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后,祁落依然留在篮球校队,每周和队友们一起训练。
蓝卓是经管专业研究生,依旧是篮球队队长,不过祁落读研后没有住校,每天回家睡觉,所以两人不再是室友。
接触过蓝卓的人都会评价他头脑聪明、情商高,祁落觉得这话说的非常正确。
两人都心知肚明,祁落知晓蓝卓对自己有兴趣,但不用多说一个字,蓝卓主动把自己牢牢框定在朋友这一界限中,与祁落正常相处。
研一生活忙碌而充实,每个月的国家补助与导师的慷慨让他不必为生活开销而担心,和赵池东每天都在创造独属于二人的记忆。
情况出现变化是在研二。
母亲是独生子女,外公外婆离世后她不用时常回去看望父母,生活多出来一大片空闲时间。
前两年还能给自己找些事干,最近越发觉得孤独。
她曾经无意中听见张贝贝妈妈向邻居抱怨儿女太粘人,这么大了还每天都要打电话回家,她和丈夫的二人世界都被打扰了。
渐渐的,黄桂娟对儿子有了些怨念。
那些怨念多多少少都会从细节表露出来,经过几次视频聊天,祁落很快便察觉到了,只能开导母亲发掘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黄桂娟表面答应的很好,但转头就想去学校看看儿子。
于是,某天晚上,祁落正在厨房洗碗时电话响了。
“落落,电话。”赵池东在卧室打游戏,两人手机都在电脑桌上放着,出声提醒。
祁落手上全是泡沫,不方便接电话:“你帮我接一下,就说我在忙,等会儿打回去。”
今年李老师新收了两名学生,一名是从外省考进来的叫小可,另一名是从本省一所专科院校考进来的叫小张,前者是李老师主动收的,后者是被学院硬塞给他的。
上大学以来,祁落头一次见到小张这么低能力、低情商的人,最近导师给小可和小张布置了一项任务,并随口说了句“有困难可以问问祁学长。”
小可明白导师那句话客套占六成,所以尽量自己完成任务,实在有困难了才在祁落空闲时当面请教两句。
而小张则不同,稍微遇到困难就来找祁落帮忙解决,如果在教研室找不到他,就直接打电话询问,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若不是李老师最近忙着申请经费,祁落早就不想忍他了。
能在这会儿不选择发消息,直接打电话过来的八成就是小张,祁落便直接让池东哥帮他接了,至于所谓的“等会儿打回去”也不过是托辞。
赵池东听了祁落的话,一手继续操作鼠标,另一手接起电话:“祁落在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述,或者稍后他给你打回去。”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最后传来一阵疑惑的声音:“你是?”
电脑屏幕上,赵池东因为分心被敌方一枪干倒,他放下游戏,看了一眼来电备注——妈。
赵池东慌了,举着手机跑到厨房,用口型对祁落道:“你妈!”
祁落赶紧冲了一下手上的泡沫,接过电话:“妈?”
“刚才是谁接的电话?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
“是池东哥,我在他家,妈你找我有事吗?”
虽然黄桂娟好几年都没见过赵池东了,但儿子经常谈起他,所以也算不得陌生,今天做了些吃食来看儿子,不巧儿子没在学校。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母亲的好意祁落不好拒绝:“现在回去,你在哪个门?”
“东门。”
剩下的几双筷子交给赵池东洗,祁落则顺手拿走了车钥匙,开着车去接母亲。
住处离学校不远,不过十分钟就到达了学校东门。
黄桂娟看到儿子开着车来很震惊:“你哪儿来的车?”
“不是我的车,是池东哥的,我借用一下而已。”祁落如实回答。
“你一天天住学校里要车干嘛,这么贵的车你也好意思借,赶紧给人还回去!”
祁落解释道:“我现在不住在学校,和池东哥在附近合租,今晚借车只是送你回去。”
儿子的解释让黄桂娟更加无法接受:“学校宿舍又方便又便宜,为什么要去外面租房?你是钱多烧的慌吗?实在钱多没处花了给我,我帮你存起来!”
