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夏今天的心情十分忐忑。
因为今天就是茱莉亚初筛结果公布了。
一整天上课时心里不由得很焦虑,因为她已经把全部的筹码和努力压在了这唯一的路上,失败的结果她可能无法承受。
下午的时候,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和栗夏的心情一般,风卷着树叶簌簌作响,教室里的灯光在玻璃窗上晃下模糊的倒影。
栗夏望着窗外,心想这场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果然,下一秒,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顷刻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直到放学都没有停,栗夏只能坐在教室等雨停了再出去。
她的同桌邀请到:“没带伞?要顺路一程吗?”
栗夏觉得有些尴尬但也没有拒绝,因为她还有赶回家上课练琴。
越柏舟骨节分明的手撑开了黑色长柄伞,栗夏钻进伞下。
雨声嘈杂,伞下的空间却格外安静。
两人一路无言。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柏松气息,混合着雨水微凉的潮湿感。
栗夏尝试打碎这安静蔓延出的尴尬:“你是怎么克服竞赛前的恐惧的啊?”
脱口而出问完之后,她又懊恼不已。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和焦虑失败吗?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我会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证明这条路不适合我。”
他侧过头,温柔地注视着栗夏:“但世界上有无数条路,就像现在,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总会到达终点。如果走错了,大不了淋湿而已。”
栗夏怔怔地看着他。
雨还在下,但她心里的雨此刻已经停歇。
越柏舟把栗夏送到保姆车上。
栗夏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
雨水在伞骨汇聚成小溪流淌而下。刚刚和她一路的时候,他的伞面有微微倾斜,少年的肩膀已经湿了一半。
回到家,她在手机上频繁刷新着茱莉亚的申请页面。
「Congratulations! You have passed the prescreening round...」跳出来的时候,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砸在屏幕上。
几乎同时,手机亮起:哥伦比亚大学的早申录取通知也到了。
栗夏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通知邮件上。
哥大的确认截止日期是48小时后,而茱莉亚的终试在两周后。
如果确认哥大,她就必须放弃茱莉亚的终试机会。
如果坚持去茱莉亚,一旦失败,她将无学可上。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甜甜的电话,告诉了甜甜这个消息。
甜甜的声音在对面显得如此欣喜若狂:“我的闺闺就是牛逼啊!!!”背景音里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想必是激动得跳了起来。
栗夏又把如今面临的情形告诉了甜甜:“如果我赌输了……”
“别担心,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摆摊。”甜甜无所谓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声音里带着栗夏熟悉的没心没肺。
“姐卖烤冷面养你就是了。”
栗夏哑然一笑,是啊,即使最坏的结果出现也有相应的路可以走。
栗夏按下了哥大邮件的请求延期确认的申请,并接受了茱莉亚的现场终面邀请。
想来栗蜻姿不久就会来问哥大的录取结果。
因为结果发放就是这几天时间,瞒不住多久。到时候就是和母亲摊牌的时候了。
不管怎样她都要做长久打算,选择一条未知的荆棘小路,她也会很彷徨,之后她只能一个人前行,没有父母的庇佑。
虽然栗蜻姿带给她窒息的控制,但也确实给她提供了很优越的物质条件。
但考虑再三,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定了飞往纽约的机票。
申港国际机场,国际出发大厅。
两个引人注目的美少女站在安检口前。
一个个子更高一些,气质较为高冷疏离,穿着一身黑的风衣,后面拖着一个低调的深灰色行李箱。另一个则气质甜美带着一顶卡哇伊Kitty贝雷帽。
丘甜甜一直在栗夏耳边嘀咕个不停,家里长家里短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和她做的留学攻略。
“到了记得报平安。每天都要给我发信息!”甜甜圆圆的大眼睛闪着泪水。
说着手忙脚乱地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平安福:“我特意去洪福寺求的!贼灵的。”
栗夏接过那个绣着“学业有成”的红色平安福,指尖触到内里硬硬的形状,偷偷捏开一角,里面赫然塞着一张甜甜的大头贴,照片上的女孩正对着镜头比鬼脸。
她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哦,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甜甜一脸不理解:“你知道我今天路过教务处看到越神和班主任在辩论喔,他好像退了MIT的offer诶。”
听说他还是选择国内抛给他的橄榄枝。
栗夏愣神,回想起这段时间和那个人相处的点滴。
她不禁又会想万一是真的喜欢她,她怎么办。
她居然对这个可能性一点也不反感,但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她根本就没有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能力。
一想到这样如水中月完美无瑕的他居然也喜欢上了自己这一可能。他好像就不在挂在天上那样美好了。
但无论那种可能她现在都没办法回应他了。
这场暗恋终将无疾而终。
登机广播响起,进闸机时,甜甜狠狠拥抱了栗夏:“栗子,等你回来,一定要熹妃回宫啊。”
机场登机大厅里,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给栗蜻姿:“妈妈,我还是想追求我的梦想,对不起。”
她选择先斩后奏,因为她知道,如果当面对峙,栗蜻姿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困住她的人。她的一切计划都会泡汤。
电话那头声音寂静了好久,像无人一般。
后面栗蜻姿应该是气得把手边的一切东西都摔了,她听到了东西掉落的乒乓声:“好。你等着,翅膀硬了是吧。想让妈妈死给你看是吧。”
栗夏不怕栗蜻姿寻死觅活的表演,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她知道只要那个男的还没有死,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下一秒,电话被狠狠挂断。
栗夏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
她好像自由了。
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疼?
