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种截然不同的低气压在空气中互相碰撞、厮杀。
夕阳透过窗户,把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的粉笔灰缓慢浮动。
雾星柚憋着一肚子火,钢笔戳在检讨书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三千字!还得深刻反省!反省什么?反省不该用足球砸那个阴险小人吗?他只觉得砸轻了!
苏檠猫着腰溜进教室,凑到雾星柚旁边,小声劝:“没事了没事了,柚子,消消气,写完了赶紧撤,眼不见心不烦”。
雾星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笔下写得飞快,全是各种不重样的骂人话,估计交上去还得被打回来重写。
另一边,薄迹琛也沉着脸,写得很快。
俞桉檐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没说话,只是陪着。
终于,雾星柚猛地划上最后一个句号,啪地合上本子,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大步走到讲台前,把检讨书往讲桌上一拍,转身就要走。
经过薄迹琛座位时,他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过去,“薄迹琛,我跟你没完”。
薄迹琛抬起头,毫不示弱地回瞪他,眼神冷飕飕的。
雾星柚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苏檠赶紧跟上。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俩的脚步声。
雾星柚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那个跟在薄迹琛身边、看起来就不好惹的Alpha,他扭头问苏檠。
“对了,你那个新同桌,叫俞什么来着?我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跟薄迹琛一伙的,你离他远点”。
苏檠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点飘忽,含糊地说:“他叫俞桉檐……其实……也还行吧?没主动找过茬……”
雾星柚立刻警觉起来,眯起眼睛盯着他:“你俩背着我偷偷聊什么了?”
“没、没聊什么啊……”苏檠更心虚了。
时间倒回今天下午枯燥的政治课上。
老师在上面讲得昏昏欲睡,苏檠正偷偷在课本下面画奶茶杯,旁边突然推过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他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俞桉檐目视前方,表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变化。
苏檠偷偷打开。
上面是挺好看的字迹:「我叫俞桉檐,你呢?」
苏檠犹豫了一下,拿起笔回道:「苏檠」。
纸条很快又传了回来:「你的名字很好听」。
苏檠耳根有点热,写下:「谢谢」。
过了一会儿,纸条再次传来,内容让苏檠差点把笔扔了:「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到操场一起散步」。
苏檠当时脑子一懵,看着旁边俞桉檐的脸,鬼使神差地就在下面回了个:「呃……好吧」。
……
回到此刻的走廊。
雾星柚听完,气的想把面前这个人扔出去,声音拔高:“什么?!你就这么答应他了?!晚上操场散步?他想干嘛?!苏檠我告诉你,Alpha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我,尤其还是薄迹琛那家伙的朋友!”
苏檠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看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嘛,而且都是同桌了,聊聊天早点熟悉一下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雾星柚痛心疾首,“苏檠!你清醒一点!不要被美色冲昏头脑啊!他肯定对你图谋不轨!”
苏檠被他说得头大,那点旖旎的小心思全没了,没好气地推开他:“你有病吧?胡思乱想什么!”
雾星柚还想再说什么,但宿舍楼已经到了。
新的郁闷事又来了,宿舍分配结果贴在一楼公告栏。
因为第二性别不同,苏檠是Beta,很遗憾没能和雾星柚分到同一个宿舍。
雾星柚被分到了204,苏檠在隔壁205。
雾星柚皱着眉去看204的名单。
名单上四个名字:薄迹琛、俞桉檐、夏云岫、雾星柚。
雾星柚:“……”
他感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老天爷这是玩他玩上瘾了吗?!同班同桌还不够,现在直接升级成同宿舍了?!还是上下铺?!
他黑着脸,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二楼。
204宿舍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左上铺那个正铺床的身影,不是薄迹琛是谁?
薄迹琛听到动静,回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都是一愣,随即各自嫌弃地移开。
雾星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晦气扑面而来。
他臭着脸走进宿舍,把自己的行李包扔在了左下铺,正好是薄迹琛的下铺。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下铺,靠门两边是铁皮柜子,中间一张长桌,显得有些拥挤。
另一个男生正在整理柜子,看起来挺斯文,应该就是名单上的夏云岫。
俞桉檐还没回来。
薄迹琛在上铺弄得床板吱呀响,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雾星柚没好气地抬头吼了一句:“上面轻点!掉灰了!”
薄迹琛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抖了一下床单。
更多的灰尘落了下来。
雾星柚:“!!!”
他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
夏云岫赶紧打圆场:“那个……大家都消消气,以后就是室友了……”
雾星柚和薄迹琛同时冷哼一声,别开脸。
这宿舍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弥漫起了浓浓的硝烟味。
雾星柚看着这狭小的空间,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他不仅要防着上铺的“敌人”,还得盯着隔壁宿舍那个可能被“拐跑”的发小。
高二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
西安夏末的夜晚总算褪去了白天的燥热,吹来的风带上了点凉意。
宿舍楼里吵吵嚷嚷,刚开学的新鲜劲还没过,各个房间都闹腾得很。
204宿舍里,雾星柚窝在自己下铺的床上,背靠着墙,曲着腿,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他手指飞快地滑动,操控着那个丑兮兮的西柚球在《球球大作战》里横冲直撞,试图把白天憋的火气都在游戏里发泄掉。
对面下铺的夏云岫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上铺的薄迹琛似乎也在玩手机,没什么动静。
靠门那边的下铺是俞桉檐的位置,他正靠着床头,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过了一会儿,俞桉檐放下手机,站起身,动作很轻地套了件外套,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雾星柚的游戏角色正好被人吃掉,屏幕暗下来。
他抬起头,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晚了,俞桉檐出去干嘛?还特意换了件衣服?
