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遭遇变故后,卫十三,不,当时他还叫艺珍。
艺珍没有死在那场变故里,他被家人藏着,躲过了这一劫。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小乞丐,那年他八岁。
小乞丐艺珍一开始不会和别人抢吃的,后来勉强找到了些技巧,虽不至于能填饱肚子,但也不会被饿死。
不过比不得其他乞丐的手速。
半年的时间,让抢食生涩的艺珍动作变快了点,也让他打小的洁癖彻底没了。
他如今住在一间破败漏风的寺庙里,寺庙在郊外,其他乞丐不愿意来回跑这么远,所以没人抢这块地方。
而艺珍则因为抢不过别人,所以不得不住在这破庙里。
时候已到了深秋,艺珍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来的脸蛋手脚也脏兮兮的。
今天镇上的大户结亲,撒的喜果很多,几乎每一个乞丐手里都抓了一把,艺珍也不例外。
可以说这一天,他吃的很饱很满足。
艺珍还拿到了好几个白面馒头,他喜滋滋捧着馒头,准备回破庙里去——天气太冷了,他的衣服不御寒。
只是没想到还没出镇口,就被几个自诩为丐帮的老乞丐给拦住了去路。
艺珍知道这些老乞丐名声不好,最是喜欢欺软,他不打算与他们对峙打斗,准备寻个机会溜走。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艺珍被他们围住揍了几拳,怀里捧着的馒头也掉到了地上。
咕噜噜,白面的馒头变得脏兮兮的。
他愤怒地“啊啊啊啊”吼叫着,最终也只侥幸抓住两个脏馒头跑走了。
“呼、呼、呼!”艺珍脏兮兮的手紧紧攥着沾满灰尘的馒头。
等跑到看不见那些老乞丐的身影时,他才停下来,喘匀了气儿之后,他举起手里的馒头,楞楞地看着馒头脏兮兮像个泥团一样。
啪嗒!啪嗒!啪嗒!
自从为已不在人世的爹娘哭过一场后,艺珍就没再哭过。
今日他好不容易得到几个干净的、没被咬过的、不是丢掉的馒头,到最后却还是成了这幅模样。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过干净的食物了。
艺珍无声地哭了一场后,他擦了擦眼泪,一瘸一拐地往破庙走去。
破庙漏风,本也住不了人,艺珍没有家,每日填饱肚子后,就会回到破庙,这里修一修那里补一补。
他不过八岁,力气不大,手法也粗糙,但一个来月的功夫,还真给他在这破庙里面僻出了一块够他住下、不会被风吹雨打的空间。
“为老不尊的老东西!”艺珍愤愤地骂道,他缩在自己的“窝”里,盯着手里脏污的馒头,只想自己能一拳砸死那些老东西。
“算了,”他拍了拍馒头,拍下了些灰尘,然后用一块干净的破布把馒头包起来藏好,“至少没有全落他们手里。”
藏好了馒头,艺珍动了下,准备睡一会儿,天色已晚,艺珍可没什么闲钱买油灯,所以每晚都睡得很早。
“嘶——”他捂着肚子,掀开层层破布,借着微亮的光看到自己肚子上青紫的痕迹。
那是被老乞丐他们打的。
艺珍揉了揉肚子,蜷缩身体躺下睡着了。
夜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艺珍耳里,他攥着稻草,微微蹙起眉头,难道是老鼠吗?
