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进琴房已经有半曲的时间了,看着坐着笔直沉浸地弹着钢琴曲的少女,秦瑶不由就想起那次和她促膝而谈的对话。
“你有极强的乐感,绝对的音准,能完美复刻听到的单曲,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但你最美中不足的就是你没有情感,你的曲子很单一机械的好听,你这样是成为不了大师的。它们对于你来说不过是攻克的难题。”
她如尖针的话落下,但眼前的女孩神色如常。
栗夏这个孩子就像她的曲子一样,很完美,挑不出一点错,但是总觉缺少了什么,没有灵魂。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她能感受得出来这孩子也是很喜爱音乐的。
除了勤奋坚持,热爱更是必不可少。要不怎么熬过每天如一日枯坐在钢琴旁苦练琴技而不需要长辈督促呢?
“栗夏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要什么?你想通过音乐得到什么呢?名利?价值感?快乐?”
眼前的少女沉默了好久:“我想让她满意。”
秦瑶默然了,想起自己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闺蜜,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得不生不死,折磨不了那对男女,却折磨与自己最亲密的女儿。
秦瑶叹了口气:“栗夏,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你妈妈我会再劝劝她的。”
栗夏却十分清楚地知道妈妈心里生病了,她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一曲落毕,女孩抬眸嫣然一笑:“瑶姐,你来了?给你听下我新创作的一段。”
女孩脆朗带丝雀跃的声音把秦瑶从回忆里唤醒:“呦,我们栗大才女又出新作了?这我必然是要好好欣赏的。”
得到秦瑶的点头示意,栗夏把今天即兴记录谱写的曲谱弹奏了一下,空灵轻快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一曲弹完仿佛阅读偷窥了一段少女的心事。
秦瑶倍感惊喜,忍不住鼓掌道:“栗夏,你现在是越来越上道了,看来你摸到那个创作的门了,就是其中大F调降低一度会更好,这样衔接会更自然一些。”
“嗯嗯。”女孩扬着开心的笑容点头,秦瑶心里暗笑:歪管平时多像个成熟的大人,说到底还是个小女孩,也是会期待长辈的认可的。
“栗夏,我下周来不了,我法国有个独奏会。但你可不能松懈学习哦。钢琴啊,就像一位挑剔的朋友,一旦你不主动去和它亲近,它就会变得对你陌生。”
栗夏点头:“瑶姐,我会努力的。”
秦瑶就是她心目中的女性标杆,她也想像她一样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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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栗夏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路过拐角时被一个纳纳的声音叫住了:“栗,栗夏学姐,我喜欢你。”
栗夏停下了脚步,转头回看,是一个长相清纯干净的小男生,脸涨得通红:“可以,可以和我交往吗?”
很羞涩却又很勇敢。
“对不起,同学,我觉得现阶段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行呢。”说完,认真地看着那位同学温柔地微微一笑,那冷若冰霜的面庞如绽放一朵花般让人不由得晃了眼。
面庞已经绯红如霞的男孩被看着脸更红了:“好的好的,栗夏学姐,我会努力考到第一名这样才配得上你。”
话音一落,方才还笑面如花的女孩瞬间冷漠了下来:“同学,我想你意会错了,如果学习要靠别人作为动力的话,只能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亵渎的是自己的感情。”
男生听完支支吾吾地辩解到:“不是的,学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越解释越语无伦次,更是把头低到了地上去了,羞愧着脸跑开了。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丘甜甜感叹道:“栗夏你居然这么有素质……心里指不定怎么鄙视这种贴上来的桃花吧。”
“好啊,丘甜甜,躲起来偷偷看戏是吧!”
