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清晨7点,天际线刚泛起一层冷调的灰白。霍朝焕站在卧室落地窗前,接听着每日固定的清晨汇报电话。
十分钟后,他挂断电话,一转身就见谢小姐裹着凌乱的睡袍,长发散乱站在他身后。
他笑了笑,正要问她早上吃点什么,谢朝恩顶着朦胧睡眼就开始嘲讽了。
“大忙人忙完了?”
霍朝焕原本准备帮她顺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他感觉谢小姐身上有个开关,一到早上就会定时变身。
谢朝恩真的烦透了,她原本计划今早回京的,但昨天帮林琅处理完后一看时间还早,就改签了飞机,到这后又折腾好几个小时,几乎耗尽了体力。
原本说今天多睡会,这才7点,就被霍朝焕的电话吵醒了。
真无语,要打就不能出去打?
睡到就觉得无所谓了。
没把她当回事呗。
“我特地赶回来陪你,但你一点都不珍惜,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霍朝焕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微微一怔,上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甩脸子···似乎是钟正园的老婆?
四年前钟正园和Bryan竞争启泰一把手,他选了Bryan,钟正园那是百般不满,但又不得不从,每次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事情还是照做,衷心还是照表。
他知道正园心里不痛快,也就随他去了。
结果没多久钟夫人找上门来,痛陈奋斗史诗,指责他偏心Bryan,又说钟正园是个窝囊性格,吃亏了也不说就自个生闷气,但她可不是,她就是要说,还要大声说。
钟正园事后才知道,吓个半死来找他道歉,他其实无所谓,也欣赏有逻辑有胆气的甩脸子,还顺带给钟夫人安排了工作。
他看着谢小姐,笑容慢慢敛起,他不是不能容忍小脾气和小情绪,小作怡情,总这样就没意思了。
而且谢小姐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逻辑。
谢朝恩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脸色瞬间沉下来,转身就走到沙发前找衣服换上。
他下意识想开口,话到嘴边,看着这种情绪化的、非理性的场面,又觉得那点话太冠冕堂皇。
谢朝恩其实在等,窗外明亮的阳光让她稍清醒了些,她走到沙发前挑衣服,换上轻便的运动装,又将睡衣、长裙叠好放进背包里。
她在生活上很懒,不爱叠衣服叠被子,就回江城一天,也没带什么东西,背包又大,她都是直接往里塞,林琅还说她太不讲究了。
直到衣服叠完,卧室都没再响起一点声音。
好,很好。
她拉上拉链,背起包,冲出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赤脚踏上深色楼梯,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冲头顶,混乱灼热的头脑有了一瞬清明,随即又被更汹涌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裹挟。
她飞快下楼,逆着清晨的光线穿过客厅,走到铺着浅灰色哑光瓷砖的玄关处。
刚穿上第一只跑鞋,“嗒···嗒···”,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声音不疾不徐,正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向下移动。
谢朝恩正低着头系鞋带,一听这声音忍不住冷哼一声,她没有回头,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那片空间,清晰地捕捉每一个脚步声落点。
1、2、3···
她在心里计数,一下一下越来越清晰,穿鞋的动作也渐渐放慢。
就在脚步声即将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时——
“咔哒。”
随即,玄关那扇厚重的、通往外厅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清晨室外的冷气随着他的进入,带来一丝微弱的流动。
楼梯上的脚步声,在来人推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行,她明白了。
来人显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停在楼梯上的霍朝焕,他声音轻快,“哥,顺道买了炸酱面。”
一股热腾腾的香气飘来,霍朝焕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朝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好好。
谢朝恩站起身,恰巧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是杨宇德。
她工位上摆着的经济年度影响人物杂志,封面就是杨宇德。
杨宇德是年少成名的金融巨鳄,一手打造了明广资本,主持过好几场跨国并购,是行业内传奇人物。
都说他背景不详却扶摇直上。
此时此刻,杨宇德手上提着两碗炸酱面,朝她点点头,微不可查地飞速扫过,眼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他隔空看向走下楼梯的霍朝焕,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像是在说“我懂”。
其实他表情动作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得体,但很遗憾,她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对信息也好,对情绪也罢,都能瞬间捕捉到,然后见微知著。
她脚步顿住,火烧的更旺,却又奇异平静下来,也礼貌朝他笑笑。
沉重的实木门缓缓合拢,隔绝室内外。
客厅陷入一片寂静,杨宇德将炸酱面放到餐厅桌子上,招呼霍朝焕来吃。
他将东西摆好,“早知道不晨跑我就不穿运动服了。”
霍老板雷打不动的每天7点30分晨跑,只要他在同一城市,基本都会陪着一起跑,所以有不打招呼就能随意进出的特权。
见霍朝焕走到餐桌对面坐下,杨宇德递上洗好的筷子,“天南海北吃来吃去,还是这家炸酱面最好吃。”
霍朝焕接过筷子,但没说话,似乎心情不太好。
难道是跟刚才那妹子吵架了吧?
