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和西奥多 第6章 第 6 章

半个月后，西奥多站在了白石城冒险者公会那扇厚重的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漠然的、看乐子的、带着审视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金发碧眼，面容精致却一张冷脸的孩子身上。

“哈哈！快看！哪来的小崽子？”

“细皮嫩肉的，也敢往这儿钻？”

“喂，小鬼，奶喝够了吗？回家找妈妈去吧！”

“嘿，长得倒挺俊，可惜是个小子…”

……

肆无忌惮的嘲弄，粗鄙的调笑，甚至带着下流暗示的言语，直接地冲击着西奥多和安瑟的感官。

安瑟听着这些话直犯恶心，暗暗骂了一句。

而西奥多眼眸平静，径直走向大厅中央的木制接待柜台。

柜台后，坐着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存在。他灰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散，雪青色的眸子如同浸在清水里的紫水晶，清冷剔透，在这粗糙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路斯显然也注意到了西奥多，他微微俯下身，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事？”

这声音一出，西奥多微怔。

安瑟：“啊？男的！这颜值，果然美是不分性别的。”

（嗯，也就比我前世帅那么一点点。）

大厅里立刻爆发出更响亮的嘲笑和怪叫。

“哈哈哈！路斯开口啦，看把那小子吓懵了！”

“路斯美人儿，温柔点嘛，别吓坏小朋友。”

“小朋友别怕，路斯哥哥人美心善。大概吧！哈哈哈！”

路斯雪青色的眸子波澜不惊，懒得理这些人，只是平静地看着西奥多。

西奥多立刻回过神来：“注册冒险者。”

路斯点头：“名字，年龄，推荐人……”

语速干练而清晰。

路斯迅速在登记册上记录着，同时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磨损得厉害的旧皮储物袋和一枚黄铜徽章，上面清晰地刻着见习二字。“这些是基础配备，袋子有基础空间扩展别太指望。徽章是身份证明之一，丢了补办很耗时间。”

他语气公事公办，没有多余的温度。

就在路斯将东西递给西奥多时，一个明显带着恶意的声音从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响起：“喂！小美人儿！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跟叔叔们玩玩呗？保证让你度过一个充实的冒险时光！”

伴随着一阵猥琐的哄笑声，声音的来源隐匿在人群里，看不清具体是谁，这种以玩笑为名行骚扰之实的人，正是这大厅阴暗面的常态。

路斯只是轻微地抬了抬眼皮，他没有寻找声源，目光冰冷，缓缓扫过那片哄笑的人群。瞬间，所有的哄笑声口哨声戛然而止，刚才还起哄的人群立刻噤声，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飞快地移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然后他视线重新落回西奥多身上，继续用开始的语调简述了任务板的位置，报酬结算规则和晋升条件。西奥多默默地接过东西，将旧皮储物袋系在腰间，将那枚沉甸甸的见习徽章，用力端正地别在了胸前最显眼的位置。

办完手续，西奥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他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西奥多！等等！你是西奥多对吧？”

西奥多停步，迅速转身，眼神带着警惕。

追上来的是一个穿着皮甲的中年男人，他喘着气，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质的徽章——上面清晰地刻着B级。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西奥多胸前那枚崭新的黄铜徽章：“我是卡尔的朋友，雷顿。以前和你舅舅一起喝过酒，还记得吗？”

西奥多看着那枚B级徽章，回想确认了身份，但身体依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雷顿看着西奥多冰冷的小脸，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他声音压得很低：“孩子，你舅舅他失踪了。”

西奥多周围空气瞬间凝固。

“是一个月前的采集任务，就在东边地段迷雾谷外围。那地方不算高危，卡尔那家伙，你是知道的。”雷顿看了看西奥多“他绝不会接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雷顿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可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他懊恼地咽下了后半句然后接着说“我去协会打听过了，没人见到他们小队回来交任务，也没人在谷里或附近看到过他们的踪迹。”

“所以我认为…他很可能遇到了什么极其意外的突发状况。甚至，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猜测，我会继续打听。一定会！”雷顿的声音带着恳切，“但是西奥多，现在这种情况。你一个人……”他眼中满是心疼，“卡尔以前总跟我夸你，说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所以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觉得该告诉你。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吃的、住的、用的，一定要来找我！就冒险者公会这里，雷顿叔叔说到做到！”

西奥多很安静，阳光落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却照不进他的内心。

安瑟同样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舅舅卡尔，带他来城里，为他削木剑，为他心疼，为他庆祝生日，为他欣慰的舅舅！也消失了吗？

安瑟一阵胸闷，在西奥多的影响下，这个让他弄不明白的意识空间开始剧烈颤抖。他蹲下身，有些犹豫和迟疑，可最终还是将手覆盖在白色的地面，试图安抚这个快要坏掉的空间。

他真的有权说什么吗？

他只是一个异世的过客，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这里。两年前的屠杀，如今卡尔的失踪，于他，更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剧目。可是这具身体里的恐惧、愤怒、悲伤，他自己真的能完全切割吗？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西奥多细微地吸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看向满脸担忧的雷顿，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谢谢您告诉我，雷顿叔叔。也谢谢您还在寻找舅舅的消息。”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西奥多！”雷顿急忙上前一步叫住他，语气带着急切，“还有件事，跟我来。”

雷顿带着沉默跟随的西奥多，拐进了街角一家叮当作响的铁匠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巴克！”雷顿对着里面一个光着膀子的老铁匠喊道，“卡尔要做的那把短剑好了吧？”

老铁匠停下锤子，抹了把汗，看到雷顿和西奥多，粗声应道：“雷顿？卡尔的剑，早好了！”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狭长的木匣，打开。

匣中，一把短剑静静躺着。剑身比训练剑略长，也更窄，闪烁着寒光。整把剑线条流畅，毫无花哨，透着一股实用至上的感觉。

“喏，按卡尔要求打的，够你小子用一阵了。”老巴克把木匣推向西奥多。

西奥多的目光落在剑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短剑，入手微沉，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尾款卡尔预付了大半，剩下那点零头我替他给了。”雷顿对老巴克点点头，然后看向西奥多，眼神复杂，“西奥多，这把剑是你舅舅早就为你准备好的，他一直等着你毕业这天。”

西奥多握紧了剑柄，他抬起头，眼角微红，但声音依旧平静：“尾款的钱，我会还给您的。”

雷顿看着他，心中酸涩又无奈。这孩子倔得像块石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盘旋在心中的想法：“西奥多，你现在一个人太危险了。要不…先来我的小队？虽然你是见习，但有我照看着，总比你一个人强。”

“不。”

西奥多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他直视着雷顿的眼睛，陈述着，“我现在只是见习，我和您的队伍实力差距太大。跟着你们，我只会是累赘，甚至可能因为我的弱小，害整个队伍陷入危险。”

他将短剑小心地收回木匣，紧紧抱在怀里。“谢谢您的好意，雷顿叔叔。等我等我的实力足够了，”他顿了顿，“如果那时您还需要队员，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西奥多对着雷顿深深鞠了一躬，抱着木匣，转身离开。

雷顿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巴克在一旁摇摇头：“卡尔这外甥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