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朝阳依旧冉冉升起,曹旭为了不那么早从路寅菲手中截获家产,于是拼了命的加练。
周纵算准了时间来到活动室,孤独的钢琴在光尘中静奏,他轻柔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空无一人,连同路寅菲也不在。
周纵怅然若失地站在钢琴旁,手指磨砂着布满划痕的琴键盖,黑白健跳跃而出映入眼帘,他才意识到练曲棍球以后很久没有机会再碰钢琴了。
小时候和奶奶在少年宫过暑假,从唱歌跳舞到吹拉弹唱,路寅菲好奇的地方几乎都留下过周纵表演的身影,她总喜欢问:“这是什么呀?哥哥你会吗?”
为此周纵倒是平添了许多不够精通的才艺,钢琴却是他拿得出手的特长了。
听他弹琴的路寅菲会格外的安静,眉眼恬静,温柔的看着周纵,那曾给予他独属的短暂注目。
指尖敲打着琴键,周纵简单地弹奏出萦绕在他脑海的歌曲,冷雨晴寻声而来时,阳光下的周纵过于美好,她迅速躲在墙后望着他,心律颤抖。
前奏弹得磕磕绊绊,周纵无奈地合上琴盖,抬腕看表,他想见的人不概率是偶遇不到了。
不紧不慢地走出活动室,门外拐角,冷雨晴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
“嗨,周纵。”她羞着脸咬紧下唇。
周纵面露漠然,后退一步半隐在门垛里。
冷雨晴仍是没有得到周纵恰时的有效回应,她搞不懂一个男生的心为何能硬得如此坚定。
狭窄的通道进退两难,气氛僵持之间,冷雨晴放下傲娇的身段解释道:“校庆的舞蹈队是我组织的,邀请你来是想着节目会出彩,所以让刘聪去试了试,没想到你会答应。”
冷雨晴收敛起惯有的虚伪,她展现用力过度的得体反而落在周纵眼中更为滑稽。
他不冷不淡地俯视着她,眼神里满是审视。
面对周纵冷雨晴鼓动着一颗鼓动的真心,她不希望他误解和怀疑,因此那句久未说出口的一句话还是不得已下顶着勇气说了出来,“周纵,我喜欢你,第一次在办公室见你,你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知道你和路寅菲的关系,但她告诉我你单身可追,我是真的……”
“我有喜欢的人。”周纵脊背挺立,一脸认真,“很多年,取代不了的那种。
“如果菲菲说得话让你产生了误会,我道歉。
“可是你没必要为我这种人委曲求全和浪费精力,我看不见你的心意和付出,珍贵的东西该给予懂得的人。
“我答应了参与节目,不会因为你我之间今天的对话或者什么而突然退出,我现在也是班级的一员。
“希望你学会后退,我会坚守该有的边界感。”
追求者对于周纵而言任何时段、或多或少,以何种形势存在着。
无法相见的便冷处理,穷追不舍的那一部分需要准确的拒绝和及时的阻止,尽管他排斥也会硬着头皮解决。
说给冷雨晴的话不全是敷衍和搪塞,究其缘由是周纵的感情观里并不理解一见钟情。
少年的悸动始于眼中长存的惊艳而在细水长流中画眉生骨,有血有肉。
冷雨晴的泪水蓄在眼眶之中,潸然前,隐约间她清楚地捕捉到周纵眉心逐渐隆起,越皱越紧。
不甘心呐,冷雨晴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一点点让出放他走的位置,目送他不留情面地远离。
走上楼,周纵掏出放在口袋的双手,两根拇指侧边刻满了交叠不规则的月牙印记,证明了他的烦躁。
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扭脸他撞见了被罚站在走廊的路寅菲,头盖英语书,像只小螃蟹一样吹着口香糖的泡泡横向移动。
周纵下意识地抬手强压住颅顶不听话的一撮毛,掌心滑过后脑,最终留在后颈摆出一副遛弯大爷的悠闲姿态。
路寅菲就晓得她逃不过周纵的驻足,衣兜里的揣着的三条黄箭,其中之一等来了它的宿主。
周纵走近,路寅菲摊开掌心递给他香甜软糯的一颗糖。
“你很惬意啊?”
“一般吧。”路寅菲生无可恋,“你小姑逮住了我逃早读的把柄,我要是没能在英语课之前背下来第一模块的单词,以后都就得去你们班吃小灶。”
“挺好。”周纵笑着低头折纸。
路寅菲白了他一眼,“哪里好?
“你是不是不看我笑话难受啊周纵?”
