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破晓——徘徊 第41章 此心吾安处

因果便因果吧。

被天道惩罚打回原形又有何惧？

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那些欠清辕血债的，他定要一个一个，全数讨回！

“侧过去。”

昊心收回脚，藤蔓应声而动，捆着离锁向左侧身。正缓缓刺下的踏凌剑骤然加速，瞬间贯穿他胸口的剑伤。

“……卑鄙小人！”离锁呼吸急促，牙关紧咬，生生将涌上喉头的腥气压了回去。

“比不得你。”昊心冷笑着施法抽回踏凌剑。

离锁闷哼一声。

痛归痛，伤不及要害。

但他不傻，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确认莫虑动了真格，他几乎想也不想，立刻变回原形，缩成胳膊粗细的黑蛇，试图挣脱藤蔓的束缚。

没料到，蛇身缩小，藤蔓却骤然收紧，更生出无数尖刺扎进蛇躯，释放毒素令他浑身瘫软。

眼见逃生无望，离锁绝望嘶吼：“你不能杀我！我是溯源山护山灵蛇！”

昊心噗嗤一笑。

“小蚯蚓，你早不是了。别怕，”他声音轻柔，却字字淬毒，“我会一剑一剑削下你的皮肉，一截一截砍断你的骨头，再扎破蛇胆，搅碎五脏六腑，拖到太阳底下洒盐暴晒，送给路过的老头当零嘴。”

离锁惊骇：“破花，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一声嘶吼，将深入骨髓、压抑了无数日夜的“恨”尽数倾泻，“从你们伤害清辕那天起，我就疯了！”他忽而狂笑起来，面容扭曲，浑身剧颤。地底的回音扭曲了笑声，听不出半分喜意，只令离锁毛骨悚然。

他不堪其扰，一边怒骂一边徒劳挣扎。

终于，昊心笑累了，笑声戛然而止。

“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保你一世？”他施法隔空操控踏凌剑，锋利的剑刃若有若无地蹭过黑蛇的身体，恶意毫不掩饰。“放心，我这人有‘医术强迫症’，等下一定让你死得像道完美的菜。”

藤蔓毒素带来阵阵剧痛，离锁自知挣脱无望，气若游丝地提醒：“莫虑……你承不起这因果天惩……”

“我不在乎！！！”昊心厉声打断。

他握住踏凌剑，高举过头顶，垂眸审视藤蔓中僵死的猎物。

幸好，今日能讨回一笔债。

青竹，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等我重新修回人形，再来寻你，千万等我……他瞄准蛇胆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狠狠刺下！

“黑蛇，躲藏至今，该死了！”

“住手——！”

一道剑影击偏踏凌，熟悉的怒喝让昊心浑身剧震，僵在原地。

听见来人声音，离锁如蒙大赦，嘶声呼救：“师父救我——！莫虑要杀徒儿！快救救徒儿——！”

“闭嘴！”昊心低声斥道，犹觉不足，狠狠一脚踢向脚下任人宰割的黑蛇。咻——离锁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凶器踏凌被竹剑击偏后不知所踪，人证物证似已消失。昊心本该松口气，下颌却紧绷着，背对来人，不敢回头，更不敢想自己方才的恶毒模样被青竹看去多少。

会不会……他根本没走？

昊心打了个冷颤。这念头太可怕，他不敢深想。

熟悉的脚步声幽幽靠近。

昊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苦心维持多年的清纯小蓝花形象全毁了。青竹怕是永远都不会接受他了……怎么办……

“师父，师父快救救徒儿——”离锁委屈的求救声从远处传来。

昊心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该死的黑蛇！反正形象已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做掉你！等你一死，天惩劈下，我被打回徘徊花原形，说不定还能借此缠着青竹……

昊心眼睛一亮。

欸，好办法！就这么办！

他召回小藤蔓，准备实施第一步——先放倒青竹。得了自由的离锁毒素未清，无法化形。身体虽不能动，嘴却不饶人：“师父！那破花要把我削片给老头下酒！您再晚点，我的胆就没了——”

若是从前，昊心定会立即回怼，可怜兮兮地向青竹控诉黑蛇诬陷。但现在，他只知道完了。恶毒形象一旦深入人心，挽回难如登天。

尤其对方是最恨伪装欺骗的青竹。

今日已犯了他的大忌，再来一次……这辈子还能有机会靠近他吗？

算了，不想了。先放倒青竹，再收拾黑蛇。船到桥头自然直！莫慌！

他拍拍袖子。

得到主人命令，小藤蔓“呲溜”一声，窜向即将靠近的青竹。

砰——身后传来摔倒的声响。

成了！

昊心虚虚吁了口气，赶紧甩甩胳膊，提步径直走向阴暗洞口，“还敢添油加醋？看老子等下怎么收拾你！！”

