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辛到底是服下了那一粒丹药,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她的状态逐渐好了起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叶朝辛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她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卫获清看着叶朝辛,欲言又止,显然她也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卫师姐,让我知道真相,就算是——”叶朝辛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改口说道:“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卫获清神情复杂地看着叶朝辛,良久才说道:“目前的情况,我们可能是闯入了一个很不妙的地方。这里应该不属于洞府的一部分,而是一处久远的封印之地。”
她的语气里带着沉重味道,缓缓道:“那个圆台上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法阵,同时也是个祭台。当年封印那东西,应该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底下那东西又太厉害,所以封印那东西的法阵有了松动的倾向。”
说到这里,卫获清再度停了下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朝辛一眼,忽然问:“叶师妹,你相信命数之说吗?”
叶朝辛一愣,随即意识到对方话里藏着诸多意思,她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种先承认后否定的自我矛盾态度,本身也是答案。
卫获清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道:“我们修行人士,讲机缘,也讲命数,也有对此完全不在乎的。其实怎么说呢,无非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那个人、那件事,于是一切便发生了。”
叶朝辛觉得很奇怪,在她印象中的卫获清,似乎并不是会沉溺于理论的人。但是今天,卫获清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些东西,这令人不安。
因此,经过简短的思考,叶朝辛便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卫师姐,你不会是想说我身上发生了命里注定的事吧?”
她说这话时,面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可随着卫获清的默认,叶朝辛脸上的笑容同时凝固了。
“真的……有那么严重?”叶朝辛试探着问道。
“……”卫获清看着叶朝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沉默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经过思考,卫获清给出了一个说法。
“根据我在藏经阁阅览的典籍,此地封印的定然是大凶大恶之物。只要时间足够长久,法阵失效,便会有气息外泄。这时候若是有人靠近,很可能就会成为那外泄气息的容器。或者说,是被那气息所污染、侵蚀。”
卫获清盯着叶朝辛,眼神中并没有嫌弃厌恶之类的情绪,相反很平静。
“此处有煞气外泄,但是那东西隐藏的很好,仿佛有灵智一般。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直到——”
直到它侵入叶朝辛体内,才被确定。
叶朝辛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时她并不感觉害怕,只是疑惑地问道:“可是,它为什么盯上我呢?卫师姐,你没事吧?”
卫获清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有师尊赐下的法器,暂时无碍。”
也就是说,并不是人本身的差距,而是是否有宝物傍身的原因。叶朝辛大大松了口气,又问:“倘若无法离开此地,我是不是就会被煞气彻底污染?变成……变成没有灵智的东西?”
卫获清目光闪动,道:“这个,我不能确定。但,结果不会太好。”
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其实就已经让叶朝辛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神情一松,道:“这就意味着,只要我在这里,那煞气便暂时无法伤害卫师姐。那样的话,卫师姐你不就有了离开的时间?你快走吧。”
说到后面,叶朝辛用上了催促的语气,这完全不符合二人相处的状态。而这个决定,也是叶朝辛在很短的时间就作出来的。
卫获清沉默了,显然她在为难。
叶朝辛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忽然说道:“让我猜猜,卫师姐,你现在没有办法帮我抵御煞气的入侵,刚才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而带着我出去,很可能把煞气一起带出去,这不符合名门正派的行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在这里,而你,想办法出去,若是能寻到师门相助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并且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内心的感觉十分奇怪。
卫获清看着叶朝辛,看了许久,估计她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到底是冲叶朝辛郑重说了句:“保重。”
说罢,卫获清转身朝着传送法阵所在的那间石室而去,她打算反向传送回去。这边太危险,或许最初甲士所在的那间石室才是能找到出口的地方。
对此,叶朝辛并未干涉,直到许久之后,确定卫获清彻底离开,她才起身朝通道方向走了几步。仅仅是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真的要毁坏那个传送法阵吗?若是如此,卫师姐还能回来救她吗?
