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街是南越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的中段,两座三层高的大楼相对而立。左边的醉香楼,女儿红香飘十里;右边的锦绣坊,绣品名动京城。
马蹄的哒哒声响起,两辆低调而不失精致的马车分别从两个方向驶来,一辆停在醉香楼门口,一辆停在锦绣坊门口。
车帘掀起,分别从车厢里走出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儿来。
一个锦衣华服,身如玉树,墨发如瀑,完美无死角的俊脸,桃花似水,犹如谪仙下凡。
一个灰衣布袍,身形消瘦,剃着光头,却是女子容颜。憔悴无血色的面庞,杏眼微凸,看着神似癞蛤蟆。
两人目光流转,谪仙的目光因女子的光头以及身上独特的气质停住了目光。光头女子则因谪仙的风采惊艳连连。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起,谪仙立刻转开目光,光头女子却久久挪不开眼,心里啧啧称赞:“哎呀呀!京城的郎君果然俊美非凡!爹诚不欺我!”
马车一侧,作小伙子打扮的小丫头摆好马凳,欲扶那光头女子下车,却见她望着对面,那张原本没有血色和生机的脸,竟生了几分神采。
小丫头愣了愣。
这时,花痴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涌来:
“哇!是三公子!”
“三公子好好看啊!我要晕了!”
“三公子,我喜欢你!”
……
小丫头探头朝对面看过去时,那谪仙一般的男子早已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翩然的背影。
“师姐,好像是个美男子!你看到了吗?”小丫头问光头女子。
“自然是看到了!堪称倾城绝色!一双桃花眼最是迷人,被他多看两眼,魂都要没了!”光头女子一脸沉醉地说,“我要是再多看他两眼啊,恐怕就要忍不住将人掳回北城当相公了。”
光头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那谪仙般的男子却仿佛听到了一般,在其话音落下时,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锦绣坊里。
“哎呀,看不到了!”
光头女子明显没看够,歪着身体,伸长脖子,想再看两眼,但锦绣坊的墙将视线挡得死死的。
光头女子名叫吴悔,来自北城而,她有个全北城人都知道的志向——攒十里嫁妆,再将‘京城第一美男子’掳回北城当相公,从此美男作伴,夜夜笙歌!
小丫头唤作聂小五,是地地道道的北城人,自然知晓吴悔的志向。看着吴悔脸上的神采,聂小五心中突然生腾起一股希望:“师姐,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吴悔收回视线,正好对上聂小五充满希冀的眼神。吴悔眼神微闪,然后一副别有筹算的样子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待回北城之时,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带回北城。到那时,有的是时间慢慢瞧!”
聂小五面上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掩饰掉,她顺着吴悔的话说道:“到那时候,我们将那‘京城第一美男子’也一起掳回北城。你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吴悔竖着大拇指表示赞同。
吴悔和聂小五不知道的是,刚刚那位谪仙般的男子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南宫飞扬。
南宫飞扬乃宁王府世子,亦是本朝的三皇子。十八年前,宁王南宫倾临危授命,率领南宁军前往边关御敌。皇上为使其安心,下旨封当时未满周岁的南宫飞扬为皇子,予他皇子的待遇,并承诺会将南宫飞扬视如己出,细心呵护,用心培养。南宫飞扬按年龄在皇子中行三,大家又以“三公子”称之。
小二热情地将吴悔和聂小五迎进醉香楼,由于一楼大堂坐满了人,小二只好将人往二楼引。
吴悔和聂小五上到二楼时,刚好有个临窗的座位空了出来,两人便在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今日早朝,皇上松口准了宁王裁撤南宁军的奏请,此刻,都在讨论这件事。
吴悔简单点了几个下酒菜,便支起耳朵听宾客们议论。
一位青衣书生匆匆而来,直奔吴悔隔壁那桌。屁股尚未挨到椅子,青衣书生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早朝,皇上已经准了裁撤南宁军的奏请。等圣旨下来,南宁军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怎么没听说,现在满大街都在说这件事。”座上一清瘦的书生愤慨道,“南宁军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如此精良的一支军队,裁撤了多可惜啊!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座上另一位儒雅书生接话道:“宁王奏请时不说了嘛,‘天下太平,屯兵无益,精兵简政,方为良策’。”
儒雅书生见同伴不解,稍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近十几年来,除去南宁军之外,各地也没少借着清除外患的名义屯兵。多年累积,导致军政冗余,军费支出庞大。另外,南越的青壮年都充了军,老百姓家中只余一些老弱妇孺,连个下地干活的人都没有,日子那是真不好过。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把这些青壮年放回去,可不比把他们留在军中更能发挥效用吗?”