一个离谱又极其可能的猜想冒了出来:不会是去找苏檠了吧?!就为了那个什么狗屁操场散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苏檠那个没心没肺的,别真被那个看起来闷不吭声的Alpha给骗了。
他烦躁地退出游戏,盯着天花板数了大概五分钟,实在坐不住了。
不行,得去看看。
他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趿拉着拖鞋,也跟了出去。
他这边刚带上门,上铺的薄迹琛就抬起了头。
他刚才也瞥见俞桉檐出去了,现在又看到雾星柚鬼鬼祟祟地跟出去,眉头皱了起来。
这俩人一前一后……搞什么名堂?难道背着自己有什么私下交易?或者更糟……薄迹琛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又迅速否决。
不可能,俞桉檐不像那种人,雾星柚更不像。
但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也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夏云岫从电影里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宿舍里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门口:“……?”怎么都走了?
雾星柚溜下楼,夜晚的校园比白天安静不少,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他探头探脑地往操场方向看,果然在跑道边的树荫底下,看到了两个并排坐着的身影,靠得还挺近。
就是苏檠和俞桉檐!
还真来了!
雾星柚一股火气往上冒,又不好直接冲过去。
他环顾四周,瞄上了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猫着腰就钻了进去,打算先暗中观察。
刚蹲稳,屏住呼吸,扒开树叶往外看,后屁股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我操!”他完全没防备,整个人失去平衡,脸朝下直接栽进了灌木丛里,树叶哗啦作响。
雾星柚手忙脚乱地从刺人的枝叶里挣扎着爬出来,头发上还挂着几片叶子,脸上可能还被划了几道,火辣辣的。
他怒气冲冲地回头,就看到薄迹琛站在后面,一脸要笑不笑的可恶表情。
“薄迹琛你他妈闲的没事干可以去帮别人挖渠!”
雾星柚压着嗓子低吼,扑上去一把揪住薄迹琛的衣领,把人也狠狠拽进了灌木丛后面。
两人狼狈地跌坐在冬青丛后的阴影里,树叶又一阵乱响。
薄迹琛拍掉身上的叶子,没好气地瞪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雾星柚指了指不远处那对身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长脑袋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点儿吗?没看见我发小快要被你那好兄弟拐跑了?”
薄迹琛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来这儿偷窥人家小情侣约会?年级第一癖好挺独特啊”。
“什么叫偷窥!”雾星柚炸毛,“那是保护!保护懂吗?你那个朋友,看着就不像好人,快把我发小骗走了!”
“那也是你发小傻,自己愿意上钩”,薄迹琛嗤笑,调整了一下姿势,也躲在灌木丛后往外看。
“你注意点动静,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丢不丢人?”
“我又没有素质,我注意什么?”
雾星柚理直气壮地回怼,也凑过去,两人脑袋挨着脑袋,挤在狭窄的视野里往外窥探。
操场上,苏檠和俞桉檐似乎就是单纯在聊天,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听不清具体内容。
苏檠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俞桉檐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偶尔点点头。
看起来……挺正常的?甚至有点无聊。
雾星柚蹲得腿都麻了,打了个哈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了。
就在他快失去耐心的时候,那边的苏檠突然停下了动作,像是鼓足了勇气,飞快地凑过去,在俞桉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动作很轻,很快,但在安静的夜晚和路灯的光晕下,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我操!!”雾星柚瞳孔地震,脱口而出。
“我操!!”旁边的薄迹琛几乎同时发出了同样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两声惊呼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突兀,瞬间打破了操场暧昧的氛围。
不远处的苏檠和俞桉檐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分开,同时扭头看向他们藏身的灌木丛。
俞桉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
他一把拉住还有些懵的苏檠,二话不说,转身就快步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留下灌木丛后两个石化的身影。
雾星柚还维持着扒开树叶的姿势,脑子嗡嗡作响。
亲了?就这么亲了?!他的发小!就这么被那个姓俞的Alpha拐跑了?!才认识几天啊?!认识的第一天吧?!
一股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怒火和说不清的失落感猛地窜上来,他猛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找俞桉檐算账:“俞桉檐你给我站住!你敢占他便宜!”
旁边的薄迹琛也气得不行,一把拽住他:“你发什么疯!”他自己心里也堵得慌,俞桉檐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就……就亲上了?!自己还单着呢!他凭什么!
“我发疯?!你没看见吗?他亲苏檠!”雾星柚眼睛都红了,试图挣脱薄迹琛的手。
“看见了!那又怎么样?!你发小自己乐意的!”薄迹琛也吼回去,心里莫名烦躁,“你冲上去能干嘛?打他一顿?”
“不然呢?!把我发小拐走了!这就算了?还亲上了?!”雾星柚气得语无伦次。
薄迹琛看着俞桉檐和苏檠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发小就这么和我兄弟谈上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两人站在灌木丛后,对着空荡荡的操场,心里都乱成一团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和郁闷在空气里弥漫。
夜晚的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心头那股无名火。
啊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