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循着大天太后昔日的踪迹,在姑苏山的各处逐一排查邪祟的影踪。然而,邪祟却如销声匿迹一般,连日来毫无动静。阿蒲女心中渐渐泛起疑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他们来到姑苏山已是凡间的第五日。这五日内,他们的足迹遍布了城中各处。香火鼎盛的古寺、画舫凌波的水榭、丝竹悦耳的戏苑、人声鼎沸的茶楼……每一处都曾留下大天太后的印记,却每一处都干净得如同被晨露洗涤过一般,找不到任何邪祟盘踞过的蛛丝马迹。线索一次次浮现,又一次次断裂,阿蒲女只觉得胸中像是堵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连鬓边精心梳理的发丝似乎都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凌乱。
这日午后,他们又登上了姑苏山外围的一处山头。此地与别处不同,没有深山古刹的清幽,却有着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这里是姑苏山周围百姓最常来踏青游玩的所在,山虽不甚高峻,却也林木葱郁,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间杂着不知名野花的甜香。山道上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游人,或是携手漫步的情侣,或是呼朋引伴的孩童,欢声笑语随着山风飘散,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暖意。远处的天空中,几只色彩斑斓的纸鸢正乘风而起,时而扶摇直上,时而低回盘旋,引得地上的孩子们阵阵欢呼。
山脚下,一汪碧绿的池水静卧其间,水面如镜,清澈见底。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池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细碎的光斑随着微波轻轻晃动,如同撒了一池的碎金。水中,几尾红鲤正悠闲地摆着尾鳍,在碧绿的水草间穿梭嬉戏,偶有顽皮的鱼儿甩动尾巴,溅起细小的水花,荡开一圈圈涟漪。
阿蒲女站在池边,望着水中无忧无虑的游鱼,眉头却锁得更紧了。这般明媚和煦、充满生机的地方,真的会藏着那阴邪之物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烦躁压下,可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却如同这山间的雾气一般,挥之不去,让他连欣赏眼前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甚至有些怀疑,那邪祟是否真的在姑苏山,还是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他们在这里做着无用功。
帝泽天将阿蒲女这几日的愁绪尽收眼底。他那双往日里总是清亮如溪的眸子,如今像蒙了层化不开的薄雾,眉头也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时时微蹙。看着他为寻不到邪祟踪迹而日渐焦躁,甚至连指尖都因反复攥紧衣角而泛了白,他唇边却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快得如同错觉。他缓步上前,声音是刻意放缓的温和,仿佛真的在为她分忧“阿蒲,你看这几日咱们四处奔波,却如同大海捞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劝慰,“依我看,与其这般盲目搜寻,不如顺其自然,或许那邪祟自会露出马脚。总好过现在这样,劳心费力却一无所获,徒增烦恼。”
阿蒲女闻言,像是被一语点醒梦中人。连日来的焦灼与迷茫,在听到“顺其自然”四个字时,竟奇异地消散了些许。他望着帝泽天沉静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是啊,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急躁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几分,释然道“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他却丝毫未曾察觉,在他颔首应允的那一刻,帝泽天眼底深处掠过的复杂光芒,更未曾预料到,一场足以将他吞噬的巨大灾难,已如暗夜中的毒蛇,正悄然吐着信子,缠绕向他毫无防备的命运。
与此同时,九霄之上,天界神祇苑。夜凉如水,星河浩瀚,无数星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如同被打翻的碎钻,洒下清冷的光辉。一位身着星纹官袍的神官正襟危坐于观星台上,手中握着一柄古老的占星盘,双目凝神,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天河尽头。突然,他瞳孔骤缩,呼吸猛地一滞,脸上血色尽褪。只见在那璀璨的星河之上,一颗原本并不起眼的星辰,此刻竟爆发出万丈光芒,那光芒炽烈而霸道,如同初升的骄阳,瞬间将其周遭所有星辰的光辉尽数掩盖、吞噬,使得整片星域都为之黯然失色。此等异象,百年难遇,神官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从观星台上跃起,顾不上整理被夜风吹乱的衣袍,便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象征天界权力中心的天銮宝殿疾驰而去。
“快!快禀报天帝!”神官的声音因急促而微微颤抖,他冲到天銮宝殿前,对着守门的金甲侍从急切地喊道,额上青筋暴起,“今日星象异动,天河之上……有异星现世,其光霸道,掩尽群星!此乃大凶之兆,关乎天界安危,必须立刻面禀天帝!”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在寂静的天宫中回荡,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几只仙雀。
天銮宝殿内,鎏金梁柱在殿外天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殿中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天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流转着暗芒,他微眯起那双洞悉世事的凤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说,星象异动可是真的?”尾音微微上扬,似有若无地透着一丝审视。
那观星神官早已跪伏在地,锦缎官袍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背上。他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回...回禀陛下!千真万确!”他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老臣夜观天象,见天河之畔异星突起,其光炽烈霸道,竟将周遭星辰的辉光尽数吞噬!此乃亘古未有之大凶之兆啊!如此不祥的天象!对我天界而言,恐是灭顶之灾!”
