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书林脸色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孟看着她的反应,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假惺惺安慰:“我也是怕你吃亏...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千万别往外说啊!我先去准备了。”说完起身施施然离开,留下鹿书林一个人僵在原地,似一尊被抽走魂魄的雕像。
接下来的拍摄,鹿书林的状态糟糕透顶。
镜头前,她饰演的“飞花仙子”本该灵动飘逸,眼中含情。
可现在,她的眼神空洞迷茫,台词念得磕磕绊绊,毫无感情,一个简单的回眸,镜头NG了十几次。
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场气氛压抑得可怕。
“卡!鹿书林!你魂呢?飞花现在是在憧憬心上人!不是让你演失魂落魄的游魂!”导演忍不住发火,声音透过喇叭传遍片场。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鹿书林连连哽咽道歉,巨大的压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让她濒临崩溃。
她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透着不耐和审视。
她甚至不敢看站在一旁候场的徐孟,对方嘴角若有似无的、看戏般的笑意,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天色已暗。
鹿书林拒绝了路文文的陪伴,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影视城略显冷清的街道上。
徐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不知不觉,走到了剧组驻地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有几只剧组人员经常喂养的流浪猫。
一只瘦弱的三花猫怯生生地从角落里探出头,喵喵叫着。
鹿书林蹲下身,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猫粮,默默喂着。
猫咪们围拢过来,小口小口吃着,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在这群不会说话的小生命面前,鹿书林感到短暂的平静和慰藉。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三花猫瘦骨嶙峋的脊背,喃喃自语,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她...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封杀...枕边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人?”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大颗大颗砸在灰扑扑的地面上。
喂猫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的恐惧、迷茫,还有难以言说的悲哀交织,将她吞噬。
安逸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崩塌,落进深不见底、令人恐惧的黑暗深渊。
而她自己,仿佛正站在深渊边缘,脚下是安逸为她构筑的华丽却充满污秽的牢笼,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名为吕柯的悬崖。
她该怎么办?
“书林姐!书林姐!”路文文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角落寂静。
“原来你在这儿!”她气喘吁吁跑过来,“导演让收工后过去复盘一下今天的戏...咦?你怎么哭了?”
看到鹿书林脸上的泪痕和通红的眼眶,她吓了一跳。
鹿书林慌忙用手背抹掉眼泪,强撑着站起来,声音沙哑:“没事...被风迷了眼睛。走吧。”
她不敢看路文文探究的眼神,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情绪失控的地方。
然而,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心刚走到剧组临时休息区的门口时,片场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恭敬气氛。
所有工作人员都放轻了动作,目光或敬畏或好奇地投向中心区域。
只见安逸,如同降临凡尘的神祇,闯入片场的女王般随意坐在椅上。
那本该是导演的位置。
她穿着一身橄榄绿定制西装,腰间一条精巧的系带,衬得她身姿挺拔,气场迫人。
奶白色的高领针织衫从西装领口露出一抹暖色,但很快被她随意搭在最新限量款Gucci提包上的手带来的冷硬感覆盖。
质地精良、线条利落的驼色风衣随意搭在她旁边的椅背上。
安逸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躬着身、一脸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的导演说话,神情淡漠,偶尔点一下头。
陈三怡则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如最忠诚的守卫。
鹿书林的脚步钉在原地,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喂猫时还要难看十倍。
心被一只猎豹狠狠踩在脚下,攥住,停止了跳动。
徐孟那些淬毒的话……恋人、封杀、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瞬间在她脑海中疯狂尖啸、盘旋!
她怎么来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安逸感应到门口的注视,微微抬眼,精准锁定僵在门口的鹿书林。
那目光深邃、平静,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仿佛在欣赏一只,终于落入视野的猎物。
鹿书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惶恐地看着安逸。
徐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附近,她抱着手臂,靠在道具箱上,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冷笑,眼神在僵硬的鹿书林和掌控一切的安逸之间来回扫视。
幸灾乐祸。
导演也看到了鹿书林,连忙笑着招呼:“书林来了!快过来,安总特地来探班了!”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鹿书林身上,让她一颤。
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烫红的刀尖上,她走到安逸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能感觉到安逸的目光落在她头顶。
“安...安总。”鹿书林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得厉害。
安逸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惊弓之鸟的模样,眼神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脸色这么差?今天拍戏不顺利?” 她并未起身,只是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
目光转向导演,导演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啊...书林可能有点累,状态稍微受了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安总放心,我们会调整好的!”
“嗯。”安逸淡淡应了声,视线重新落回鹿书林身上,“注意休息,身体是本钱。”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在鹿书林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主人对所有物状态的确认和命令。
鹿书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不适感再次涌上喉咙。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失态。
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安逸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起身,挺拔的身影瞬间带来压迫。
拿起椅背上的风衣搭在臂弯,她拎起提包,陈三怡立刻上前一步。
“走了。”安逸对导演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掠过鹿书林惨白的脸,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平静地说,“晚上一起吃饭,三怡会安排。”
不是询问,是通知。
说完,迈开长腿,径直从鹿书林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混合着冷冽木质香和强势气息的风。
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口,鹿书林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徐孟的冷笑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导演探究的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
餐厅角落的空气像凝固的糖浆,粘稠而令人窒息。
鹿书林盯着餐盘里冷掉的食物,刀叉无意识地拨弄着,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安逸带来的心理阴影和徐孟的爆料,让她看眼前这个女人的每一眼,都像是在凝视深渊。
安逸坐在对面,那身笔挺的西装,在柔和的餐厅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姿态从容优雅,仿佛下午在片场施加的压力从未存在。
女孩终于忐忑开口:“你能不能让公司不要再发那种通告...”
她没有看安逸,目光固执地停留在餐盘边缘冰冷的银质刀叉上,是她唯一的支点。
安逸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碰撞,目光落在鹿书林低垂的眼睫上,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
“书林,我是开公司,不是做慈善。”
这句话像一块千年寒冰投入湖心,瞬间冰封了所有微弱涟漪。
那些营销,那些可能半真半假、刻意夸大扭曲、只为打压对手博取眼球的通告,就是“慈善”的反面吗?
不,是肮脏的、她避之不及却又被迫参与其中的交易....
鹿书林终于抬起眼,直视安逸。
那双总是盛着戏的漂亮眼睛里,是纯粹的、带着痛楚的坚持和被背叛般的受伤。
“我只是想好好演戏。”她一字一顿强调着,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气和绝望的抗争。
“我也只是想让你安心地好好演戏。”安逸迎着她的目光,不容置喙,像一纸盖了公章的判决书,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
没有曝光,没有话题,没有讨论度,拿什么‘好好演戏’?
“观众很健忘,市场很残酷,你想做第二个吕柯吗?”
吕柯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从安逸口中吐出!
鹿书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了?
徐孟告诉她的事情...她知道了?!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瞳孔微微放大,握着刀叉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一声刺耳声响。
安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波澜,却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