不会不会。
杨宇德立刻否认,他从小和霍朝焕一起长大,一是很少有人敢给霍哥甩脸子,二是霍哥很少因为某个具体的人生气。
难道是知道Bryan接触楚阔南是他和钟正园设计的?
应该也不是,霍哥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也没说什么。
“哥,下个月去达哈布蓝洞潜水,诚挚邀请你赏脸。”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霍朝焕挑起面条,想起什么,又道:“把胡广文带上吧,上周和他吃了顿饭,挺有意思的。”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短暂的沉默后,杨宇德又天南海北找着话题,霍哥情绪不高,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笑着点评。
霍哥一边听他说,一边拿起手机似乎发了条消息。
半晌,手机屏幕亮了,他偷偷瞥了一眼,‘谢朝(zhao)恩’,嘶···有一丝耳熟。
霍朝焕放下筷子,解锁后看了眼消息,随后将手机扔到桌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霍朝焕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话锋陡转:“开泉矿业的收购案怎么回事?抓了放放了抓,猫捉老鼠呢?”
杨宇德一愣,完全没料到霍朝焕会问这个,霍哥连众诚的事都不怎么过问,更别说他这边了。
难道舆情大到惊动他了?
虽然开泉是在闹,但也没有这么大动静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赶紧解释:“开泉那边就是恶意抵抗正常的市场行为,收购开泉是今年的重要一仗,我们会妥善处理舆情和各级压力的。整个收购是小徐在操盘,他是赫赫有名的操盘手,打过无数次大仗硬仗,绝对没问题。”
“得意忘形。”
霍朝焕说着,站起身,穿过诺大的客厅,走进一楼书房,他顿感不好,连忙跟过去,站在书房门前,见霍朝焕正数着书柜。
半晌,霍朝焕从左上角第三格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见他跟过来了,将文件扔在书房桌上。
“117页举报材料,一个月前拦下来的,还温着呢。”
霍朝焕站在书桌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砸落。
他看着那个开封过的文件袋,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在霍朝焕的注视下上前,他僵硬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文件袋粗糙的纸面,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根本不敢打开去看。
有人在一个月之前就举报他们了?
霍哥会拦下来不意外,但如果要提醒他,为什么今天才说?
难道是Bryan上眼药了?
“打开看看嘛,看看另一个视角的操盘计划,真精彩啊。”霍朝焕的声音陡然沉下来,手指敲击着书桌,“说过多少遍,不要只算经济帐,恨不得钻到钱眼里,你是不是账本成精了。”
“哥,我···”他喉咙发干,一万种被翻旧账的可能性划过脑海,“是不是开泉的人···”
霍朝焕打断他,“行了,这事到你我为止,你们该怎么办还是照旧。”
他就知道,霍哥要真生气,拦下来的第一时间就该找他了。
还没待杨宇德松一口气,霍朝焕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点规矩都没有,平常没规矩,做事也不讲规矩,今天来之前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他将文件袋小心翼翼收起,调笑道:“从小到大习惯了嘛。”
在圈子里,这是一种最稀缺的资源和特权。
见霍朝焕走出书房门,他连忙跟在身后,将书房门关上,走到客厅沙发,霍朝焕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随意出入。”
杨宇德浑身一震,这突如其来的禁令,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