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伊暖本身副业是演员,扮演过的人物角色性格各异,又为了精准捕捉每一个角色的神韵,亲手撰写过不少角色小传。
因此,她对不管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人物观察都极其细致,能够恰当演绎以及轻易地投其所好。
毫不夸张的说,除去一些虚假黑料,她在业内的口碑中,被公认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鹿锦瑜虽说有点傲娇,甚至会因为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一不留神间就伤害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不过自从他慢慢接手家族企业,频繁出入于各种商务应酬和出差生活,也慢慢练就出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所以,当白松和白依然谈完心,推开卧室门走出来后,就看到三位差点好到要当场拜靶子的哥们仨 。
不过这份轻松氛围,仅仅维持在白松和白依然出来前,几乎在卧室门被推开的瞬间,原本处于轻松状态的蒋斫文明显拘谨了很多,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直,双手也从随意搭着的状态收回,规整地放在膝上。
一直在旁不动声色观察的唐伊暖,将蒋斫文所有细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蒋叔叔虽然一直在跟他们聊天,但每当对话稍有间隙,他的目光便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卧室门,流露出很浅显的高兴却又害怕的情绪。
蒋斫文悄悄侧过头,目光落在女儿哭得通红的眼眶上,面容和他真的很像,却又有着松子独有的特质,自信又不失张扬。
白依然也在悄悄打量蒋叔叔,自己缺席已久的亲生父亲。
她对父亲有过憧憬吗?
在没有遇到阿瑜和阿暖时,其实是有过的,那时的小伙伴群体都很单纯,却都有着属于小小的他们炫耀的东西或者人。
大部分除了一些常见的小物品,就是小伙伴们都有的完整家庭,疼爱他们的爸爸。
这是她所没有的,在未被伤害时,极其羡慕的角色。
如果她有爸爸的话,妈妈是不是不用整天忙碌在工作中?是不是可以花时间出来陪陪她?
可是假想的如果只是假想,假想不会成真,她依旧是那个孤零零等待妈妈回家的白依然。
她对亲生父亲的恨,根植于妈妈身上所承受的虚无莫有的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她从不觉得自己只有一个妈妈有多么奇怪,可是身边的人总是说,她的家庭是不完整的,是奇怪的,他们试图在她本就圆满的世界里,凿出一个名为“爸爸”的空洞。
可是家的定义不就是“幸福”吗?
她见过只有一个爸爸的孩子,她见过被两个爸爸领养的孩子,她还见过有两个妈妈的孩子,大家都是不同的家庭组成,她认为的完整家庭。
而且,他们又不在一起生活,别人为什么喜欢对旁人的家庭评头论足,甚至插上一脚呢?
后来她知道了,只要是不追随大众的,不论是谁,都是异类。
“嗯?有这种情况吗?”
白松仔细思索一下这个问题,好像她的学生有跟她说过,但她……没太在意这些。
毕竟那时的她,只是孤身漂泊在陌生城市里生活,既要拼命赚钱工作,照顾她自己和她的小仙女,又要在教学期间躲避原生家庭,每天忙忙碌碌身心早已被疲惫浸透,哪有闲情顾及那么多东西。
其实只要不打扰到她,断送掉她的财路,她也不太在意对方在背后如何议论她,毕竟,她要是固执的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活的话,她就不是作为名为白松的独立个人,而是他人的依附品。
过于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将原本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式,一步步由自己改造成“合适”的自己。
说实话,这对她而言就是个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还没钱拿的蠢事,这个世界没有规定的生活模板,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迎合他人,扭曲自己,最终只会将自己搭进去,还不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白依然对生父的郁结来源于她爱的母亲,这个郁结一解开,她……也想试试这份情感。
“……蒋……叔叔……”
白依然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想尝试喊出爸爸的称呼却又在舌尖转了个弯,脱口而出的,仍然是那个她叫了许久的,带着距离感的蒋叔叔。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她下意识地抿住了唇,开口挽救自己的话语。
“你有时间陪我去看最近一支舞团的表演吗?”
