对梁琪利用唐颂在杭澈事件上推波助澜、甚至可能波及珩世的行径极大无语,只是这段时间忙着鹿书林的公关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
梁琪双手死死捏着身前那只限量版爱马仕手包,鳄鱼皮被她的指甲掐出深深的凹痕。
她目光闪烁,带着浓重的顾虑瞥了一眼陈三怡。
“有什么她不能听的?”安逸在办公桌后抬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梁琪浑身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往前踉跄一步,嘴唇哆嗦着,嗫嚅了许久才挤出破碎的句子,“安总...唐颂...唐颂被景歌致华解约了...彻底封杀了...”
“他解不解约和你有关系吗?”陈三怡脱口而出,怒火中烧。
安逸双手环抱,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将她梁琪恐惧、哀求、走投无路照单收下,嘴角勾起冰冷弧度,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你现在自身难保。”
“你喜欢他什么?”
“他爸是儿童精神科医生,”梁琪小声交代,“求求你了,安总,帮帮我吧。”
“只是这样?”安逸优雅环抱。
梁琪生性自私凉薄,绝不可能为不相干的人出头,除非…有致命的把柄攥在别人手里。
陈三怡脑中电光石火,瞬间明悟,难以置信的愤怒喷涌而出:“你不会?!”
“你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指着梁琪,指尖都在发抖,“唐颂会为了个张已已往死里整杭澈?我就说没那么简单!为了取悦你就算了,你还和他来真的?!”
梁琪被戳破,身体抖得更厉害,像风中落叶。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逸的脸色,那张冷艳的脸上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安总…我们公司可以签他吗?”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头滚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琪!你是不是疯了?!”陈三怡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他现在谁沾谁死!你是想万劫不复吗?!”
梁琪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陈三怡的质问,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早已粉碎。
她扑到安逸桌前,双手撑在冰凉桌面上,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昂贵的眼线晕开,在脸上画出狼狈的黑痕。
她望着沙发上那个穿着高姆米桑蚕丝缎面衬衫、掌控着她生杀大权的矜贵女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绝望。
“安总!我求求你!帮帮他吧!他...他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求你...”
“他拿了你什么把柄。”安逸的目光依旧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不是疑问,是陈述。
冰冷的语调,直接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我...”梁琪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算瞒着?!”陈三怡厉声喝道,恨不得撬开她的嘴。
梁琪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凭什么威胁你?亲密照?”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却重逾千斤。
梁琪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在安逸洞穿一切的目光下,她颓然地点了点头,像个被抽去骨头的木偶。
陈三怡只觉得头皮炸开,天旋地转!对于一个正值巅峰的女顶流来说,亲密照泄露,无疑是核弹级别的公关灾难!
“梁琪!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声音都变了调。
也许是遮羞布被彻底撕开,梁琪反而生出一股扭曲的破罐破摔的勇气。
被长久威胁的委屈和恐惧瞬间转化为一股邪火,她猛地抬头,双眼猩红地瞪着陈三怡,梗着脖子尖声反驳:“公司合约里写了不能恋爱吗?!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头死死盯住安逸。
“安总!我求求你!帮帮我!那些照片要是爆出去...我就真的完了!我完了...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砸的资源...你的心血...也全都完了啊!”
“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你说过要让我一直红下去的!安总...你说过的啊!”
梁琪,确实是她安逸亲手带起来的第一个顶流。
那些年通宵达旦的策划,不计成本的资源倾斜,确实倾注过心血,也捆绑着巨大的商业利益。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极快地从安逸眼底掠过。
“让他开个价。”她薄唇轻启,宣判接下来的交易,“三怡,你亲自去处理。干净点。”
鹿书林从剧组得了假,今天来公司确认礼服,明天直接飞北京,时间紧张,安逸不在上海,她今晚可以回趟自己家,安抚一下这阵子网络事件受到惊吓的爸妈。
“书林姐,”路文文拉开车门,“好像之前跟拍咱们那个狗仔不见了。”
“确实很久没看到了。”鹿书林睁开眼。
会议室玻璃门在身后无声滑合,隔绝了里面尚未散尽的、属于通告会的嘈杂余音。
走廊尽头,鹿书林揉了揉眉心,指尖残留着空调冷气带来的微凉。
“鹿书林!”陌生的招呼,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鹿书林脚步一顿,循声回头,一个穿着休闲摄影马甲、身材瘦高的年轻女人站在几步开外,手里还捏着个没来得及收起的相机镜头盖,脸上堆着局促又热切的笑容。
“你是?”鹿书林的目光带着惯有的疏离,快速扫过对方的脸,没有任何印象。
“哦哦,我叫阿詹,”女人赶紧上前两步,似乎想握手,又觉得不太合适,手在半途缩了回去,只在裤缝上蹭了蹭,“詹天佑的詹。就是…我其实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鹿书林眉梢微挑,不记得和这位有过任何交集。
“对对对!”阿詹用力点头,终于逮到机会倾诉憋了很久的话,“要不是之前跟拍你,我也不会被安总看中,更没机会进珩世啊!嘿,你是不知道,现在这活儿,给艺人拍硬照、拍宣传片,体面!收入嘛,”
她伸出几根手指,毫不掩饰的得意,“比原来翻了好几番!这可比当狗仔风里来雨里去,被人指着鼻子骂强太多了!”
“狗仔?”鹿书林敏锐捕捉到,“你之前是狗仔?”
阿詹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漏了嘴,眼神闪烁了下:“对啊!我跟了你那么久,拍过你不少独家呢,你…你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啧,好伤心啊。”
她用玩笑掩饰那份尴尬和不安。
鹿书林没有理会拙劣的表演,心念电转,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逼近一步。
“那我之前去安总家…那些照片,也是你拍的?”
阿詹脸上的最后一丝嬉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破的紧张和急于撇清的慌乱。
“天地良心,鹿老师!”她语速加快,几乎要跳起来,“我知道你就是去汇报工作,真的!那些照片平平无奇,一点‘野’都没有!我当时拍完就随手丢给素材库了,根本没当回事!”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飘忽。
“可…可邪门的事儿来了。没过多久,突然有个特别神秘的人,直接找到了我师傅,花了大价钱指名要买下那批照片,尤其是你去安总家那几张。”
“然后…然后没多久,你…你和安总那个‘包养’的新闻就铺天盖地了…后面的事情…唉,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猛地低下头,不敢看鹿书林的眼睛,带着浓重的愧疚挤出一句,“对不起啊,鹿老师。真的…对不住。”
走廊顶灯冰冷洒落,在鹿书林脸上投阴影,她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失去温度的雕塑。
“是谁买的?”
“对方是是北京那边的,神神秘秘,连个脸都没露全...”
阿詹提到的“神秘人”和“北京那边”的信息在死寂的空气中嗡嗡回响,迅速凝聚成一个刺眼的名字:Wendy,景歌的金牌经纪,和珩世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鹿书林没再看阿詹一眼,完全忽略了对方脸上那份惶恐和欲言又止,骤然转身。
目标明确,陈三怡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