儒雅书生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也颇有见解,吴悔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儒雅书生一袭素色长衫,年纪尚轻,神色淡然且从容,隐约有几分大儒的气质。
“宋兄说得有理。”青衣书生点了点头,又不解道,“只是所谓精兵简政,不是应该把最精良的军队留下吗?怎么反倒从南宁军这里下手了?”
“这不是宁王大义嘛!”姓宋的儒雅书生说,“精兵简政说起来只有四个字,但谁又真的愿意放掉到手的权力呢?”
另外两位书生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锦绣坊的雅阁中。
南宫飞扬拿出一张单子交给锦绣坊的掌柜林红绣,嘱咐道:“单子上的东西,你尽快备好送到宁王府。”
林红绣心想要劳烦南宫飞扬亲自送过来的东西定然很重要,连忙伸手接过单子并打开来看,结果发现只是被子、床帐等平常的东西。
“这些东西,您派人过来说一声即可,怎么还亲自来了?”林红绣疑惑道。
南宫飞扬眉头微蹙,回说:“我来不是为这些东西。”
林红绣当他是为裁撤南宁军一事在担心,安慰道:“皇上批准裁撤南宁军的消息传出后,百姓虽然议论得厉害,倒也没有闹起来,您暂且不用担心。”
“我也不为这事。”南宫飞扬说,“当今圣上是位明君,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十几年来,他一直把象征皇权的山河剑放在我爹那里,说明他信任我爹。只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又怎能仅凭一份信任,就什么都不防。如今我爹自己放下南宁军的兵权,宁王府的处境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那是为何?”
林红绣猜不到南宫飞扬的心思,只等他给个明示。
南宫飞扬指着那张单子,略微不自在地说:“这些东西是给我爹的养女准备的。”
林红绣越发疑惑地看着南宫飞扬。
宁王何时有了一个养女?怎从未听说?
南宫飞扬解释道:“我和我娘也是昨天才听我爹说的。说是故人的一个遗孤,过几日就到京城了。”
林红绣眼珠动了动,说:“区区一养女对您应该没什么威胁吧?”
林红绣是南宫飞扬从其小舅白慕枫身边挖过来的人。性子沉稳,心思玲珑,做生意有着独到的眼光。
三年前,南宫飞扬突然说要做生意,就央求其小舅将林红绣让给他。白慕枫疼外甥,便忍痛割爱了。
林红绣进京后,很快就将锦绣坊做得风声水起,平日又像个长辈似的对待南宫飞扬,深得南宫飞扬信任。南宫飞扬遇到烦心事,偶尔也会跟林红绣说说。而林红绣对南宫飞扬的心思通常也能猜到几分,今儿却屡猜不中。
南宫飞扬干脆自己坦白了:“我爹说那养女叫吴悔,因为这个名字音近‘土匪’二字,所以得了个‘土匪丫头’的诨号。寻常人家就算不像世家贵族这般注重姑娘的名声,也不至于叫‘土匪丫头’这种的吧?”
林红绣摇着头道:“确实没听说过。”
“夏城一役,观月山的土匪成了最后围剿北越军队的主力,这么大的功,总要派个代表来领吧?”
林红绣:“照理说是这样的。”
“我是担心……”
南宫飞扬耳根发红,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好意思说出来。
林红绣终于猜到南宫飞扬别扭的点:“您是担心那吴悔便是观月山上的女土匪?”
南宫飞扬说:“肯定不会是女土匪本人。”
林红绣眼里蓄着笑意,宽慰道:“那些嫁妆是以化名送的,猜不到您头上。放心吧!”
“总之,这件事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南宫飞扬这次过来,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一句。
林红绣举着手保证:“我肯定一个字不说。”
想起曾经荒唐事,南宫飞扬尴尬不已,事情一说完,便逃也似的起身往外走,林红绣忙追着往外送。
走到锦绣坊门口,南宫飞扬不经意抬头,便被醉香楼二楼窗边歪着的光头吸住了目光。
南宫飞扬指着窗边的人问林红绣:“对面窗边,剃着光头的那女子,你以前见过吗?”
林红绣顺着南宫飞扬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辨认一番,摇头说:“没见过。怎么了?需要让人去查吗?”
南宫飞扬是觉得光头女子的气质有些别致,三分英气,三分匪气,四分女儿气,与他遇见的那个观月山女土匪很像。
“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
南宫飞扬压住了想要探究的冲动,免得林红绣笑话他,说他对一个女土匪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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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