“老子？是溯源教你的？”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昊心脚步骤停，不可思议地低下头。

“青竹…你………”

青竹紧握着他的胳膊，抬眼瞧见昊心那副不知错的模样，脸色顿时一沉。

“跟我回去。”

“你听我解释，我平常不……”

“跟我回去。”青竹打断他，语气严肃地重复。缠在他手腕上的小藤蔓，眼力见极好，讨好地用嫩尖尖蹭蹭他手背。直到此刻，昊心才敢确定这是真实的。

淡淡的四个字，将一切猜疑与恐惧化作云烟。残存的不安，已被紧握他胳膊的手掌碾碎。

他忽地扬起笑容，“欸，回去。”

两道身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独留狼狈的离锁在原地，徒劳地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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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门乍现，两人回到了小镇别墅。

刚一现身，听力敏锐的大黄便从客厅那头兴奋地冲到玄关，无声地“汪汪”几下，尾巴疯狂摇摆，像个高速运转的螺旋桨，拍得青竹和昊心小腿生疼。

昊心悄悄观察青竹的表情，动作不自然地赶开大黄：“去去去去！知道你饿了，给你倒狗粮去！别拿尾巴当武器袭击我们了！”他赶着大黄钻进厨房。

青竹偏头瞥了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

“臭小狗！欸……别舔我！说了别舔！哎呀！再舔，就把你的狗粮零食全送给菜市场王大妈家的小黑了！信不信……”厨房里传来昊心热闹的抱怨。

听着里面的动静，青竹抬手揉了揉眉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花房坐下，整理繁杂的思绪。

花香阵阵。青竹坐在秋千上，浓郁的红玫瑰香气萦绕鼻尖，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昊心是朵蓝玫瑰——还是朵会动会闹腾的。

总不能杀了吧，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

他叹了口气。

活到如今，能让他头疼无奈的，仅两人。

昊心便是其中一个。

未化人形时就爱折腾吵闹，说两句便惯会装委屈可怜；化为人形后更是变本加厉，一旦卖起乖来，青竹总是拿他没办法。

回想起那晚让他为谭温施展引魂术……青竹本意是想省点神力。然而，在看到他施术的结咒方式后，几乎瞬间就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为保不是眼花，又让他施了一次。看着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结咒方式，青竹当时真想一鼓作气把人给丢出去。

他摇头，无奈地低笑一声。

说他笨吧，还知道隐藏气息伪造假身份；说他聪明吧，明知一身术法是谁所授，却忘了改变使用手法和习惯。

又一声叹息落下。

今日若不是临时折返黑蛇藏身处，这小滑头，还不知要背着他干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青竹，我能进来吗？给你切了特别好吃的苹果。”门外响起昊心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还“特别好吃的苹果”。

得，小滑头卖乖来了。

青竹望向花房大门：“进来吧。”

昊心心中“呦呼”一声，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关门时回头给了大黄一个“莫挨老子”的眼神，将狗子阻隔在外。他笑容乖巧，走到秋千旁蹲下，端出一副清澈天真的无辜模样。

“吃苹果，甜脆口的。”昊心举起大果盘。

青竹扫了一眼：“还有别的口？”

“有！青竹想吃什么口的都有。”昊心答得飞快。

呵，医没白学，开始下**药了。

青竹眼神一凝，嗓音发冷：“跪下！”

昊心面皮一紧，赶紧把果盘往青竹腿上一放，利落地跪好，样子听话极了。

“青竹，我错了！大错特错！”

多稀奇。

这句“我错了”，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听烦了，来点新鲜的。”青竹捏起银叉，叉了块苹果送进嘴里。

昊心抬眼，小声试探：“想听什么？”

“黑蛇做的事，你知道多少？”

“离锁……额，黑蛇做的大致都知道。”

“包括柒瑚？”

“包括柒瑚。”

“是溯源与你说的？”

“对，”昊心回道，“老头瞒不住我。”

“哦？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离锁他们几个联手设局，给你挖坑，害你身受重伤，害……兄长战死。”