从前艺珍是听说过老鼠能把人的鼻子给咬下来,那事儿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阴影,而如今他成了个乞丐,胆子不得不大了点,但也不代表他不怕这些。
艺珍从窝里翘起脑袋,今夜月明,月光从破庙屋顶倾斜而下,他看到有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看样子似乎很不好。
“喂,你没事吧?”艺珍小声地问,男人没有动静。
思来想去,艺珍也没顾得上穿草鞋,从窝里爬起来后,他噔噔噔走到男人身边,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艺珍心头一惊,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他艰难地抬起男人一只胳膊,将其架着,踉踉跄跄回到了窝里坐下。
艺珍用火石点了堆柴火,柴火照亮了大半的屋子,他也看到了男人……平平无奇的脸。
艺珍不知道有面具这个东西,他扫了眼男人的脸,往下看到对方腹部正汩汩流着血。
他扯开男人的衣服,男人衣服质量太好了,艺珍废了点力气才给扯成条条。
艺珍这半年被打过也被抢过,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如今处理起伤口可谓熟能生巧。
男人身上有药粉,艺珍也没管上面文绉绉的字,一股脑儿把那些药粉全撒到伤口上。
男人在昏迷中哼了几声,似乎在怪艺珍太粗暴。
艺珍哈欠连连,用男人的衣服把男人的腰裹成了一个粽子。他自己的衣服是万万不能用的,他就这一件乞丐服,哪能给男人用。
简单处理好伤口后,艺珍用破布端起在柴火上咕咕冒气的破碗,吹了吹后,把一碗热水给男人灌下了。
夜,深了。
艺珍随意拢了拢男人剩余的衣服,抱着男人躺下了。
别说,男人可真是个顶好用的火炉。
男人会不会死,艺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尽力了。
翌日早晨,艺珍刚睁开眼,就看到貌若无盐的男人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他霎时松开了抱住男人的双臂。
很奇怪,艺珍想,这双眼睛不该长在这人脸上。
“是你救了我?”男人问。
艺珍点头,看到男人上半身横七竖八的布条,有点不自在地扭过脑袋。
“谢谢,我……”男人往身上一摸,旋即尴尬地缩回手,在看到窝外地上沾雪的佩剑剑柄上的玉石后,他起身准备去拿,不料刚起身,伤口就被撕裂了一下。
“你受伤了怎么还乱动?”艺珍将男人按回原处坐下,“先养伤吧。”
他说着起身,趿着草鞋走了出去,先把早已熄灭的柴火点燃,然后取了只破盆过来,架在柴火上烧水。
昨天才被老乞丐他们打,艺珍今天不想去镇上触霉头,所以决定去附近找点野菜,煮了后搭配馒头吃。
“你老实待在这里,”艺珍不放心地警告男人,“告诉你,别拿我的东西,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男人看着满屋子的破破烂烂,沉默了下,又瞧艺珍细胳膊细腿,他不想理对方,架不住艺珍不得到回答不罢休,“我不会拿你东西的。”
艺珍这才离开了。
也许是担心男人的伤势,也可能是担心男人把自己的“东西”拿走跑了,艺珍很快就捧着洗好的野菜回来了。
“你确定要煮这些?”男人问。
艺珍有点生气,男人也忒不好伺候了吧!
“给你口吃的就不错了,还在这挑三拣四的!”
“我不挑,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有毒,不能吃。”男人挑出一半的“野菜”,他看了眼艺珍,“我觉得,你以后一个人还是不要吃野菜了,不然容易……”
“不许说话!”艺珍气呼呼地说,男人闭了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艺珍把脏兮兮的馒头从布里取出来,他没注意到男人脸上的诧异。
蒸好馒头煮好野菜后,艺珍掰开其中一个馒头,塞了一大半野菜,然后递给了男人,“给你的,多吃点,吃完了有力气了就走吧,要不然不够我养活你的。”
艺珍没看男人表情,低头嗷呜把剩下的馒头野菜吃完了。
“要不是那个老乞丐,今天我们吃的就是白面馒头了,”艺珍拍了拍肚子,“你休息休息吧,我还是去镇上看看今天能不能要到点好吃的。”
男人捧着馒头,望着艺珍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
男人只和艺珍待了两个晚上外加一个半的白天。期间男人问过艺珍的名字,艺珍沉默了下。
“我叫小乞丐。”艺珍说。
“这不是你的名字,”男人皱了下眉,以为是自己没有先说名字表诚意,“我叫行晏,现在能说……”
“邢燕?你长得也不像燕子啊,”艺珍嘀嘀咕咕,小声说:“丑丑的,燕子可不丑。”
“反正我就叫小乞丐。”
男人于是没再问艺珍的名字,似乎知道了他不想说。
第二个白天,艺珍照旧出去“打猎”,回来后发现男人不见了。
他赶紧走到窝里一看,里面摆放了好几个包裹,艺珍打开一看,一个包裹里装满了白面馒头,另一个是肉包子,剩下一个除了些银两,一个玉饰以及一张纸条,还塞了两套冬衣。
艺珍随意把纸条塞了回去,一手包子一手馒头,吃着吃着突然掉起了眼泪。
谁稀罕邢燕的这些东西啊!
奇怪的是,男人走了后,艺珍没在镇上遇到过那帮为非作歹的老乞丐们了。
可他却不想留在此地了。
打定主意后,某天艺珍收拾好包裹,就此离开。
只是可惜那些够他一辈子吃喝的银子,却因他不识人心险恶而被骗了个干净,就连玉饰都没了。
至于那张纸条,艺珍不知道被他放哪儿了,可能还在破庙里,也可能早被人骗走了。
而他也一路,从镇上乞讨到了京都。
某一日,他被人带到了影楼,然后有了他的主子。
后来的后来,他成了自己主子的夫人,而艺珍半生浮萍的日子到此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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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乞丐艺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