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旻析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来:“纪秦是怎么照顾你的?”
啊?冷灿看到旻析眼里的好奇,他想了解更多,但她却不知道怎么说,毕竟那段时间太痛苦了。
盛旻析内心一紧,发动引擎:“不想说就不说。”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抠着指尖,被迫回忆着那段痛苦的时光:“你自杀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哭,不吃不喝的。纪秦会给我送饭,陪我散步,看着我,怕我做傻事……”
“好了。不必说了。我知道了。”盛旻析听到冷灿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就立刻打断她:“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了。”
冷灿无奈地笑了笑:“也真奇怪,明明你都活过来了,可是一想到那段时间,还是难过。”
“怪我…我不该丢下你不管。”盛旻析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说实话,我对纪秦有感激的情分,若是没有他,那段时间我熬不过去。”冷灿记得,那时的纪秦也与现在不同,他剪短了长发,从傲慢无礼变得沉着平和。
后来,她不告而别,只身前往西南地区,不知纪秦在旧世界里因为失去她而独自悲伤了很久。
“晚上我们再一起去看他。”盛旻析说。
“不必了,有他姑姑在,我不担心,等他好转一些,我们再去。”冷灿的眼睛,干净坦然,没有任何私心。
她回到律所,继续高强度的工作,开会、见客户,还推进了两个项目的进度。旻析派人送来的水果,被她放在一边,忘得一干二净。
下班后,冷灿独自加班,审核着公司的财务账面资金。突然手机的震动声冲破平静的傍晚。
她拿着手机:“喂?”对方却没发出声音,她便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纪秦。
“纪秦吗?你醒了?”
“嗯。”纪秦声音沉闷,不吭声。
冷灿:“感觉怎么样?麻药过了,是不是很疼?”
“灿灿。”他顿了顿,声音轻柔:“我想见你。”
冷灿屏住呼吸,这个声音带着一股久远深邃的力量击打着她的耳膜,她紧张地回应他:“现在吗?”
“你现在能来吗?”
“能,我现在就去。”
冷灿说走就走,她离医院越近,越能辨别出这个声音的出处,是旧世界纪秦的声音。可是,他怎么会,回来?
到了病房门口,护工就迎面而来:“姑娘,纪先生一直在等你呢。”
冷灿进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套间,他转过头看着冷灿,长发垂肩,消瘦的轮廓上支撑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纪秦平躺着,看着冷灿慢慢走过来,眼角划出泪水,委屈着说:“灿灿,我做梦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冷灿拿着纸巾,帮他擦着眼角,他竟一把攥住她的手。她用力想抽出去,纪秦竟然用两只手握住她,泪眼婆娑地说:“我梦到盛旻析死了,你被警察带走,我去警局接你。我把头发都剃光了,跟你去了深城……”
冷灿内心一颤,这哪里是梦啊,可她又觉得还是当成一场梦更好,她拿过一把椅子坐在纪秦身边,故意开着玩笑地说:“梦里,你的画卖了多少钱?”
纪秦摇头,脸色苍白:“梦的第一幕就是在警察局门前开始的,没梦到别的事。”
“哦…”冷灿庆幸他没梦到两人厮混在一起那两年,不然解释不清。
纪秦上午就醒过来了,下午又睡了一觉,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这个梦走出来,不但忘不掉,反而随着大脑的清醒,梦里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这时,盛旻析打来电话,他问冷灿:“你在哪儿呢?”
冷灿想都没想,就撒了个谎:“在公司呢,一会儿就回去。”
“哦,好。”盛旻析在漆黑的律所门前扑了个空,落寞地离开了。
纪秦继续说着这个梦,激动着,发泄着,不吐不快似的:“我们在深城住对门,你每天都在哭,很崩溃。我怕你做傻事,还把你家里钥匙带走一把,一天去几次,给你送饭,陪你到楼下散步,但你就是不开心。”
纪秦描述得很细,将往日的痛一句一句地拉扯回来,冷灿心里揪着疼,讲着讲着,他会反问她:“你说这是梦吗?太真实了,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样。”
冷灿表面平和,还宽慰他,但内心疼痛难耐:“你就是压力太大,才会做这样的梦。”
“让我难过的是,梦里的你最后也死了。”
“哦?我也死了?”冷灿有些吃惊,她原以为旧世界也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难道旧世界还存在了一段时间?还是一直存在着?
她倒真地好奇起来:“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
纪秦的双唇颤抖着:“你死在了西南芒市!”
