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破晓——徘徊 第21章 感同身受

压在身上的大山挪动开，尤为艰难喘了口气，摇晃着身体扶膝站起，从旁接过村民递来的抱臂粗木棍，一步步靠近自己至亲至爱、生命之重的人。

年幼的尤康躲到母亲身后探出脑袋。

周围一声声的高呼变得愈加兴奋，尤为心脏在胸腔内急速跳动，全身血液翻滚鼓胀，因为高呼声而直冲脆弱神经处刺跳，叫他无处叫嚣地难受。

“打、打、打……”

是起哄声吧，杀人的起哄声吧……

尤为高举起木棍挥下时，眼前仿若闪过月色下用力挥舞木棍的父亲身影。

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大山从未因反抗挪开分毫，它一直压在了心里。

静。

周遭万物变得无比静。

静到，青竹捻手指的声音都能被清晰放大数倍，引起一道戒备视线观察。

“怎么，这一切难道你并不想看见？”

“你们明明都在，为何不出手相助？”

“多管闲事不是我的风格，除非你乖乖供奉我一千年，否则别和我说废话。”

“休想，你个老不死的！”

噗嗤！

被骂老不死的青竹，瞥向极力克制还是没忍住笑出声的昊心，他先是一脚踹过去，给昊心从凳子上踹下去，然后心气不顺缓缓地站起来，“小家伙，今天既然现身了，就让老不死的好好教教你，乱说话要付出的沉痛代价。”

村民们被奇怪术法定住暂失感知。

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在他们中间绕来绕去穿行躲闪，反观追击者不急不缓，等被追者躲累了，才待将其逼至墙角后随意丢出一连串黄纸火符，将对方围绕困于其中，叫那身影无处可躲。

“哼，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伸出的小手还没嚣张一秒便呼痛缩回。

青竹抱臂，垂眸打量，摇头叹息，只觉乏味地伸手薅住对方头发：“不是怕不长个儿？我看你也不必长个儿了。”

尤康冷不丁被烫又被扯痛头皮，来不及辩驳两句，又被青竹薅着头发拖拽到石像旁的竹凳前，给一脚踹跪下。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小家伙，片刻还不到，便捂着小脸，肩膀一耸一耸地跪在地面上哭成了可怜巴巴的小泪人。

青竹收回黄纸火符，坐下盯着尤康搁他面前哭嚎，还别说，挺有意思的。

他顺手拍了张照，抬起脚尖戳戳尤康小肚皮，“这下学会好好说话了没？”

“学…嗝……学废了…嗝……”

“哈哈哈哈哈………神他叨叨地学废了，来，舌头捋直了，跟哥哥好好认真学，学、会、了，哈哈哈……”

昊心在一旁捧腹大笑。

本来就哭得直打嗝的小家伙尤康，这下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感觉有点意思的青竹，被吵得眼皮直跳。

就在此时。

一把剑猝不及防出现在昊心颈侧，剑身通体翠绿，泛着竹香，握剑之人眉心紧蹙，寒声询问：“很爱笑？”

“不敢了不敢了。”

昊心说完立马闭上嘴，小心捏着看似不锋利实则蕴含杀机的剑刃从颈侧挪开点距离，以免青竹突然没控制住手抖，一不留神要了自己的珍贵老命。

莯离可谓是目瞪口呆，原来……青竹先生凶起来恶趣味和手段也挺重的。

青竹剑指土地，命令他：“你，让他别再哭了，不然我连你们俩一起杀了。”

“先生莫急，小老儿这就去。”

土地惜命，慌忙冲到尤康面前，变出一堆吃的玩的，又是唱山歌又是做鬼脸，称得上使出浑身解数，结果孩子还没哄好，莯离倒是吃嗨了。

“不错，这个绿豆糕吃起来不掉渣，甜而不腻，真香。有链接吗？给一个。”

土地没敢回答，悄悄瞅了眼青竹，差点被他阴鸷的眼神吓瘫。

他绞尽脑汁去想到底还有什么哄小孩的好办法，眼睛东转西转，看见尤康的爹娘时福至心灵有了个靠谱主意。

“那个，孩子啊，你要是不想看着亲人被活生生打死，就别哭了，赶紧先和青竹先生好好解释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或许还能得到先生的宽大处理。”

“滚！”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尤康在瞬间止住哭嚎，边打嗝边顶着通红双眼，怨气冲天瞪着对面青竹。

剑尖不客气地移至小儿咽喉处，“我只给你最后一次好好与我说话的机会。”

剑离得近点都没事，关键问题是剑身之上有股令尤康极为不舒服的气息。

他一个小孩，哪能知道这气息叫甚。

尤康不想死得莫名其妙，还不能死。

他绷紧皮，立即改口：“别、别冤枉我，村里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冤枉我，我没做过的事不能冤枉我。”

