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破晓——徘徊 第45章 愿得偿所愿

青竹看也不看便抽出竹剑，离锁口吐鲜血，身体如枯草飘零般歪倒一旁。

他费力撑起上半身，执拗地解释道：“师父……我……徒儿没有装……”

青竹扫他一眼，眼底静无波澜。

“你知道你与莫虑的区别在何处吗？”

区别？离锁从未正眼瞧过莫虑。

在他眼中，莫虑不过是一朵不思进取的灵花，终日不是沉迷医术，便是钻研毒术，终究上不得台面，更不配与他这位天帝亲封的上天界战神相提并论。

可他仍想知道师父的看法，“在哪儿？”

见离锁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青竹极轻地摇了摇头，缓缓道：“他装相，从不惧人知晓；他犯错，亦会诚心悔过。而你，纵使被当面揭穿仍嘴硬不认，犯错之后也只会将责任推予他人。”青竹再度举起竹剑，“昔日在溯源山，你顾忌溯源，未对莫虑下死手；后来到了上天界，你又顾忌我，未敢明目张胆动他。故而趁我遭难，你便迫不及待除掉昊心与暃熠，只为坐稳那觊觎已久的战神之位。”

“不是的……”离锁连连摇头，“不是的，师父，事情并非如此，我从未想过杀害你们任何人，我没有……”

一股黑气化作游丝缭绕攀上剑身，青竹瞳孔中映出竹剑贯穿离锁胸膛的画面。穿膛而出的剑身涂满粘稠血液，竹剑“呸”了一声，虽无比嫌弃，却仍将其吸食殆尽。

不过片刻，离锁伤口周围的肌肉迅速萎缩干瘪，心跳声戛然而止。

噗地一声，他体内散出浓烈骚臭的红雾，青竹立即施法屏息，冷眼斜睨雾中那双血淋淋的瞳孔，厌憎之意霎时攀至顶峰。

他冷笑：“臭虫，终于舍得现形了！”

不待回应，一剑刺去。才凝形一半的柒瑚岂能轻易逃脱，“哈尔，救我——”骚臭红雾中传来凄厉哀嚎。

时隔多年，再闻“哈尔”此名，阎王蓦然怔愣，一时未能回神。

青竹回头眯眼打量他的神情，压抑已久的汹涌恨意于体内烈烈燃烧。

“满口仁义道德、一心为罗刹国着想的哈尔巫师，怎么，是想替你的老情人求饶？还是说，你想去和她叙叙旧？”

磅礴威压袭向发怔之人，阎王膝下土黄地板应声崩裂，塌陷成坑。黑气凝成五指紧锁其喉，他既直不起身，也无法反抗，更深知自己不配反抗。

“就这点力度，便让你抬不起头了？”

面对讥讽，阎王缄默不语。

青竹觉得他无趣，转朝红雾投去视线，“臭虫，瞧见没？你昔日情人可丝毫没有救你的意思。说起来，你本事倒不小，不仅让那么多男人为你倾心，这算计人心、面面俱到的功夫，也让我好生恶心！”

“……不，放过我——！！！”

“放过你？若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罗刹国千万子民？谁放过一片赤诚的暃熠？谁又放过我！！！”

青竹声调陡然拔高，“竹剑，一片片削下她的皮肉，让她好生体验何为极刑！”

“主人，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竹剑自青竹掌心飞出，悬于红雾前，如它主人平时般“呵呵”冷笑了两声，随即哼哧哼哧忙活起来，只见道道青色残影上下翻飞，令人目眩。

柒瑚哀嚎不绝，拼尽最后一口气向青竹泣求：“清辕……我把暃熠神魂带…出来交予你，求求你，放过我……”

“不必，”青竹漠然道，“竹剑，她太吵，先割了她的喉咙再继续。”

“是！主人。”

“不、不要…清辕，你听我……”

抓心挠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偌大厅内只余皮肉被划开的清晰声响。

青竹转身，经过阎王时未有停顿，只撂下一句：“将现场清理干净，莫留半点令我作呕的痕迹——哈尔巫师。”

身处狼藉之中的“哈尔”，良久后才低应一声好。而那时，青竹早已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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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吗？