“撒谎！”银叉“咚”一声重重掷在果盘上。

昊心吓得一个激灵，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上方那道洞穿一切的目光。

“是真的，我没撒谎，”他底气不足地补充，“我是溯源山灵花，想知道一些事，不用进溯源境磋磨。而且……我当时受伤化为原形，溯源看我那副样子，根本不忍心瞒我这件大事。”

忽略他语气里佯装的委屈，只听见“受伤”二字，青竹便不忍再继续逼问。

他暗笑自己又着了小滑头的道，声音却不自觉放缓：“凡间娶妻，是真？”

昊心讪笑：“假的，骗你的。”

青竹轻哼：“你谎话倒不少。”

“没有了！青竹，我以后不骗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发誓，以后真的不会骗你了！真的！”昊心越说声音越小。

但凡你说得有底气点，我就信了。青竹心想。

“你受伤，可和他们有关？”

昊心摇头：“不是。是我修炼心急，误习了天道不容的医书，挨了几道雷劈。”

说得轻描淡写，怕没那么简单。

青竹不去揭穿他话里的漏洞，继续问：“有没有想过，杀黑蛇，你也可能会死？”

看来不久前那一幕，青竹全看见了。

昊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青竹膝盖上。见他没有阻止，才放心回答：“我医术好，即使挨雷劈也能留口气。就算劈回原形，大不了重头再修。溯源山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好宝贝，多坑点来用便是。”幸亏溯源不在，否则定要骂他小没良心。

青竹皱眉，想责备几句，耳畔却响起不久前那句畅快淋漓的“我不在乎”。

责备的话堵在喉间。他抬手，抚上昊心的额头。

昊心警惕地一缩脖子：“不带搞二次偷袭的啊！你都让我跟你回来了，身为神，可不能言而无信！”

蹬鼻子上脸，倒先打一耙。

青竹屈指敲他脑袋，训斥道：“行事太过鲁莽！今天暂且饶你。日后若再敢犯我忌讳，左耳进右耳出，便休想再跟着我！”

听这意思……青竹不会赶他走了！

昊心欣喜若狂：“不会了不会了！我说过要好好孝顺青竹，绝不食言！”他急忙保证，生怕青竹半途改口。

青竹嫌弃地上下打量他几眼：“伪装成混不吝来我身边，日日出言不逊，屡次用小藤蔓对我放毒，还敢说孝顺？”

昊心撇嘴：“明明是青竹总逗我。”

“你若只是昊心，我那样对你无可厚非。别忘了，善待陌生人，向来不在我的行事范围内。”

“是哦，好像也没毛病。”昊心轻轻晃了晃他的腿，“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果盘被放到秋千空位上。青竹起身，顺手扶起昊心，径直朝外走：“除了医毒两术，你其余的本事，是谁教的？”他问。

昊心端起盘子追上去：“当然是你。”

“发现你是莫虑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把你丢回溯源身边合适。刚好你不听话私进竹屋，我便有理由赶你走了。”

昊心不满地“啊”了好大一声：“我要生气了！你怎么天天那么想赶我走呢？”

“嫌你闹腾。”

撂下这句话，青竹迈步上楼梯。

昊心哼道：“青竹，你就是口是心非。”

青竹挑了挑眉：“带孩子很辛苦。”

“我都活了上万年了，不是孩子了！”昊心站在楼梯口，对着他背影大喊。

“我养大的，在我眼里就是孩子。”

青竹回到三楼卧室，关门前，想起什么，留下一句：“这段时间奔波疲惫，明天不许唤我起来吃早饭。”

“知道了，不就是扣工资么。”

“知道就好。记住你说的，孝顺长辈。”

“我只说孝顺，没说长辈好不好！”

“你是我养大的。”门“啪嗒”一声关上。

“什么嘛……”昊心把果盘搁在茶几上，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在上面弹了两下。

只听他丧气地低声喃喃：“又没有家族血缘关系，我才不是孩子。我是大男人，世间超级超级厉害的大男人……”

大黄吃饱喝足，看见昊心在沙发上发呆，它跑过去躺在沙发旁陪他。昊心弯腰拍拍它脑袋，自我激励道：“臭小狗，改变祖宗观念的路任重道远，快给你主人我加加油吧。”

大黄转了转眼珠，对他摇了摇尾巴。

“大男人，把苹果给长辈端上来。”青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昊心瞬间精神抖擞：“好嘞！马上！”他端起果盘跨过大黄，屁颠屁颠地往楼上跑。

大黄爬起来想跟上去，又怀疑跟上去可能会被踹下来。于是乎，它带着超然觉悟重新躺下，一边回忆小黑住哪儿，一边默默为主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