“是,也不是。”周纵臭屁似的偏过头笑笑,“应该是说看不到你难受些吧。”
“恶心!”路寅菲言辞嫌弃,撇头注意到周纵外露的手指,捉过禁锢于他指纹下的银色纸蝴蝶,随手装了起来。
“你心情不好?”她勾住他的小拇指,拉近眼前,沉声问道。
周纵不安分的指头如翅膀扇动,路寅菲一把握住他修长的手指。
预期之外的包裹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牵手,细腻覆盖着苍劲,男孩儿跳动的青筋并行着灼热的血液,女孩儿温凉的皮肤传递着失控的湿润。
冷雨晴回班的路上不偏不倚见证了这一幕,她的眼中尚有褪不去的红。
见人来,哪怕是与自己敌对的冷雨晴,路寅菲也照例避嫌。
周纵不悦的神情稍作缓和,半悬于空中的臂弯看着略显搞笑,路寅菲不假思索地取下头顶的英语搭了上去——一个完美的书架。
冷雨晴垂下哭肿的眼眸,咬紧牙关从他们面前路过。
二十班和十九班敞开的前后门边坐着两班的班主任,她们默契地叉手环胸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周纵动了动手臂,颠起路寅菲的英语书落到手里,随便翻看了几页,那小人画甚至不如曹旭单一的创作理念。
“你是真的没有什么美术天赋哈?一个圈七根棍儿的火柴人可是失传已久了。”
“这站、冲、踢、落四连招,不会是对付我小姑的吧?”周纵津津有味地说笑着,下一秒却又改口道:“抱歉是周老师。”
“你瞎说八道!
“还我!”
路寅菲夺过书,死死地护着怀里,小心翼翼地回身探察,生怕周锦墨一个大人和她这个小辈斤斤计较。
周纵扭过路寅菲的脑袋,搓了搓指节,忍不住小声问她:“你和冷雨晴有恩怨?”
“你怎么知道?”路寅菲诧异,“曹旭跟你说的?”
“不是。”周纵牵强地勾勾嘴角。
路寅菲侧靠在墙上思索半分不可置信道:“她不会真的追你了吧?
“所以,你……你们……”
她左右摇晃,嘴巴微张。
周纵见状挑住路寅菲的下颌佯装恼怒道:“你给我惹得麻烦还得我收拾烂摊子,以后看谁不顺眼直说。
“动手可以解决的事能否不浪费我的口舌?”
“哦!”路寅菲踮着脚尖忿忿道:“那你先松开,我告诉你现在我看谁不顺眼。”
“莫非是我吧?”周纵发痒的月牙痕迹扫过路寅菲光滑的下巴,这个动作过于暧昧。
路寅菲挣脱掉周纵的碰触,不高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庭广众地你调戏我呢啊?!
“烦人!”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涨红,蹙眉带动着五官也皱巴巴的。
“真生气了?这不是没人吗?”周纵背过的空无一人的长长走廊,撕碎的光斑点缀在他褪色的发梢。
路寅菲想也许是她过于敏感了,然而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周纵刚刚的举动。
莫名其妙得发泄了一通脾气,路寅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地踱步。
“都怪你。”她继续嘴硬。
周纵侧目看着她乌黑的短发滑落,遮挡住半侧的难为情脸颊,柔声笑问:“怪我什么?”
路寅菲仰过脸,扬起胜过晨光的明媚,小臂上的皮肤粘在书皮上引得她阵阵不适,她滴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大言不惭道:“怪你耽误了我背单词。
“别忘了我们是竞争关系,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超过你,在这跟我玩计谋呢?”
“什么计?”周纵轻笑追问:“美人计吗?”
“……”路寅菲瘪嘴无语。
恰时铃声响起,打破了晨间积累的无奈和尴尬,周纵抵在墙壁上放松着右腿,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预示着早自习结束,一天的课程即将开启,路寅菲张望着却不见乔文或是周锦墨唤她回去。
倒是周纵不知疲倦地并肩身旁摆造型。
“你不回去?”路寅菲问道。
周纵不语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路寅菲心底回缩的内疚开始翻腾,她欲解释什么却被周纵打断。
他说:“你不喜欢肢体接触有权利直说,就算是我让你不舒服了也没有必要忍耐,男女有别,是我疏忽,你没错,别自责。”
相识十几年,由于不常与周纵见面,路寅菲坦然地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不够了解她的人。
但是她忘了周纵是个细心的人,倘若可以比喻,那么周纵便是被薄雾笼罩的骄阳,他位于天空,高高在上散发着炽烈的光芒,薄雾下藏着温暖的柔光。
“难怪有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上他。”路寅菲暗自低语,再看周纵,仿佛他那招风的外在也不全然是肤浅。
“要上课了,你该回去了。”路寅菲目视前方提醒周纵,余光偷偷地打量他。
“好。”周纵背抵墙面,利用惯性起身,垂在腿边的手下意识像奔着路寅菲的额头前去,终是被握紧成拳。
周纵不紧不慢地迈步,剩下路寅菲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等待审判。
“报告。”清冽的男生响起,引得人纷纷注目。
周锦墨眯起眼睛回应:“有事说。”
周纵淡淡一笑,“发现个无班可归的小傻子怎么办?”
话落,窃窃的嬉笑声自两班传来,路寅菲恼怒地横刀周纵一眼。
周锦墨和乔文同时放下二郎腿,异口同声道:“无人认领,你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