其实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叶朝辛就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说来也好笑,人生中无数的小问题纠结万分,而在生与死的大事上,却是如此地草率。
脚步往通道方向又挪了几步,叶朝辛到底是彻底停住。她知道卫获清肯定会有所考虑,所以还是尊重卫获清的决定吧。
想到这里,叶朝辛干脆转身回来,直接跳上圆台,靠着一尊石像,坐在那符文之上。
石头本来就冷,刚才被短暂压制的煞气又缓缓流动,它们无处不在,几乎是顺着每一处毛孔侵入叶朝辛体内。
好冷啊。
现在她就只有这种感觉,反而并不害怕。
运转周身灵力,叶朝辛尝试着跟那钻入体内的煞气对抗。很快,她就知道什么是杯水车薪。可若是此时放弃抵抗,就没办法给卫获清争取更多时间了。想到这里,叶朝辛还是选择了继续对抗。
那煞气并不是想象中的狂暴之气,相反,它倒是更有些阴寒之气的意味,如同冻结实了的冰锥,又如冬天的寒气,无孔不入。
叶朝辛能调用的灵气到底有限,她灵机一动,挥动着长剑,斩向周身的空气,试图斩断那些煞气。此举倒是有一点点效果,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朝辛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浸泡在冰水之中,哆哆嗦嗦的,连眉毛都结冰了。
她的意识再度变得模糊,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卫师姐。
卫师姐是一个人来的,对着她笑——叶朝辛不由心里一慌,怎么可以这样?随后,她又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幻觉,卫师姐不是那样没算计的人。
于是,卫师姐的样子就消失在了眼前。
随后,叶朝辛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叶载秀。
她又气又怕又喜,气的是之前发生的事,至今也没有消气;怕的是一贯的情绪,叶朝辛多少有点害怕这个亲姐姐;喜的是亲姐姐也是筑基修士,出现在这里,应该可以救救她。
可最后一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叶朝辛瞬间就清醒了。
叶载秀怎么会来这里?她又怎么会孤身而来?当然是幻境了。
这一刻的情形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接下来又是走马灯一般的画面。有快乐的,有痛苦的,有真实发生过的,有一看起来就很假的,有的能为叶朝辛掌控,有的却是泡沫一般消失了。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一个——卫获清,她笑着朝叶朝辛走来,身上穿着一件她从未穿过的衣服,看起来有点眼熟,做出来的动作也是极为露骨……
是那时候在“春宫图”中看到的画面。
“啪”地一声,叶朝辛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不怎么痛。她接着又给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直到那种痛楚传遍全身,直到那画面彻底消失,她才红着脸长长出了口气。
这次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愤怒,那种被外界窥测了内心深处**的愤怒,那种圣洁之物被玷污了的愤怒,总之是恼羞成怒了。
经过这一蒸腾,叶朝辛忽然意识到她不在刚才那间石室了。不,眼前的情况不对。
叶朝辛此时仿佛处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之中,目之所及都是黑暗,她却看清楚了这个黑暗的世界,甚至看到了遥远的世界尽头。
那里,有声音正在传过来。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敢承认?”
“想不想变得更强?”
“亲姐姐是偏心的,母亲是偏心的,一大家子都是偏心的,你为什么不反抗?”
……
一开始,这些声音是从远方传来,遥远而清晰。后来,有些声音是在耳边响起。再后来,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接连不断在叶朝辛耳边炸开。更有甚者,直接在她脑海中出现。
所有的情绪汇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愤怒。
叶朝辛发出愤怒的吼声,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而她只觉得耳朵、眼睛、口鼻都很难受,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流出,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
这一日的傍晚,许多田间地头干活的农民都看到了一幕:一道道流光从远方而来,又向着远方而去。
“是流星吗?”
“不像。”
而在距离那处荒山更近的农田里,干活的老农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那些流光落在山上,似乎变成了人。
当然,老农只看到这些。之后,荒山那个方向就看不清了。不过,时不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像是地震一般,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方才渐渐平息。
……
“师尊。”卫获清跪在地上,“叶师妹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弟子愿意一命抵一命,请师尊救她!”
为了这件事,抵达现场的拂泉宫高层并不只有卫获清的师尊一人。只是,这些人都保持了沉默,只看着这师徒二人。
良久,那充满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也罢,为师可以暂时留她一条性命。但是,煞气入体,你知道的,若是不能将之驱除,此人会变成什么样。”
卫获清连忙道:“弟子愿意竭尽全力,助叶师妹驱除煞气。”
那人只是挥一挥袍袖,这事便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