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客厅,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股子凝重劲儿,压得人胸口发闷,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块,沉甸甸地坠着。午后的日头斜斜地照进来,给那些老红木家具镀上了一层光晕,可那光影落在地上,却显得越发深沉,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坐在上首太师椅里的沈奶奶,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在光影里更显得棱角分明。她平日里虽也威严,却总带着几分老人的慈和,今儿个,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脸上生疼。她就那么端坐着,脊梁挺得笔直,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站着的三个人——她的儿子沈国梁,儿媳赵雅芬,还有她曾经手把手教着长大、寄予了满心期望的长孙沈泽渊。
几天前,那些事儿——薇薇在医院受的委屈,苏曼柔那丫头背地里的勾当,还有雅芬在里头煽风点火的实情——像是一场憋了许久的雷暴,终于“轰隆隆”地炸到了她老人家耳朵里。起初,她是真不敢信啊。泽渊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近些年有些浮躁,可骨子里总该是明事理的,怎么就糊涂到这份上?雅芬嘛,是有些势利眼,爱攀高枝儿,可那心,总不该真就这么毒吧?
直到她让老李——跟了她几十年的心腹,把前前后后都查了个水落石出,连苏曼柔平日里那些弯弯绕绕、挑拨离间的话,都一笔一笔记了下来,摆在她跟前。那一刻,沈奶奶心里头那股子憋了许久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烧得她心口发疼,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沈泽渊!” 奶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砸在沈泽渊心上,凉飕飕的,还带着疼。“我问你,薇薇肚子里怀着的,那是不是你沈家的种?!”
沈泽渊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一点血色都没了。他被奶奶那眼神盯着,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挪了小半步,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了,啥话听着都像是狡辩。
“不孝!不义!” 沈奶奶猛地一拍旁边的扶手,“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我沈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为了那么个心术不正的女人,你就眼睁睁看着外人作践自己的媳妇?那还是怀着你孩子的媳妇啊!你……你对得起薇薇吗?你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吗?!”
这几句话,像炸雷似的,震得沈泽渊浑身一哆嗦,后脊梁骨“唰”地一下就冒了冷汗,把衬衫都浸湿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奶奶发这么大的火。那眼神里的失望,还有那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您消消气,消消气……” 赵雅芬一看这架势不对,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忙往前凑了两步,想打个圆场。她那张脸,平日里总是油光水滑,带着几分精明算计,今儿个也挤出了点笑模样,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泽渊他……他也是一时糊涂,再说,曼柔那孩子……”
“你给我闭嘴!” 沈奶奶的目光“唰”地一下就转了过去,像两道利箭,直直射向赵雅芬。“还有你!赵雅芬!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势利眼,短见识!一天到晚就知道搬弄是非,嫌贫爱富!薇薇哪点对不住你了?你要这么磋磨她?如今闹出这种丑事,你是巴不得把我沈家的脸面都扔到大街上去让人踩吗?!”
赵雅芬被这连珠炮似的训斥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个染坊。刚才那点想狡辩的心思,瞬间就没影了,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发现奶奶的话句句都戳在点子上,堵得她心口发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平日里在薇薇面前摆的那些“婆婆谱”,在沈奶奶这绝对的威严面前,简直就像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旁边的沈国梁,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此刻看着妻儿被训,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想替他们说两句:“妈,雅芬她也是……也是关心则乱,泽渊他……”
“关心则乱?” 沈奶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冰碴子,目光又转向他,锐利得像是能把人看穿,“我看你们是蛇鼠一窝!国梁,你自己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娶回来的好媳妇!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还想让我老婆子省心?”
沈国梁被噎得喉咙口一堵,脖子都粗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把头低了下去。刚才那点想辩解的话,在沈奶奶那洞若观火的眼神下,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又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只有沈奶奶胸口起伏,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赵雅芬站在那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仿佛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那些目光里有嘲讽,有鄙夷,烧得她脸皮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她平日里精心维持的那副“贵妇人”的体面,此刻被撕了个干干净净,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难堪和狼狈。
“从今天起,” 沈奶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重新落到沈泽渊身上,那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你公司里,凡是沈家给的支持,钱也好,人脉也好,资源也好,全都给我收回来!我倒要看看,没了沈家这棵大树靠着,你和你那个‘真爱’,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话,就像是釜底抽薪,一下子就把沈泽渊最后一点念想给抽没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相信,声音都带着颤音:“奶奶!您不能……”
“我不能?” 沈奶奶眼神冷得像冰,“我沈老太君说出去的话,还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再也不看底下那三个失魂落魄的人一眼,由旁边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拄着她那根乌木拐杖,一步一步,缓缓地往里屋走去。拐杖敲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只留下客厅里,那三个人,还有一地的狼藉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