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颗酸涩的糖果 第13章 Chapter12·暗恋必死

高三上学期的时光，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墨水的混合气息。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情地递减，每一次翻动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教室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映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专注的年轻脸庞，沙沙的书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谢清清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是一张刚发下来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物理模拟卷。

鲜红的分数刺痛了她的眼睛，比上一次又低了几分。

她用力咬着下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种熟悉的、带着酸涩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偷偷抬起眼，视线越过堆叠如山的书本，落在斜前方那个永远挺直的背影上。

江临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订正着试卷，侧脸线条在日光灯下显得冷静而清晰。

他的试卷上，那个接近满分的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小山，矗立在谢清清面前。

距离，仿佛在这一刻被具象化了。

不是座位之间几步之遥，而是成绩单上那几十名的差距，是模拟考分数上那几十分的鸿沟，更是未来道路上可能出现的、令人恐惧的分岔口。

梨大。

这个目标，从高一开始，就像一颗遥远的星辰，悬挂在谢清清的心头。

它是本省最好的综合性大学，也是无数像她这样的学子梦寐以求的殿堂。

以前，她觉得这个目标虽然遥远，但踮起脚尖，似乎总能够到。

可随着高三压力的与日俱增，随着一次次考试成绩的起伏，尤其是看着江临那稳定得令人绝望的优秀，梨大这颗星辰，似乎变得越来越缥缈，越来越遥不可及。

而最让她感到恐慌的，不是考不上梨大本身，而是……

如果考不上，她和江临，会不会就此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会去往更广阔的天空，北京、上海，甚至国外，那些拥有顶尖物理系的地方。

而她呢？

如果只能留在本省一所普通的重点大学，他们之间，会不会就像两条相交后的直线，越走越远？

这种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谢清清的心头，比做不出的物理题更让她感到窒息。

她无数次在深夜看着天花板，想象着没有江临的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他每天“顺路”的自行车后座，没有他课间默默的陪伴，没有他在她遇到难题时清晰冷静的讲解……

那种空旷和失落感，让她心慌得厉害。

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可能有些“恋爱脑”，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显得不合时宜。

老师、父母都在反复强调，要心无旁骛，要全力以赴。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江临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喜欢的男生，他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精神支柱，是她枯燥高压的高三生活里，最温暖、最明亮的光。

她无法想象这束光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这种心事，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连最亲密的沈絮也不敢。

她怕被说成不懂事，怕被嘲笑儿女情长。

她只能把这份沉重的担忧和渴望，深深埋在心里，在无数个夜晚独自咀嚼。

机会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晚自习悄然降临。

那天的作业格外多，放学铃声响起时，教室里还剩下一小半人在埋头苦干。

谢清清终于攻克了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抬起头，发现江临也刚刚合上笔帽，正在整理书包。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俩和几个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学。

灯光有些昏黄，空气里弥漫着疲惫却宁静的气息。

谢清清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一个酝酿了无数个日夜的念头，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猛地涌了上来。

现在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了。

紧张的学业，迫近的高考，像两堵不断合拢的墙，挤压着时间和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一样，收拾书包的动作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当江临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座位时，谢清清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江临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灯光下，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临……”谢清清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紧，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子，“你……能等一下吗？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江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重新把书包放回了桌上。

他的平静，反而让谢清清更加紧张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仿佛要蹦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这里相对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保洁阿姨打扫卫生的声音。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灯火，更衬得楼道里灯光昏暗，气氛有些微妙。

谢清清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低着头，不敢看江临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之前打好的腹稿此刻全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怎么了？”江临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响起，低沉而平静，像一股清泉，稍稍抚平了谢清清的慌乱。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有关心，有询问，唯独没有不耐。

这给了她一丝力量。

“江临，”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你……你想好要报哪所大学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江临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怔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谢清清的心上：“还没有完全确定。可能……会考虑P大或者T大的物理系。”

P大！T大！

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像两颗重磅炸弹，在谢清清耳边炸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来，那种冲击力还是让她瞬间脸色发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果然……他的目标是那么高远，高远到她连仰望都觉得吃力。

心底那片阴云瞬间变成了倾盆大雨，冰冷的绝望感蔓延开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迅速发热，视线开始模糊。

江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看着眼前女孩突然苍白的脸色和瞬间泛红的眼眶，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谢清清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行把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

至少现在不能哭！

她还有最重要的话没有说。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勇气，仰起脸，带着哭腔，声音破碎而充满卑微的期盼，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几乎是她全部奢望的问题：

“江临……我们以后……能不能……一起去梨大？”

这句话说完，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反应。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乞讨者，在用感情绑架他的未来。

她害怕看到他为难的表情，害怕听到任何形式的拒绝或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

楼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压抑的抽泣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安抚。

谢清清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江临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心痛，有无奈，有挣扎，还有一种深沉的、她一时无法完全读懂的情感。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声音低沉得像是叹息，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谢清清，”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严肃，“看着我。”

谢清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的未来，不应该由我来决定。”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应该去你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地方，为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谢清清透心凉。她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果然……还是不行吗……

然而，江临的话并没有说完。

他看着她瞬间灰败的脸色，手指微微收紧，语气放缓了一些，却依旧坚定：

“但是，”他顿了顿，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

这句话，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像寒冬里突然降临的暖阳，瞬间驱散了谢清清所有的寒冷和绝望。

她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江临似乎有些无奈，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悄悄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了下去，却依旧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的意思是……梨大也很好。它的物理系，有我很感兴趣的方向。”

他重新看向她，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多了一丝承诺般的坚定：“所以，一起努力吧。为了……我们能一起去梨大。”

为了我们能一起去梨大……

谢清清呆呆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整个人却像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懵在了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这是答应了吗？

他愿意为了她，降低自己的目标？

还是说……梨大本来也是他的选择之一？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此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那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是那句“一起努力，一起去梨大”。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大学的约定，更像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沉甸甸的承诺。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刚才那种压抑的抽泣，而是带着释然、委屈和巨大幸福的嚎啕大哭。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江临的腰，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他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胸膛里。

江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但他没有推开她，僵硬的手臂在空中停顿了几秒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动作依旧生涩，却充满了无声的安慰。

谢清清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把所有这段时间的压力、恐惧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而江临，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成为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哭了不知道多久，谢清清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她看着江临胸前那片深色的水渍，脸颊烧得厉害。

江临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擦擦。”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的柔和却骗不了人。

谢清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心情却像雨过天晴的天空，澄澈而明亮。

她看着江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嗯！一起努力！说好了哦！拉钩！”

她孩子气地伸出小拇指。

江临看着她那根纤细的小拇指，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浅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住了她的。

“拉钩。”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谢清清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拉过的，最郑重、最幸福的一个钩。

这个夜晚，这个昏暗楼道里的约定，像一颗定心丸，彻底安定了谢清清那颗惶惑不安的心。

前路依然布满荆棘，成绩的差距依然存在，考上梨大依然是一场硬仗。

但此刻，她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未来，有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方向——梨大。

而她的身边，会一直有那个清瘦挺拔、沉默却无比可靠的身影。

这份约定，重于千钧，照亮了她通往高考的、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