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西渠。
大殿高座之上,白启源面色波澜不惊,但一声惊堂木下去,皇族的威严尽显。
白启源正在整治西渠这边的贪官污吏,底下贪了污的官员一个个不寒而栗。
忽而,宋一鸣凑到高座之上,在白启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
只见素来面无表情的白启源脸上突然变得痛苦而又狰狞,眼神比冰霜还冷。
只见他抛下众人扬鞭打马而去,一路向东,前往京都。
剩下一个烂摊子交给宋一鸣处理,宋一鸣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可以说那天从大漠逃命都没有这么迅速。
整整两天两夜,累坏了三匹马,他终于是到了。
相府此时戒备森严,但即便是如此,白启源也不费力闯了进去。
他直奔林黛妍的卧房,大门是开着的,便不假思索走了进去。
走过屏风,只见柳烟垂头丧气站在那儿,似乎很是没精打采。
“黛妍怎么样?”
“小姐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眼睛都要哭坏了,殿下,我知道你会来,赶紧劝劝小姐吧。”
白启源这才走过屏风,见到坐在摇篮旁边的林黛妍。
只见她头发披在肩上,脸上未施粉黛,眼神空洞而又绝望,原本瘦削的身材看上去更加消瘦。
一见是白启源,才恢复了一些神采:“启源,他们害死了我们的欢儿——”
白启源走近那摇篮,见里面空空如也,便知孩子早已入了棺椁。
“是谁,竞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日后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其实,白启源说这话的时候,以及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分析过了。
这件事,要么是何茜洁或者是东宫的其他女子心生嫉妒,要么就是孩子身世泄露,白枫的人做的。
柳烟过去关上了门窗,走到二人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太子——太子抓了萧大侠,对他上了数不清多少刑罚。而后又把我引到天牢,用我的性命威胁萧大侠。萧大侠这才说出了孩子的身世,我亲耳听见太子吩咐护卫把毒药交给春华,然后又把小姐引入天牢。就在那个空挡,小公主不幸被害了……”
柳烟说着哭了出来,她自责自己莽撞,害了小公主。
林黛妍记记得在历史上这个朝代并没有太子白枫这个人,按理来说历史素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那么,白枫这次可能真的要自食恶果了!
新皇帝是谁她是不记得,要是记得也不会跟着白枫,害的自己的女儿惨死。
“黛妍,你放心,我一定会替我们的欢儿报仇的。”白启源拉过林黛妍冰冷的手,淡淡道。
林黛妍却因绝望和过度伤痛没有回应他,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她没有颜面再向他开口提及远走高飞一事,白启源不过是离开了十天,她就没有办法保护好欢儿。
另外,她又有些责怪他,如果白启源一早答应了她,那么欢儿也不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她不知道,白启源是否有利用自己和孩子的心思。
如果是个男孩,他还会丢下他们母子去什么西渠吗?
“启源,如果欢儿是个男孩,你还会去西渠吗?”林黛妍冷冷的声音不大,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白启源的心脏。
他最害怕的就是林黛妍的失望和误解,可是还是来了。
“皇命大过天,我不可能不去。”白启源想起一早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林黛妍太过了解他了,如果他不愿意去,他会有办法的。就如同他知道罚俸半年,可以从大漠提前逃回京都。
白启源知道自己的计划百密一疏,他实在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此时,他也不知如何向林黛妍解释。
何况,他也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黛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白启源知道此刻林黛妍的斗志已经被点燃了起来,那么他此行的目的便达到了。只要林黛妍还活着,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还是有意义的。
白启源走后,入夜,林黛妍同父母大吵了一架。
她知道自己在东宫没有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可能杀得了白枫,她又无法与一个杀女仇人天天面对面聊天。
“父亲,如今欢儿已死,我对太子心灰意冷,你就让我们和离吧。”
林丞相这会儿也着急,自己的外孙女刚刚过世,林黛妍这几日都没吃一口饭,要是她再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怕是要绝后了。
“妍妍啊,你还这么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我本就不喜欢白枫,父亲一心骗我成了婚。”林黛妍说着眼泪便已顺着脸颊滑落,她看了一下,四下无人,太子被柳烟收买的人拖住了。
“实话告诉父亲,欢儿是我和绥王的骨肉。而太子,女儿与他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林黛妍因为激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林丞相一听犹如五雷轰顶,他不明白从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儿,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你想气死老夫吗?”
