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破晓——徘徊 第18章 无话凄凉

吵吵嚷嚷一大早到现在，众人皆空着肚子早已饿到肚子咕咕叫，可眼下人命关天，谁也不敢拿性命轻慢。

“……村长，快快跪请仙人显灵，此事关乎重大，万不可再多思犹豫！”

“是啊，这旁边还躺着好几具孩子的尸身，村里一夜之间又死了百余人，此事再不解决，祠堂都没地方放人了。”

祠堂气氛压抑，村民一句接一句催促，叫人喘不上气。

身为村长，尤为并非第一次来祠堂向仙人跪请求助。

像眼下这般阵仗，却是生平第一次。

不可否认，石像仙人次次显灵，给村子里带来的变化无法具体计量。

在潜移默化中，村民都逐渐离不开这尊石像，村长也因此获得一个新称呼——祈愿者。

在他们眼里，村长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仙人认可凡人与他们之间传递需求的媒介，他们需要村长，依赖石像。

真的有用吗？

前面这些孩子出事之后，有受害孩子的爹娘亲眷上门让尤为去拜仙人。

尤为自然诚心跪请求助过，最终也同样是在睡梦中得到了石像仙人指点。

——不要多管，此事会自行化解。

当时尤为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告知村民平日要多行善事积福，邪灵才不侵。

他敢阳奉阴违也是仗着没人会质疑仙人的答复，且他自家老大也出了事。

只是这次，本以为村民夸大其词。

等他亲眼所见，那些人身体僵硬死在饭桌上、床上、院子、茅房、厨房等各种地方时，才骤然发觉那些被发现整整齐齐死在祠堂的孩子们是提醒。

而今站在石像前，尤为仰头，他仍清晰记得仙人上次托梦说过不要多管。

心内一沉。

上次心里有不好预感还是父亲尤立打死阿福以后没过多久倒地不起之事。

现如今，大事已经发生不可转圜，若是仙人仍用同样的话丢给他，村民定会不信，向他讨要个处理结果。

仙人上次说会自行化解，这次求助定然也不可能得到仙人显灵帮助。

不能再阳奉阴违。

最坏结果不过是让他卸下村长之位。

怕就怕，这一切死亡只是刚刚开始。

村民叽叽喳喳，见村长还立在石像前不动，几个力气大的互看一眼，默契撸起袖子，统统跑上前按住村长肩膀或是压他脊梁，强迫他弯腰跪下来。

“村长，您要为我们考虑考虑呀，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就死了，您看这些小的一个个才多大，他们才刚刚发芽，日子没过两天就死了多叫人惋惜。”满脸褶子的老翁连连叹气：“您看看这旁边躺的可怜孩子们，这里面还有您家的老大尤平，村长，身为父亲，您更应该理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易才是。”

“哎……仙人认可您，您也要以身作则为我们多考虑考虑，不能仗着只有您能替仙人传话，就置我们于不顾啊！”

这村民说的话比老翁说得直接。

被压着跪下的村长，偏头直勾勾瞪向身后那个站在人群里阴阳怪调说话挑事，在村里整日吊书袋子的半碗水。

以身作则？他需要什么以身作则！

若是真置他们于不顾，他便不会来祠堂听他们说这些不起作用的废话。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尤为满口道义责任个不停，口水喷在他脸上。

尤为突觉窒息。

他回头仰望神圣亲和的青灰石像。

父亲生前总教导他以后要好好守住先辈在村里用心所得的位置，看看现在压在肩上的手，力气大到尤为骨头深处都隐隐泛疼，他搞不懂这位置究竟有什么好，能值得父亲如此在乎。

石像仙人眼神慈蔼地望着前方，没人能看清这位昔日以命破咒的仙人灰色眼底下流露出的真实情绪。

为何呢？

明明次次显灵，为何上次不显，为何不肯低头看看他们，究竟是为何……

不知不觉间，青竹走到一条结冻的河岸边停下，岸边枯草东倒西歪被数不清的脚印踩踏进污泥，他避开一个小水坑，不知为何，面前这条河流处处凄凉，偏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细细想来，青竹大约寻到了原因。

尤家村终究是尤家村，比不得那心间归处。

来人脚步无声，却故意不掩气息，青竹抽回思绪，侧身躲开快要搭上肩膀的泥手，看似在好意提醒：“弄脏我的衣服，你几个月的工资扣完都赔不起。”

昊心瞅了眼手，都是泥巴，确实不太干净。可那又怎样，赔不起赖着呗。

他急吼吼搓了搓手上干掉的泥，“青竹，你赶紧给我施个净身术，快。”