小尤康因为感到害怕而说话结巴的模样让昊心感同身受叹了口气。

青竹斜扫他一眼，“你有不同看法？”

“没有没有，老板你继续审。”昊心哪敢有不同看法，在他眼里心里，老板是天，老板是地，给发工资是天地。

莯离用胳膊肘轻捅昊心，悄声问：“你好卑微，难不成跟我一样是打工人？”

昊心掩住唇，小声回：“你没猜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非常有自知之明。”

莯离之前还以为两人是兄弟朋友，没想到原来是雇佣关系，同是天涯打工人，她深有体会，非常能理解昊心。

他们的老板真是一个比一个惹不起。

“那你是得卑微点，以后要是想跳槽了可以找我，地府的好工作多了去了。”

“好啊，入职有啥条件要求？”

“最简单了，先死一下就行。”

“……”这事难道还能死两下？

昊心干笑：“不必了，我无比热爱现在的工作岗位，你找别的有缘人去吧。”

青竹耳力过人，听见二人对话，冷冷嗤了声：“你说村里人不是你杀的，那最开始那批少年人可是你的手笔？”

尤康撅起小嘴疯狂摇头，“我从未杀过人，村里死的每个人都和我无关。”

“哦？你昨日引我二人去坟地为何？”

“我、我……”尤康紧张地扣着肉嘟嘟小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竹抚额。

说实话，他宁愿审问大人，也不愿意审问小孩，因为每次对小孩下狠手之前都要先提前做好双方的心理准备。

青竹觑了眼昊心。

昊心摸不着头脑。

他疑惑地对青竹嗯了声：“老板，是饿了吗？早上你没睡醒吃的太少了，要不停会再审，我先陪你回去吃点饭。”

罢了，让他审，小孩都能给玩哭了。

青竹收回目光，昊心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老板的心思好难揣摩啊。他想。

青竹幽幽问：“尤康，倘若你说的是真，你亲哥哥尤平之死你了解多少？”

话音方落，便见尤康软嫩小脸纠结成一团，青竹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思忖几秒，再次开口问：“或者我给你换个简单说法，尤康，告诉我，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怎么死的？”

尤康惊讶地抬头。

眼睛瞪那么大干嘛，他问的已经很委婉了，还非要他轻声细语哄着不成。

“怎么，理解能力差成这样？”

“你、你、你该不会……该不会昨日便看出来这具身体……”

尤康有太多话想说想问。

可惜他年纪太小，经不住青竹如此直接有信息量的审问，小脑袋反应许久才反应过来，因此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自己都暴露了还没想起来隐藏。

青竹浅勾起唇，小孩也挺好，至少在审问时不会像大人那样满嘴跑火车。

“算是，在墓碑前你说尤平托梦，我就知道你是在故意引我们过去说这些。”

要真是托梦，七八岁的孩子梦见逝去的哥哥多半会惊醒，最主要是看完墓碑，尤康和昊心的对话，过于违和。

青竹虽已活万年，却也是从孩子的年纪跌跌撞撞一步步走过来。

有些东西瞒不过。

像尤康这种七八岁年纪的小孩，对是非曲直的观念，基本上是亲人长辈及外界与他人给的反馈而慢慢形成的。

尤康昨天说那些话，看似是在替自己哥哥抱不平，其实更像是埋怨亲人。

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是不会理解从小到大遭受冷遇的尤平感受是如何的。更别提潜意识会站在哥哥那边，替哥哥抱不平埋怨宠爱自己的亲人长辈。

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血缘至亲间才是最容易忽略彼此感受的存在。

“我就是想……”

尤康眼神飘忽，青竹心下了然，果断止住这个话题，点出另一个事实。

“你的魂能寄身于尤康体内，想必原主体魂已经不在了。对吗？尤平。”

昊心和土地震惊。

莯离上前，绕着尤康身体的尤平左看右看，唏嘘不已，“先生，你不说我真的看不出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止不住佩服：“一般魂身入他人体内皆瞒不过我这个阴差双眼，但是这小胖墩从内到外毫无异处，面色红润有光泽，吐气吸纳间无一丝浑浊，你说他能一头撞死别人我都相信，就是不敢相信这具身体早已不是原主在内。”

“他自己暴露太多。”青竹淡淡说。

昊心郁闷了。

明明青竹查东西时自己几乎形影不离跟在他身边，关键处一点没错过啊。

哎，这大概就是显著的智商差距。

昊心崇拜之情快从眼睛里溢出来，青竹斜睇他一眼，变了个苹果丢给他。

昊心接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