“嘿嘿,”甜甜谄媚一笑,“快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当然不是,反而我很佩服他们,他们鼓起勇气表白,而我却只能躲在暗处做小偷。”
丘甜甜干笑了两声,心里不由悱恻两句:咱两穿一个开裆裤长大,我能不知道你撒谎就会下意识用“那个”这个口癖?当然不能跟这女人坦白了说,不然她会立刻吸取教训,进化完美,到时连她都看不明白她了,那不彻底完蛋了吗。
丘甜甜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可惜我不是女同,要不然我真的会爱上你,然后被你狠狠伤害从此封心锁爱的。”
栗夏不听她神经兮兮的发言,转身走了。
确实,在她眼里,先表白的都是不值得花一点目光注视的,因为能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不是完美的。换而言之“所难必所得,易得者必不珍”。像她妈的主动只会换来男人的弃之敝履。
下午连上完两节语言课就放学了,今天栗夏没有和丘甜甜一起走,因为甜甜下午去参加“春芽杯”的文学竞赛了。
进大门的时候,王管家颔首提醒:“小姐,今天太太回来了,在客厅等着你。”
栗夏默然了一瞬,点头道:“王叔,我知道了。”
极尽奢侈的大厅正中央坐着一位雍贵华丽的贵妇人,璀璨的吊灯折射着她脖颈上的钻石颈链,她挑剔的眼光犀利地注视着少女一步步稳稳地走来,看着这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仪态,脸蛋更是挑尽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好基因,既有她江南氤氲的女子妩柔,又因遗传自那男人的高挺盒型鼻中和掉过媚的俗气,添了一丝英气。
女孩浅浅地微笑问好:“妈妈。”隔代遗传自她风华绝代的70年代电影明星姥姥的两个梨涡,笑起来更是沁人心甜。
女人对自己的作品越看越满意,但又因细看女儿而回想到那个男人,她的眉不由挑了起来,厉声道:“栗夏,等你高中二年级就该准备报考M国的常春藤商业管理。你以后还是要进入公司做管理的,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栗夏并不愿意去,她用沉默来表示抗议。
女人的声音逐渐拔高:“如果你不争气,得不到公司那群老头的支持,妈妈也不能说服他们,那以后我们娘俩就会被那对贱男女和他们的私生子扫地出门,吃抹干净。”
女人越说越激动,眼泪不自觉流出来了,但那双冷冷的眼却在直勾勾地瞪着栗夏。
栗夏知道她正在对她做最擅长的服从性训练。既用母女情胁迫,又用钱权来威压。她敢说一个不字,将会发生无法想象的后果。
栗夏垂下眼眸,妥协到:“妈妈,我会努力的。”
女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态:“这才是我栗蜻姿的女儿。”
“妈妈,那我去书房学习了。”
“去吧。”女人点了点头。
栗夏神色平静地上了楼梯,她现在对痛苦的感知能力都麻木了,生活中也没有能称作真正快乐的事,连对栗蜻姿的夸赞欣喜,渴望母爱的心随着年纪的增长都淡了。
当天晚上栗夏朦朦胧胧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栗夏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摸了一下脸庞,居然还有泪渍,她总觉得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阿姨把她叫醒吃早餐,不然就要迟到了。
到了一楼饭厅,看到空荡荡的餐桌上没有栗蜻姿的身影,她松了一口气,不然晚起会被妈妈说教一顿的。
王姨嘱托到:“小姐,你游学所需要的衣服和物品都收拾好在行李箱里面了。”
哦对了,今天是学校组织的去巴塞罗那的游学活动。
恰逢暑假,栗夏和丘甜甜都对地中海的风情文化很感兴趣,所以都报名参加了。但今天栗夏感觉很疲惫,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刚好可以在飞机上好好休息一下。
学校专门包了一架飞机,所以学生在机场集合就可以。
栗夏拉着小巧方便的行李箱到约定的汇合大厅,后面是甜甜兴奋激动的声音:“栗子,我终于可以亲眼品鉴一下高迪的建筑作品了,好激动啊!”