“是父亲骗我先,不要怪女儿不孝。那白枫,就是杀害欢儿的凶手。女儿不可能再回去面对他了,况且他此时若已经移情别恋,下一个遭到毒手的,指不定就是女儿。”
见林黛妍分析地头头是道,林丞相这才明白上次去宝华寺回来,原来的林黛妍已然脱胎换骨。
“好,你若是实在要与太子和离,老父亲也愿意为你撑腰。只是,你必须马上在民间再选一位乘龙快婿,到时候入赘相府,以延续林氏的香火。”
“那白启源那边?”
林黛妍刚刚一问出这句话,林父便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你以为那绥王就是什么好人了吗?你这样单纯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参与政治斗争,为父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和林家。”
这句话林黛妍就十分不认同,没有人生来就是愚蠢的,她不过是缺少一些经验罢了。比不得那些王子皇孙,从小在宫闱里长大,极擅察言观色。
林黛妍见林丞相动怒了,便没有再说忤逆他的话。他好想自己在现世的父亲,从来不会要挟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翌日,白枫再来相府的时候,林黛妍已把和离书写好拍在了桌面上。
“太子殿下,只要您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们马上就能断绝关系。”
林黛妍面无表情,此时已梳妆打扮好,也吃过了早膳,尖尖的下巴看上去添了几份冷艳之感。
“黛妍啊,本太子不是说过吗?这孩子是我没有管教好护卫,你受委屈了,但是和离,没有必要吧?”
白枫内心也开始有些慌乱。
哼,难道非要我说出你的丑行才肯反省思过吗?但是时机未到,林黛妍不可能会说出口。
“你如今在朝堂上名声地位大不如绥王殿下,选择你就是选择末路。”林黛妍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中眼波流转,“若你真是为了我好,理应成全我俩。”
想不到这话深深刺痛了白枫的自尊心,白枫愣了一霎,转而大吼:“林黛妍,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听不明白,这和离书你不签也无所谓,我已经让父亲奏明圣上。我已心灰意冷,批准我俩和离,你走吧,不送——”
林黛妍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对付这种人软的没有用,那就要来硬的。
依着林丞相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地位,圣上不可能不应允。
她早已经让柳烟派人打听过,如今朝堂上分为两派。对于传位于谁的问题,一派是太子一党,基本上都是些既无功绩也无本事的老臣子。而另一派是绥王一党,要么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领,要么就是一些有才华的新锐。
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父亲的熟人,只要父亲和绥王振臂一呼,陛下的位置岌岌可危。
至于太子,两年了,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听说林黛妍与白枫和离之后,朝中百官立刻捕捉到了局势变化,那就是远离太子,站队绥王以保命。
出生在皇家,哪里有什么血脉亲情可言,既然参与了夺嫡,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白启源和白枫注定了,只能活一个。
白启源几次三番来相府求见林黛妍都吃了闭门羹,他这下也见识到了林黛妍的脾气。
的确,是他自己为了能与她和孩子远走高飞而打算设计假死,是而急急忙忙一个人前往西渠。
他也承认他天性散漫,不爱江山爱自由,终归是自己亏欠了她。
二人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只要林黛妍愿意再嫁给自己,有林丞相的威望,那皇位对于白启源而言就是近在咫尺。
那白启源就可以既美人在怀又坐拥江山万里,只是,林黛妍不会这么快让他得逞。
“小姐,您都拒绝了绥王两次了。都说事不过三,要不,见他一面吧。”
平日里白启源也没少给柳烟好处,是而,柳烟也帮他说话。
林黛妍笑着摇摇头,她的思绪太乱,这个时候见到他,一方面是无法理智面对,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再次动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