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仙城这边,和谈正在因为叶朝辛的突然离开而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一方面,谈判本来就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双方有利益冲突,也有利益相符的一面。各自内部,也是各种问题交织着,表现出来就是今天说过的话,或许明天就不承认了。
另一方面,灵界这边由于无法接触到魔界的真正主宰者,于是就将目标转向那人派过来的代表,也就是叶朝辛。
想要见到叶朝辛的不仅仅只有卫从蒲这个人族大乘期修士,可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却是:谁也没能见到叶朝辛。
这可是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全都做无用功。
倒是卫获清的表现堪称平静。
不论能否见到叶朝辛,卫获清都没有办法一直待在卫从蒲身边。于是,在某个时间后,她就回去了。
当然,不能回到原来的住处,也无需做原本那种辛苦的巡逻工作,而是直接住进了一处别院,等于变相的软禁。
从卫从蒲的角度来说,由于不能确认叶朝辛对卫获清的态度,所以将卫获清监控起来是一种稳妥的做法。
如果叶朝辛对卫获清仍然有好感,那就将卫获清送出去,只要叶朝辛是个按照规则行事的,必然要领这个人情。
如果叶朝辛对卫获清是怨恨痛恨之类的负面情绪,那么同样将卫获清送出去,叶朝辛还是要领这个人情的。
修士固然有大神通,可茫茫灵界、甚至诸天万界,本来就是为修士准备的广阔世界。若是没有靠谱的消息,想要寻一个人,其实还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不管怎么样,卫从蒲是打定了主意要赚这个人情的。
身为当事人之一,卫获清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卫从蒲打的是什么主意。逃跑是不可能的,不是说没有这个想法,而是说做不到。
而想到可能因此见到叶朝辛,卫获清心中仅存的那一丝逃避心思也就彻底消失殆尽。
这天,卫获清的师尊骆循岚来看她。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口第一句话,骆循岚便发出沉重的叹息。修士该豁达些,可真遇到这般事,谁又能豁达起来?
在下界时,骆循岚位高权重,能让她担忧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少,就是卫获清闯下那般祸事,也能轻松遮掩过去。可是在这里,即便已经认命,骆循岚还是很难接受要再次面对叶朝辛的事。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反正不认识的天才修士多了去。可若是叶朝辛,这就算是对骆循岚的沉重打击。
可能的报复行动先不说,这件事本身就是对道心的极大考验。
“师尊,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卫获清的语气十分坦然,分明是早就想好了。
“唉……”骆循岚想说什么,看着卫获清又说不出口,只是化作叹息罢了。
“师尊为何如此?”卫获清反问,她脑海中浮现一些过去的事,“弟子还记得师尊从前的样子,那时候师尊便教导过弟子,所见所闻,一切皆是修行。”
“……”骆循岚哑然。
平心而论,卫获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并没有要阴阳怪气的意思。而骆循岚正是因为对这个徒弟的了解,才会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时候,真诚就是令人难受啊。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骆循岚的确担心起来自叶朝辛的报复。这位曾经的拂泉宫高层在灵界不过是中阶修士,身份反差不可谓不明显,但换一个角度来说,可不是天高地阔大有可为的意思?
前面还有漫长的仙途、数不尽的岁月,谁不想好好地往前走?谁又想在这个时候惹上一个强大的敌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骆循岚方才再度发问:“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闻言,卫获清看了骆循岚一眼,方才说道:“如果她要报复,一切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旁人。”
这话让骆循岚心中放松了一些,但仍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她又问:“你对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其实骆循岚真正想问的是“你们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可能”,毕竟从现实来说,如果情意还在,很多事情就很好说了。
卫获清是听懂了,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片刻后方才说道:“我不知道她处境如何,是否身不由己,又如何能替她做主呢?”
这话隐藏的意思就是:你们都希望拿我卫获清去讨好叶朝辛,但你们有想过叶朝辛的处境没有?叶朝辛真的可以在魔界呼风唤雨吗?