她缓缓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她知道有个实验是把跳蚤困在一定的空间,即使后面挡板被撤走,跳蚤们也不会跳出超过挡板的距离。人生的路被控制习惯了,她好像并不会一个人走路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感硬生生压了回去。
以后这个号码的国内手机卡她也不会再用了。
登机了。
她对自己说,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
窗外,一架飞机正呼啸着冲上云霄,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里。
纽约的夜空在舷窗外铺展开来,星光被云层稀释成模糊的光点。
飞机降落,在滑行道滑行时,她鬼使神差登上了许久未登录的小号。
看到那个未读的消息:「我被北华大学提前批录取了,后面不会再在学校了。」
好巧,她以后也不会再在学校了。
栗夏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时,纽约正下着和申港相似的冷雨。
雨水斜斜地扫过来,打在她的风衣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她站在陌生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和匆匆撑伞的行人,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没有母亲的安排,没有司机的接送,甚至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在离学校近的地方租了个小公寓。
手机屏幕亮着,导航显示她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一栋红砖老式公寓,门口的铁艺楼梯已经有些锈迹,窗台摆着几盆天竺葵,在雨中轻轻摇曳。
栗夏拖着行李箱走上台阶,积水从排水管哗啦啦地流下来,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
她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房东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老太太看到她的样子惊呼一声,连忙侧身让她进来:“天哪,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快进来,我煮了热茶。”
栗夏的英语很好,但此刻却被老太太的热情惊得有些词穷,只能低声说着谢谢。老太太领着她上楼,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肉桂香。
“你的房间在三楼。”老太太边走边说。顺便还给她推荐了很多附近的美食。
房子很古老了,但胜在性价比高,学校里面的单人宿舍还是太贵了,而且这个房子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学校。
房间也比栗夏想象中还要小,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琴,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烧得黑黑的壁炉。但床单是干净的鹅黄色,窗帘是碎花图案的,书桌上摆着一盏复古台灯,灯罩上缀着流苏,是个温馨小家的模样。
夜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偶有车子行驶过,车灯亮斑斑驳地闪过天花板。栗夏躺在单人床上,羽绒被蓬松地裹着她。
一切都没有在栗家华丽,没有阿姨随叫随到的贴心照顾,早上也不会有厨师精心备用的早餐。但是她却很享受这种心没有束缚的感觉,她即使今晚通宵去迪厅,也不会有严厉的声音制止她。
第一次独自在异国他乡,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杂。
落地第二天栗夏刷卡的时候发现栗蜻姿已经把她所有的卡都停了。
但是她内心异常平静,这是她早就料想到的后果,此时栗蜻姿应该是想要她过够没钱的苦日子然后自己主动回去服软。
但是妈妈你真的不太了解你的女儿,她远比你想的要坚强。
她早就借了助学贷。而她平时的租房生活等开销就用之前在陈导那赚到的那笔钱。纽约的花销很贵,但省着点用,大学四年是完全够用的。
接下来她就要全心全意为终试做准备就可以,其它的问题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