这句话一出来,冷灿就感到空气瞬间稀薄,原来自己真的死了啊。
“呵呵,我去那里干嘛?”她装作不知道。
“你说去找林昼,具体我不清楚。但我到芒市时,你已经死了。我把你的骨灰带回来,安葬在深城的公墓里。每周都去看你…”
冷灿拿着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又给纪秦擦着眼泪时,他再次攥住她的手。
纪秦将冷灿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脸上蹭着,冷灿没有抗拒,她也全然地陷入到旧世界的画面里,听着纪秦娓娓道来:“我帮你整理遗物,把你的衣服、用品,还有盛旻析寄给你的信件都烧给你了。我拿着你的死亡证明帮你处理了很多事,公司、银行、保险机构…,用了好几个月才将你的后事处理完。我变卖了你的资产,将所有的钱款,包括盛旻析留给你的一千八百万,都捐给了国际儿童基金会。”
冷灿的眼泪也刷刷掉个不停,好像又把过去的痛苦经历了一遍一样。
两人在旧世界的情绪里,一起流泪,一起叹息,一起沉默。
纪秦继续说,似乎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记忆,哪些是梦境:“我一直在奔波,每一天都在悲伤,不懂,为什么你那么强大的一个人,竟然能选择跟随盛旻析走掉。这件事,我永远想不通。到底,爱情有多么大的力量,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彻彻底底?”
冷灿擦干眼泪抬起头时,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
她将右手从纪秦的手心里抽出来,整理着心绪,淡淡地说道:“还好只是一场梦。”
纪秦继续发着呆,整个人已经全然地陷入到旧世界里,悲伤着旧日的悲伤,无法自拔。
他苦笑:“我倒觉得此刻是一场梦。而梦里的世界是真实的…”
冷灿明白,她也常常有着这样的错觉:“不管怎样,把此刻活好吧。”
“嗯。”他说完了,又落寞地转过头,消化着大脑里那些突如其来的陌生事件。
冷灿:“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好。”
冷灿起身,发现胸口闷闷地镇痛着。
她走出套间,打开病房门,虚弱无力,却突然在门口定住了。
“旻,旻析,你怎么来了?”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心跳加速,盛旻析却一动不动地倚在窗边,站在正对面。
纪秦的姑姑从走廊的座椅上起身过来:“你们聊完了?你男朋友都等你三个小时了。”
冷灿的眼里布满了红色血丝,脸上尽是斑驳的泪痕,她攥着衣角,试图向他解释:“我们…我就是,在安慰他…我只是不想你多想…”
纪秦姑姑直截了当地抢过话来:“你和纪秦哭得都太投入了,我们就没打扰你们。”女明星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冷灿说得更加愧疚了。
只见,盛旻析上前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揽过她的腰,温和的声音抚着她的左耳:“不用解释,我们回家吧。回家就不难过了。”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然后牵着她就走了。冷灿的内心竟忽然舒展开来,一步一步,跟着他坐到车里,思绪也跟着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说:“你不必在外面等我,你大可以进来把我拉走,就像每次见到纪秦一样,我不会说什么的。”
“我也不急。”盛旻析倒是走进去了,但看到了两人握着手,一同哭泣着,他又出来了,他说:“我尽量不干预你想做的事情。”
冷灿:“不知道为什么,纪秦竟然在昏迷中,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哦。”
冷灿立刻解释:“他想起的只是你自杀以后的一段时间,包括我死后的事情,没有别的。我们也没说别的。”
“没事,我不介意。”他笑了笑。
冷灿又泪眼汪汪地:“我撒谎,只是怕你担心,怕你找过来。”
“对,你真没必要对我撒谎。”他用重音强调着。
“我错了。”冷灿去握他的手。
“下不为例。”
“嗯。”她开始转述纪秦给她讲的事情:“你知道吗?我今天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死了,第一次听到我死后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太好哭了。”
盛旻析:“你还记得,你在旧世界里最后的意识吗?”
她向座椅靠背一仰:“我记得,最后那一刻有一道光,很亮,很温暖,当时我想,死就死吧,死了就可以见到你了。”
“唉!”盛旻析心里也跟着一沉。
冷灿发着呆,神思回到那一刻,一时间回不过来,那时像去到了虚空之中,只记得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带不走,充盈在内心之中的,就是盛旻析带给自己的真挚的爱。
她突然轻声吐出:“旻析…”
“嗯?”
“明天你有空吗?你是不是还待在家里啊?”
“有空。”
“那上午我们去拍个登记照,下午去领证吧。”
盛旻析一晃神,在红灯处猛踩刹车:“你不用为了哄我,故意这么说。”
“没哄你,我想结婚。”冷灿冲他微笑,语气坚定,毋庸置疑。她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爱他,去阻止她嫁给他。
盛旻析嘴角上扬,越勾越弯:“那明天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