“你被狗撵得丧智了，敢命令起我来了。”青竹转身就走，慢一秒都怕被昊心讹上。

昊心哪里会放过他。

他一个闪身，挡住青竹去路，面上一副早就看穿青竹的嘚瑟模样，“嘿，又想召万里门跑路是吧，我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让你得逞，看不起谁呢。”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青竹呵呵冷笑几声：“你又是仗着什么底气跟我放肆？”

昊心还真是仗着有东西才敢放肆，问题是青竹怎么猜出来的。太牛掰了。

“你知道了？”昊心试探问。

青竹微愣，“我知道什么？”

那就是不知道，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昊心不解：“那你说‘又’是什么意思？”

青竹尚有谜题还未解完，懒得花时间去应付昊心的胡言乱语，“意思是你太笨了，不配知道。”他语气不耐，心思飘往远处，照不到阳光。

还真是一点敷衍都不愿意给他。

昊心哼哼唧唧，“你嫌弃我，信不信我不把我的最新发现告诉你。”

面对没底气的威胁，青竹回：“你自己也没否认我说的，又何必装腔怪调。”

“你不是应该问我发现了什么才对吗？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昊心伸手去拽他胳膊，想起自己手上都是泥，老实缩回手，催促：“你快给我施个净身术，施完我就把所有发现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你，绝对没有别的附加条件。”

青竹实在烦躁，“你自己会，干嘛非要缠着我让我帮忙？这点微末仙力，你打个哈欠的功夫便能恢复，做抠搜的妖怪没前途，劝你最好是自给自足。”

倒打一耙起来了还。

要什么前途，昊心今天非要缠青竹施净身术不可，他摆出无赖架势：“我不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为什么凶手胆子那么大不怕天惩惩罚，恰好我发现的线索能帮你破解谜题，你想清楚，错过我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嗯？他竟然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青竹犹疑：“你发现了什么？”

昊心指着自己的衣服，意思很明显，先施净身术再说，否则一切免谈。

错过这个村会不会有这个店青竹不清楚，反正不过是多耽误些时间罢了。

但是，搁以前他会毫不在乎，但如今时间对青竹极为重要，家里的玫瑰花还在等他回去照料，实在耽误不起。

罢了罢了，青竹抬手给昊心施了个净身术，“你的目的达到了，快说吧。”

终于变干净了。

昊心扯扯深蓝色羽绒服，把拉链拉下来点，好让脖子露出来晒晒太阳。

他抬头，嗔怪道：“说什么目的不目的的，我这是请求帮助，你懂不懂？”

“我不懂，但你再不说，我会把你丢到河里，冻死你这个怕冷的老妖怪。”

青竹恐吓完，转而思考起一个海妖也会怕冷吗？大概是热带海妖，理解。

昊心还真相信他能干出来这种事。

在嘴毒又真可能下狠手的神仙手里尝到甜头千万记得要赶紧见好就收。

这是昊心亲身经历总结出的经验。

他清清嗓子，“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冻死吧。”

“别，开个玩笑。”昊心按住青竹准备施法的右手，“有点耐心，别急嘛。”

青竹后退几步，与其保持距离，“再有一句废话，我会布阵让你在河里冻上三天三夜。”

昊心浑身一抖，“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追我的大黄狗，我把它打晕以后送回去，结果发现它呆的那户村民家一家六口全都嘎掉了。”他一口气说完。

“一夕之间死了百余人，有何特殊。”

“当然有，那特殊之处不明摆着吗。”

青竹微微点头，垂眸陷入沉思，“它昨晚追过你，你为此记恨在心，回去报复不成，杀人灭口倒确有可能。”

青竹说得一本正经。

昊心听得一阵无语。

“不是，你又开始胡说八道，照你这种说法，我是不是还得在今晚干掉你！”

“你是不想？你不过是做不到罢了。”

昊心急眼，“你有毒啊，我没事杀你干嘛，我明明、明明……”他说着说着突然支支吾吾起来，青竹打断：“你果然动过此心，老妖怪，我劝你最好省省，真动起手来，你必死无疑。”

那天晚上就不该起床开门，真是给自己招了个麻烦，现在想甩也甩不掉。

说来说去皆是溯源的错，他好烦人。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呢？”

青竹越安静，作妖算计人的可能性便越大，昨天晚上昊心已经亲自尝试过了，今天不想再来一出，实在憋屈。

“是，你去找别人接你的单，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