回房后的青竹一遍遍问自己。

——答案是“恨”！

他瘫坐沙发，仰面望去，曾觉刺眼的灯泡竟忽然不再眩目。

灯光照不出人心。能想到用置换人偶恶心他的人，的确足够了解他，甚至事事精准踩中了他的底线。

以往上天界有神仙为求自保，不惜耗费心力与修为，花上一年半载炼制与自己容貌、气息、举止全然相同的置换人偶。然如此绝佳的保命手段，成功率却极低。

曾有神仙为炼人偶不惜走上邪路，残害数条无辜性命。虽最终炼成，却被地府管事察觉，一纸诉状呈报天帝。天帝震怒，将其押上天雷台，终至魂飞魄散。

怎料万年之后，此等丧尽天良之法竟再现世。臭狐狸他们能成功炼出两具人偶算计他，暗地里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魂魄。

诛灭两具假货，不过令对方尝些人偶毁损时的切肤之痛与反噬，于那些人本质上毫无损伤。

这叫青竹如何能放过，又如何不恨！

暃熠神魂恐怕凶多吉少，罗刹国主神魂承载之威，他再清楚不过。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算计暃熠神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今故意留下破绽引他追查，与其说是难逃陷阱，不如说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

青竹揉揉眉心，只觉隐隐头痛。

欲将他们斩草除根并非易事，可一直被一群垃圾惦记，也实在令人膈应。

他不急着找他们算账，他们反倒主动寻上门。须得早日思得万全之策。

仇恨果真耗神。青竹目光空茫地想。

凌晨两点半，焦虑难安的昊心实在坐不住，一边安排小藤蔓捆紧钱有良，一边召出万里门匆忙赶回住处。

“你先盯着他，我去叫青竹下来。”藤蔓已对钱有良下了毒，以致他被昊心重重摔在地上也未曾转醒。

“OK，要不要吃宵夜？”

昊心毫无胃口，“你吃吧，我不饿。”

他上楼去寻青竹。莯离望着那道匆匆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托腮啧叹：“总算见识到帅哥为情所困是啥样了……哎，没办法，谁让那是魅力爆表却不自知的青竹先生呢。好诡秘，你加油吧！”

此时，同样为情所困却不为外人道的青竹，正巧自无边的睡梦中挣扎醒来。

他猛地坐起身，下一刻却又倒回床上，把脸埋进被中叹息：“难怪凡人上夜班容易脾气差。”他终于理解了。

赖床片刻，他无奈睁眼，“来了就进来，我不需要人守门。”

嗯？被发现了！

昊心撇撇嘴推门而入：“刚醒嘴巴就这么毒，不行我帮你治治。”

青竹撑坐起来，拨开垂落额前的乱发，“此行可有受伤？”

被心上人关怀的喜悦一丝丝渗入昊心心头。他轻咳两声，如实答：“没有。钱有良家也无异动，人现在在楼下客厅，莯离正在守着。”

“好，周里里可有异常？”

“如果跟钱有良吵架算的话。”

“莫非有什么有用信息？”

昊心摇头：“没，他俩翻来覆去吵些车轱辘话，半点内涵都没有。”

“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青竹缓过困劲，披上深蓝大衣，“事情该了结了，你去歇着，我下楼看看。”

“我不困，我陪你一起。”

“一朵花，精力倒旺盛。”

昊心撇嘴，“羡慕就直说。”

青竹轻笑，“多大了，还玩傲娇？”

行至门口，左边袖子忽被昊心拉住。青竹侧首望去，“怎么了？”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昊心吞吞吐吐挤出这句。青竹觉得有趣，上下打量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小花想闹什么幺蛾子。

“青竹…你……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哎不是、我是想问你们为什么分开，呸——也不对，我是想问你们……”昊心深知此事不宜含糊，强忍嫉妒酸涩，紧张问：“青竹，你心里……还喜欢阎王吗？”嗓音微颤地问完，他紧盯着青竹神情，想辨出答案是否出自真心。

闹了半天，是为这事同他装相？

提及阎王，青竹眉头骤紧，“想什么呢？喜欢他？我何曾喜欢过他？没让他魂飞魄散还是看在天雷的面上。”

观他眉间厌烦不似作假，昊心稍松口气，却仍疑惑：“不对啊，那你昨天提起心上人时为何扯上他？”

“哦，只是不想与讨厌之人同桌吃饭。”

“仅此而已？”昊心仍不放心。

青竹大抵明白昊心异常的原因了。

他抽回袖子，抬手拍拍昊心宽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知你孝顺，见不得人伤我辱我。可我终将离去，你须早日学会接受那日到来。放下对亲人的占有欲，亦放下和你无关的仇恨，方能在世间洒脱过活。”

昊心怔住。

青竹这番话是何意？

待他回神欲问个明白，青竹早已不在楼道。而他忽然意识到，在青竹眼中，他的占有欲，不过亲情使然。

见青竹独自下楼，莯离确信她诡秘昊心今晚注定不会吃宵夜了。

“先生稍候，我这就去请阎王。”