蒋斫文却觉得自己原本那颗在胸腔里煎熬翻腾的心,此时轻松了几分,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最起码他并没有被女儿排斥。
“好,能得到然然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那来吃点东西庆祝一下吧。”
唐伊暖见目前氛围很好,开口询问其他四人。
她觉得自己饿得眼睛都快泛出绿光了,从早上草草用面包解决饱腹问题,一直到忙忙碌碌工作将近一整天,中间刚尝了两口蛋糕就匆匆忙忙跑出来开导然然。
她真的垂涎这些食物很久了。
蒋斫文在来之前才刚用过晚饭没多久,但见唐伊暖吃的那么香,他……着实有些震惊。
这是不是吃的有点太香了?
蒋斫文有些不可思议地扫过桌面上已经堆成小山的包装盒袋和食物残壳,以及面色如常的三位,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关于“正常人饭量”的认知,产生了深刻怀疑。
他自己也是名舞者,有时候为了保持身材与体重,饭量确实比部分人要相对克制一些。
在他想要不要硬着头皮再吃点时,就见他的松子自然地伸出手,顺手推开他正要继续吃的炒粉。
“伊暖的胃可不是正常人能比的,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了。”
蒋斫文最后从白家出来时,整个人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他脑子里一直在忍不住想同一个问题,真的有人嘴巴以下全是胃吗?
他想不通,就像柳导一样。
柳导在昨天愉快的租地谈话结束后,终于在今天等来她的金主妈……啊不,她敬爱的女主大人。
更令她惊喜的是,她亲爱的女主大人和那个男主是熟识,关系特别友好的熟识,完全不愁感情戏难拍。
这当然是她最初的天真想法。
柳导低头凝视着手机上那条熟悉的收款方,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第多少次收到道具组的补货申请。
她亲爱的女主大人,男主以及男二,他们三个正毫无形象地勾肩搭背蹲在一起,吃完了她拍摄用到的所有食物道具!
这还是她自己亲自点头同意的,原本以为他们再怎么能吃,也不至于夸张到吃光这些道具食物,所以在他们开口询问能不能吃道具食物时,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甚至来了一句“开心就好”,让他们保持住好心情。
但现在看来,总感觉继续开拍下去的话,她可能不是因为拍戏破产,而是被主演们吃破产。
柳导坐在显示屏前,此刻内心的小人翻滚哀嚎,甚至想揪着剧本表演一个当场昏厥,但面上还是含笑指挥。
不过,三位主演的业务能力还是很给力的,每一幕基本上都是一条过,他们甚至有种浑然天成的默契。
这是她从事导演事业那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觉得拍戏从来没有那么的舒心过,演员们没有那么多的奇葩磨人要求和拖进度的耍大牌脾气。
虽然很心疼,但看在三位主演的业务能力这么给力,且她拍戏也舒心的份上,她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不就是吃嘛,给得起。
聚光灯洒下柔和光晕,光线细腻地勾勒出两位两位青年并肩漫步的身影。
他们如同回到无忧儿时般,赤着双脚走在绵软的沙滩上,沙粒在趾间流淌,偶尔有海浪翻涌而来,微凉的海水倏然漫过脚踝,将皮肤上的余温和细沙冲刷殆尽。
海浪慵懒地卷上沙滩,偶尔也将一些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推至岸边。
路忙音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在海风中微微俯身,极有耐心地拾捡起大小不一的垃圾,丢进手中的编织袋中。
与他相距不远的文源序弯下腰,从湿沙中拾起一个变形的易拉罐,将其倒转,浑浊的海水从罐口淅淅沥沥淌出,在沙地上洇开一片深色。
他蹙紧眉头,目光越过起伏的海浪,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前方的路忙音,“你才刚出院没多久……”
文源序的话还没说完,路忙音那略显疲惫的声音便打断文源序对他的说教:“你知道的,”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潮汐的起伏,“我的水性再好,也无法做到从茫茫无际的大海中,一路游到那个毫无人烟的洞穴里,这就是我想要向你说的秘密,只对你说的。”
青年一年未经过修理的头发长而杂乱,有一些发丝甚至遮挡住他的视线,但他也只是随意的为自己打理出视物的造型,手上捏着蓝色壳子的易拉罐,发出轻微声响。
像浪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