天帝闻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眸光深邃,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阿蒲女躺在塌上,身上被帝泽天打的不堪入目,也该他被帝泽天惩罚,他本是未来的十二君殿,竟敢秽乱宫闱,勾引他的四儿子帝鸢天。“噢?是何种灾难,竟让你如此惊慌失措?”
就在此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成句“这…这灾难…它…它跟……”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殿内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它跟阿蒲王殿下有关!!”
“什么?!”天帝猛地从宝座上站起,龙袍翻飞,玉带铿锵作响。他脸上的镇定自若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掀起惊涛骇浪,死死盯着神官,九龙玉圭“哐当”一声砸在扶手上,碎裂的玉片四溅开来。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掩盖得极好的…恐惧,在他眼中交织翻涌。
“轰!”
这三个字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大殿。原本鸦雀无声的众神像是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惊呼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辩驳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殿顶的琉璃瓦都嗡嗡作响。
“阿蒲王殿下?怎么会是他?”
“当年他一人独战八岐大蛇,何等神威,却也因此得罪了娲陀迦陛下,被贬到六轮鬼域道,受那无尽苦楚…”
“难道…难道当年他堕入鬼域道,真的沾染了什么不祥之物,以致今日酿成大祸?”
“难怪当年他要与太子殿下决裂......原来自己也想坐......”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顿时变得嘈杂不堪。众神脸上皆是震惊、疑惑、恐惧交织的神色,他们交头接耳,眼神闪烁,看向神官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与惊疑。有的神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仿佛阿蒲王这三个字是什么不祥的瘟疫。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不安的气息,连殿外的风似乎都变得阴冷起来,吹动着檐角的铜铃,发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声响,如同哀乐奏响。
天銮宝殿的鎏金铜钟刚敲过三响,天后凤辇的璎珞声已如急雨般砸在麟天宫的白玉阶前。她未及宫人通报便掀帘闯入,凤袍上的珍珠流苏因急促的步履剧烈晃动,鬓边金步摇撞出细碎而慌乱的脆响。
“陛下!”天后猛地推开麟天宫的雕花木门,发髻上的东珠步摇撞出细碎而慌乱的脆响。"方才听闻天界将有浩劫,此事可是真的?”她望着御座上垂眸批阅奏折的天帝,见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笔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那双总是含着威仪的凤眸此刻竟笼着层化不开的阴霾,无需多言,这神色已将真相昭然若揭。
天后心口猛地一沉,随即眼中燃起焦灼的火光,她几步上前攥住天帝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那绣着日月山河的锦缎“既是真的!那阿蒲女此刻正在凡间!咱们何不趁他不在,即刻派天兵天将围剿阿蒲山,将那些余孽尽数羁押!斩草要除根啊陛下!”
“放肆!”天帝猛地甩开她的手,龙椅扶手被拍得“哐当”作响,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他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如乌云般翻涌,眼底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何时能改!蒲碧天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若真想谋逆,当年何必自请贬黜六轮鬼域道?”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盛怒而沙哑,“朕告诉你,朕相信他绝非此等卑劣小人!若他当真想要这天帝之位!”
话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裂帛般的决绝“朕!可!以!传!位!给!他!”
“轰!”
这字字千钧的话语如惊雷炸响在麟天宫,天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身体的摇晃簌簌作响。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凉的盘龙金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传位给蒲碧天?那个连生母是谁都查不清的野种?她精心谋划半生,本想想让老大当这太子,可是小儿子却抢进先机,但这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如今竟要将这三界共主之位拱手让给一个南蛮子?
“陛下你疯了!”天后突然尖叫出声,珠钗散乱地砸在金砖上,“臣妾含辛茹苦将泽天教养成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那个野种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南蛮孽障也配坐这天銮宝殿?”她猛地扑上前想撕扯天帝的衣袖,却被龙气震得连连后退,眼底迸发出疯狂的红光“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勾引鸢天,怎么背叛泽天的?这种祸乱宫闱的妖孽,留着就是天界的祸患!我绝不允许!绝不!”
香炉里的龙涎香突然炸开火星,燎着了天后垂落的袖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天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明黄的团龙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红梅。殿外的罡风突然撞开雕花窗棂,卷起漫天雪沫,将她狰狞的面容切割得忽明忽暗,宛如从九幽爬回来的索命厉鬼。“他必须死。”天后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像淬了剧毒的冰凌,“就算是与整个天界为敌,我也要让那个孽障从三界彻底消失!”
“你敢!”天帝周身龙气暴涨,玄袍上的十二章纹仿佛活了过来,金龙虚影在殿中盘旋怒吼,"若碧天有半分差池,孤定废了你这天后之位,让你永镇炼狱!”
天后却突然凄厉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陛下尽管试试!只要能除了那个野种,保住我儿的储君之位,臣妾就算魂飞魄散,挫骨扬灰,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