“不必，你办事比他稳妥。”

莯离听得心花怒放，“先生谬赞。”

“待他魂飞魄散，便提你为阎王。”

“？？？”这话题转得是否过于突兀？

“哎哎哎，先生，这话可说不得。当领导到一定地位便够了，太高则束缚太多，我闲散惯了，担不起如此重任。”

莯离连连摆手，明言自己非那块料，求青竹先生莫再吓她。

她不是不愿意做老板，且不说日日批文件一身班味，单是一个管理不当，被顶替事小，魂飞魄散又该找谁哭诉？

青竹未再强求，“你如此通透，因何年纪轻轻便身故？”

问及此，莯离耸耸肩，“生前我是一名遗体美容师，有次接活出差，刚出火车站，对方来电说不需要了，还让我退定金。我气不过电话里跟他吵起来，结果路边来个多管闲事的大爷莫名其妙骂我，还抢我手机摔了。”

说到这儿，她无奈一笑，摊手继续道：“我让他赔手机他不赔，反倒骂骂咧咧引来看热闹的当场扒了我衣服。后来网上骂声铺天盖地，我承受不住舆论压力，精神崩溃便喝了安眠药。”

听她语气无所谓地叙述完，青竹蹙眉讥诮：“火车站附近的监控坏得倒真是时候。”

莯离诧异，“先生如何得知？”

“我料你不会任人宰割。最终择此绝路，肯定是因为他们拒不提供证据，怕你的事情会影响当地市容。”

莯离默然不语。

青垂首捻了捻手指，“你不愿转世，是为等那人死后入地府？”

莯离颔首，片刻长吁一口气，“既然人间事在人间得不到公道，那我便在这无间地狱，持稳手中册子，为自己讨个公平！”

能从普通魂身升至阎王麾下一把手，青竹毫不疑其心性念力。

“民国时，曾有一卖报女孩死后寻我助其报仇。她原在路边安分卖花卖报，却被一醉汉污言指摘，致使路人皆以为她是破坏家庭之女。群情激愤下，他们扒其衣、将其活活打死。”

“世间毁女子最快之法，便是无端造谣与不明就里的煽风点火。女子不易，纵凡人开创新时代，思想虽进，利欲人心却仍难避免。”

“那先生可曾为那女孩报仇？”

青竹瞥她一眼，轻笑：“凡人杀人犯法，神仙杀人亦难逃天责。”

“所以？”

“搜集证据，将涉事者送入了牢狱。”

“痛快！先生为民除害。”

莯离心头畅快，却未提让青竹先生帮忙教训那人之事。聪明人对话点到即止，她不提，自是有她的考量，青竹亦不点破。

“万道艰难，凡人求神拜佛寻求慰藉，未必不知现实困境非轻易可解。莯离，祝愿你得偿所愿。”

莯离拱手大笑，“谢先生，我……”

“那感情之事求神可有用？不如你也祝我得偿所愿呗？”昊心插话进来。

“……呃…”闻声抬头，见昊心那委屈模样，再观青竹先生淡然神色，莯离认命，帮忙问：“先生，其实我也好奇，感情之事求神有用吗？”

“感情之事求什么都没用。好了，小花既不睡便来搭把手，早解决完谭温之事，我们也好早回镇上休息。”

青竹言毕，未闻昊心应答，扭头一看，见他杵在楼梯拐角，嘴撅得老高，一副拒不下来的架势。

耍赖脾性丝毫未改，与幼时如出一辙。青竹无奈，温声哄道：“好了，我祝你得偿所愿，可能下来帮我了？”

昊心勉为其难点头，“当然要帮。”

他一扫沮丧，笑逐颜开地三两步跃下楼，抱住青竹胳膊，“那你答应陪我去魂市逛逛呗，我真的很想很想去。”

青竹好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昊心瞬间垮脸，“你好过分。”

“再讨价还价，便滚上楼睡觉。”

昊心脸垮更甚，莯离忽然想起自己收藏夹里某张搞笑的小狗表情包。

她默默捂了把脸，头一次见青竹先生软语哄人，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青竹先生，是直接上手段，还是弄醒了进行史诗级刑讯逼供？”

青竹：“先关灯。”

昊心：“？”

莯离：“纳尼？”

莯离，愿你得偿所愿！

昊心，愿你心愿得偿！

青竹，愿你美景对影！

读者朋友们，愿你们坚定不移地——成为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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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愿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