丘甜甜属于三分钟热度选手,她最近迷上了建筑学,高迪的作品十分对她的胃口。
栗夏浅浅微笑地看着好友兴奋地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甜甜就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被她的活力渲染栗夏觉得自己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飞机上栗夏听着她绵绵不绝的倾诉不自觉地阖上了双眼。
终于睡了个安稳觉,耳边传来甜甜的呼唤:“栗子,我们到啦,准备下飞机了,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会这么累。”
飞机舱门打开的一瞬间,地中海湿润的风拂面而来,海风中掺杂着盐的味道。
第一天,学校不做任何的组织安排,大家可以自由熟悉落脚的旅馆,给大家充足的时间休息。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则是根据大家的喜好分成了两队。
甜甜对浮潜更感兴趣,可以观察有趣的地中海特色海洋生物和珊瑚礁,选择去了玛塞拉浮潜游玩小队。
栗夏更想体验日光浴,选择去巴塞罗那海滩进行团体活动——沙滩排球。
这次的沙滩排球赛就是纯粹的友谊赛,规则很随意,谁想玩就可以上场。
不需要再次上场的同学都被允许自由活动,大部分的同学都在浅水区玩耍。海滩上的阳光透过棕榈树的叶隙撒下斑驳的光影,海浪轻轻拍打栗夏的脚踝,发出轻柔的低语。
很蓝的海水,透亮得可以见到底下的白沙和各种五颜六色的贝壳,栗夏看到一只浅紫色的海螺,紫罗兰光泽的颜色在阳光透过海面照耀下闪闪发亮。
想着甜甜会很喜欢,便弯腰去捡,海螺看着近在咫尺,但在海波荡漾下也不好取,栗夏的手不由追随那颗荡漾不定的小海螺。
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暗流冲向她,她的脚瞬间悬空。
岸边明明离她就15米的距离,但栗夏却感觉怎样都游不回去,那股海水仿佛有意识地将她拖向更深的未知海域,咸得发苦的海水一次又一次被浪拍进嘴巴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栗夏是做过游泳训练的,知道遇到这类情况瞎扑腾挣扎只会让自己的体力耗尽陷入更凶险的境地之中。
但她感觉周围变得越来越暗,体温逐渐降低,恐慌也开始侵蚀她的理智,她一边在努力辨认方向,一边努力保持漂浮的姿态,心跳急剧加速。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出,把她紧紧搂住。栗夏一惊,但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救援。
她本能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发蒙的大脑回想起了溺水的相关急救知识,知道不要瞎扑腾给施救者带来危险,所以她尽量放松自己。
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喊到:“别害怕!跟着我。”他带着自己明显往旁边的方向游去,巧妙地避开逆流的阻力,横向划水,阻力略大但是往后海浪的牵引力却在变弱。
那只手一直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侧,即使海浪翻滚。
当他们终于踏上海岸线时,栗夏还有点惊魂未定,远远就看到那边的老师同学奔过来,动作很是惊慌。但她的救援者却显得很从容,带着安抚的微笑对她说:“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巴塞罗那的海滩上,灿烂的阳光揉碎在浪波上洒在那漂亮的眼眸中。夕阳的余温洒落在他的身上,他浑身还是湿漉漉的。
栗夏怔愣住了,劫后余生的海景美得使人想落泪。她脚下的沙粒细腻而真实,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迷人。在这个瞬间,世界对于她来说显得格外珍贵。
很快焦急的人群关切地围了上来,带队老师把干毛巾盖在栗夏的肩上:“栗夏,刚刚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离海岸线这么远。”
栗夏轻喘了几口气安慰到:“老师,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这片海域有个小的离岸流,我不小心被卷进去了,一切都要谢谢刚刚那位男生救了我。”栗夏的视线想找寻他的身影,但却一无所获,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来不及问。
因为今天突发的意外事件,一队早早地就回到酒店休息了。
这是栗夏长这么大,经历的最刺激也是最狼狈的事情。事后回想起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都让她心跳不已。
她第一次有很强的**想知道他是谁。
她想去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