祁落坐在驾驶位上,伸手打开了副驾那侧的车门:“妈,先上车吧,学校门口不让停太久,我边送你回去边说。”
黄桂娟上了车,沉默着等待儿子的解释。
祁落很平静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既然你要问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赚的钱该怎么花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不用操心我。”
以往儿子虽然有些大手大脚,但没花太多“冤大头”的钱,所以夫妻二人反应并不激烈,这次黄桂娟忍不了:
“C市的房价那么高,两人合租一套房每个月少说一人两千,你是疯了吗,每个月花那么多冤枉钱?你赶紧搬回学校住,多余的钱给我,我帮你存到银行。”
“不搬。你们缺钱花可以问我要,但别想插手我的生活。”
祁落平静的语气和满不在乎的神情让黄桂娟清醒了,终于重新想起来儿子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她可以随意管教的小孩了。
黄桂娟不再揪着租房的事,赌气般道:“那行,我缺钱花,以后你每个月给我打两千过来。”
祁落对此早有准备:“你和我爸退休前我不可能给你们定期汇款,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跟我说或者把链接发过来,我给你们买。”
他知道母亲现在让他定期汇款也是打着“帮不懂事的儿子存钱”的主意,他懒得告诉母亲自己有存钱计划,更拒绝接受母亲任何自以为是的付出。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付出不会让祁落有丝毫感动,只会有种沉重的窒息感。
果然,黄桂娟语塞,坐在副驾驶上紧紧攥着手里的包。
车开到一个大型十字路口,红灯要等一分钟。
等待时间里,黄桂娟冷静了些,她开始观察车内的装潢。
前排最显眼的位置上放了一张合照,是小赵和儿子站在山顶,背后是震撼的落日美景,这张照片从构图到内容都非常有故事感,但总感觉怪怪的。
盯着照片看了十几秒,黄桂娟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照片里的两个主角好般配啊。
不不不,黄桂娟赶紧把那个可怕的形容赶出脑海,什么般配,那可是两个男孩子!
可有些设定,一旦接受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打量完车里的装潢,黄桂娟问道:“有水吗?”
红灯还有九秒,祁落转身从后座拿了瓶水递给母亲。
黄桂娟打开瓶盖喝了几口,又问道:“卫生纸在哪儿?”
祁落单手启动车子,另一只手打开一处暗格,熟练地从大包抽纸和小包纸巾里挑出一小包纸:“给,直接放你包里吧。”
黄桂娟此时完全没空欣慰儿子的体贴,她被自己脑海里的猜测吓到了。
明明是临时借用小赵的车来接她,怎么会对车里的东西这么熟悉?更遑论车里大张旗鼓摆着两人的合照。
继续翻找回忆,儿子这几年和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只有在提起小赵时话多一点。尤其今年,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通话中,儿子总会主动提起小赵。
他们是不是太亲密了?
黄桂娟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主动挑起新话题:“你租的房子在哪儿?”
“金峰小区。”
“租的房子多大啊?”
“两卧一厨一卫一厅,两个人住起来挺舒服的。”
黄桂娟听到两卧时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后试探道:“小赵大你九岁,今年都32了,也该结婚了吧?”
祁落难得在母亲面前露出笑容:“是啊,该结婚了。”
黄桂娟没太听懂这暗藏深意的一句话,有点急切地问:“那他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不了,他没女朋友。”
“小赵条件那么好,为什么——”
叮,祁落手机提示音响起。
是赵池东发来的消息:【你到哪儿了,今晚还回不回来?】
祁落回复:【马上把我妈送到,当然要回去啊。】
虽然没看到消息内容,但屏幕亮起那一刻,黄桂娟清楚地看到了手机屏保——一个男人身穿修身好看的休闲西装递花给身穿学士服的少年。
照片里,阳光普照,微风轻轻吹起,穿西服的男人微微抬头,学士服少年则浅笑低头,两人温情对视着。
照片自然是祁落毕业当天桐桐姐拍的那张,祁落非常喜欢这张照片,立即设置为屏保。
回复完消息,祁落问母亲:“你刚才问什么?”
“啊,没什么。你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就行,我自己走上去。”那张照片让黄桂娟不敢再问。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但今晚她莫名其妙确信:只要她敢问,儿子就敢实话实说,而真话绝对不会如她所愿。
车子停下,黄桂娟没有询问儿子今晚要不要回家住,只是匆匆忙忙回去了。
车内,祁落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启动车子回家。
祁落今晚是刻意开车来接母亲的,车上的对话与照片也都是故意的,只有屏保被看见是意料之外。
原本只是想让母亲稍微有点心理准备,后面再一步步和家里人说明自己与池东哥的关系,没想到屏保这一意外直接跨过计划中的铺垫,距离直说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看样子,母亲明显是猜到了真相,正处于不愿相信的阶段。
不过没关系,客观存在终究是客观存在,不会因为个人意愿而改变,无论早晚,母亲终归是要接受他喜欢池东哥这一事实的。
回到家,把母亲做的牛肉酱放进冰箱,顺手把车钥匙放到客厅。
赵池东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茶几上的车钥匙问道:“你开车去找阿姨的?”
“对啊。”
想到车上摆放的照片,赵池东一阵头大:“阿姨没问你车从哪里来吗?在车里有看出来什么吗?”
祁落走过去拍着赵池东的背:“放松,我都圆过去了,我妈什么都没发现。”
他不想让池东哥担心,打算先自己去解决父母那边的问题,起码要让两人初步接受他的性向后再告诉池东哥。
但祁落没有料到的是,父母在某些问题上是不会首先怪罪自家孩子的,只会觉得孩子是被别人带坏了,他作为儿子还是太理性了。
在一个周六,祁落跟着导师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赵池东独自在家悠闲刷剧。
金峰小区门口,黄桂娟正在填写访客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