你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你们只是不在意罢了。
在大乘期修士卫从蒲面前,这只不过是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案之一。就算不成,换个法子就是了。可是对于卷入此事的卫获清、骆循岚等人来说,却是身家性命都压上去的大事。
骆循岚心中一惊,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只是不说话。
卫获清又道:“这段时间,我陆陆续续听说了许多她的事。魔气灌体,那是何等痛苦,便是熬过去了,此后修行之路便容易吗?何况她又是做了那幽栖老祖的渡劫替身,拔苗助长,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说到后面,卫获清仿佛已经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了。
骆循岚却是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变化,从这个角度来说,卫获清果然是始终忘不了叶朝辛。
当年的事,从骆循岚的角度来看,那份感情发生本质变化还是在最后双方离别的时刻。因此,那件事成为卫获清心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卫获清到底是怎么抵挡住心魔的,这种涉及到个人修炼的根本问题,即便作为师尊也不好询问过多。
所以,当年骆循岚就没有多问,今时今日,怎么好旧事重提?
但感情一事,无疑是最好的枷锁。
当年,骆循岚作为那些人当中的一员,推动了用卫获清拴住叶朝辛一事,今日重复当年动作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只是,这些话不好明说。
思绪几番转变,骆循岚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世事难料,你还是要多做准备。”
说完这句话,骆循岚便告辞离开。她已经想好,灵界足够大,就算是遭遇大乘期修士的追杀,也有逃跑并且隐匿踪迹的可能。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也没有那样重要。
反正,情况不妙,跑就是了。
但,卫获清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因为她已经处在风暴的中心。
……
间尘和先希作为此次负责谈判的魔界代表,也在密室中开始讨论。
“我说先希,你看这次和谈,幽栖老祖有几分决心?”
“这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位啊,喜怒不定,反复无常,所以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才是。”
“可是,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消耗了诸多魔族青年才俊。继续打下去,闹的后继无人,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
“魔族的将来,那是幽栖需要考虑的,我们这些人,能做什么呢?”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明面上魔界和灵界在大战,实际上,因此传递的珍贵修炼材料,那些天材地宝可不在少数。对你们来说,继续打下去,才是好事。”
“话可别这么说,难道你就没有得到好处吗?”
“我是得到好处了,可我还是要说!如今的魔界,难道就稳定吗?难道就只能我们去打别人,别人就不能越界打我们?”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事。”
说着,二人忽然陷入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继续话题。
“要我说,想知道幽栖老祖是什么意思,把那个叶朝辛叫过来问问。一个合体期,在我们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实在不行,用点手段就是了。”
“万万不可。你难道不知道叶朝辛在幽栖老祖面前不仅仅是徒弟这么简单吗?”
“我当然知道,师徒之名不过掩人耳目罢了。不过有一点我比较好奇,这个叶朝辛这么多天没有露面,难道真的是在闭关?”
“这段时间我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那个叶朝辛在下界的时候,有过一段往事。刚好,灵界那帮人想要利用这段关系。你说,灵界的修士会不会通过叶朝辛越过我们直接跟幽栖谈判?”
“若真是如此,那可是相当糟糕了。”
“得想想办法才是。”
“这么办,还是先找叶朝辛谈谈。”
“对,先看她怎么说话。”
这二人自然是见不到叶朝辛的,因为叶朝辛此时还在魔界。
洞府之中,叶朝辛望着给自己倒茶的兰殿秋,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中,卫获清虽然也有过倒茶的举动,只是脸上的表情从未这样恭敬虔诚——以至于明明知道不是那个人,叶朝辛却还是觉得奇怪又受用。
是的,她居然在享受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点羞耻感,于是便添了些许奇怪。
如果叶朝辛想要兰殿秋做更多的事,兰殿秋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尽管只是个替身,叶朝辛就能否认自己对着一具替身想入非非这件事吗?
“啪”地一声,叶朝辛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前辈!”兰殿秋惊呼出身,她的反应是吓到了,但仍然忍不住去关心叶朝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下去!”叶朝辛愤怒出声,脸上火辣辣的。
“前……”
“走!”
兰殿秋只好转身离去,她并不放心,从背影就能看到这一点。于是走到门口时,便再度传来她的声音。
“晚辈就在外面,前辈有什么吩咐,晚辈万死不辞。”
说罢,兰殿秋便跨过门槛,顺便带上了门。
她还在叶朝辛的神识探查范围之内,也的的确确就在外面等候着。
叶朝辛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情绪失控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是很危险的事,可是对于叶朝辛来说却又有别的意味。因为她曾经亲手将心魔喂养长大,令众人咂舌的修炼速度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刚才那一巴掌打的有点狠,叶朝辛自己摸了摸,心里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