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王 第140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麟天宫

麟天宫祥云缭绕，瑞气氤氲。天帝负手在御花园的小径上闲庭信步，他的神情闲适而从容，目光落在前方的一方碧池之上。池中水波潋滟，锦鲤游弋其中，色彩斑斓的鱼身如同绚丽的绸缎在水中舞动。

天帝走到池边，从一旁的玉盘中拿起鱼食，手指轻轻捻起些许，时不时地撒入池中。顷刻间，原本悠然游动的鱼儿仿佛得到了召唤，纷纷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而来。它们摆动着灵活的身躯，争先恐后地朝着鱼食游去，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形成了一幅热闹非凡的抢食景象。

就在天帝饶有兴致地看着鱼儿抢食时，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从疾步而来。他在距离天帝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微微低头，声音沉稳而清晰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前来问安。”

天帝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池中嬉戏的鱼儿身上，语气平和地说道“让太子在书房稍作等候，孤稍后便去见他。”说罢，他又撒下一把鱼食，看着鱼儿们欢快地争抢起来，这才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听闻你前往了破煞道，不知你那小叔如今状况如何，可还安好？”天帝迈着闲适的步伐，自帝泽天身旁悠然绕过，而后从容落座于高位。

帝泽天微微躬身，恭声回道“回父上，此番前去见到小叔，见他面色红润，与数万年前相比，容貌竟无半分变化。”

天帝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轻抚下颚，淡淡开口道“哦？他竟与数万年之前别无二致。如此看来，他在那破煞道倒是过得颇为舒坦。”

“小叔身边仅有一名家仆照料。那破煞道绝非善地，乃是极寒之所。儿臣携阿蒲同去，那刺骨冰寒险些让阿蒲染上痨病。”

“哦？既然那处寒冷至此，他可添了厚袄，身边可有暖手的物件？”

帝泽天唇角噙着浅笑，眼底却凝着霜色。他抬手理了理袖口繁复的云纹，不紧不慢道“父上对小叔的关切，未免太过殷切了些。”

殿内金猊炉吐出的青烟骤然一滞。

“阿蒲不日便要嫁入我府，有些旧事......还是莫要让他知晓为好。比如......阿蒲的身世。”

“哼，如今在你眼里，怕是只有碧天了。”

“父上此言差矣，并非是儿子心中只装着阿蒲，实则是您的缘故，才让儿子眼里再难有他人。毕竟，儿子身上流着与您相同的血，骨子里也和您一样，会对自己的亲兄弟心生爱慕。”

天帝原本微愠的神色瞬间消散，不但没有发怒，反倒“噗嗤”一声，紧接着仰头畅快大笑起来，声震殿宇“哈哈哈哈~你如今倒是学会说笑打趣了。看来碧天那小子，还真把你身上的阴郁之气给治好了。”

帝泽天嘴角微微上扬，谦逊道“呵呵，父上过誉了。确实，有阿蒲在身边，儿子才更像个正常人，不是吗？”

话锋一转，他神色略显遗憾，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只是可惜，小叔并不赞同我与阿蒲的婚事。可他远在那冰寒彻骨之地，饱受着寒冷煎熬，被困在那里出不来，自然也无法阻止我迎娶阿蒲。”

天帝猛地一凛，眼神如寒星般锐利，横眉冷对，直直逼视着帝泽天，冷冷开口道“你，是想让你小叔永远困在破煞道，再也出不来？”

“不，倘若他日小叔真能从破煞道出来，儿子恳请您将他囚禁起来，以防他破坏我与阿蒲的幸福。”

“你......”

凉亭内。

鄙寓均安，可释远念。各事安适，足告雅怀。

近闻殿下眼疾已愈，吾等不胜欢忭。虽天各一方，再难觌面，然儿女辈犹念阿羍之恩，情深意切，溢于言表。每忆旧好，辄盼殿下于天阙之上，平安喜乐，阖府康泰，福履绥之。

今寄拙画一幅，聊表相思之苦、眷慕之情。纸短情长，临书仓猝，不尽欲言。

侍妻红菱稽首

阿蒲轻抬衣袖，缓缓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喃喃道“……葵之……相思若柳，飘满城，尽飞絮。”

“对不起……终究是我负了你。可我别无他法，为了能让你们堂堂正正、毫无阴霾地活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

暮色如墨，残阳如血，余晖洒在静谧的庭院。阿蒲独自呆坐在凉亭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都已飘远。周遭的一切渐渐被夜色吞噬，凉意也悄然爬上他的身体，可他却浑然未觉。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回房。

此时，帝泽天恰好从外面归来。踏入房门，他一眼便瞧见了阿蒲略显单薄的身影。快步走到他身边，帝泽天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眉头瞬间紧锁，语气中满是担忧“怎么手凉成这般？”

说罢，立刻吩咐身旁的侍从“快，拿汤捂子来！”他将阿蒲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厚温暖的大手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意，目光中满是疼惜与爱意。

一名小厮见帝泽天满脸忧色，忙不迭地抢上一步，单膝跪地，低头禀道“回太子殿下，今日小君殿下见过婆娑炎大神官后，便径直去了凉亭，就这么一直待到刚刚才回屋，这不，恰好就遇上殿下您回宫了。”

阿蒲听闻，嗔怒地瞪了那小厮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之意，轻抿着唇，似在责怪他多嘴。

帝泽天满眼心疼地凝视着阿蒲女，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嗓音温柔又满含关切“怎么独自在凉亭坐了那么久呀？是心里藏着什么心事吗？莫不是……在想四哥？”他目光紧紧锁住阿蒲女的脸庞，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阿蒲女瞧见帝泽天那副神色，便知他又在吃味，不由得轻笑出声，嗤笑一声，娇嗔道“嗬~太子殿下又无端吃起飞醋来了。我不过是在专心琢磨祭典的事儿，想得入了神，没留意时间罢了。瞧瞧我身边，净是些爱给您打小报告的人。”

说着，他轻抽回被帝泽天握着的手，莲步轻移，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内屋走去，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帝泽天亦步亦趋地随着阿蒲女进了内屋。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轻轻晃动。阿蒲女侧身卧在那张紫檀梳背扶手躺椅上，双目紧闭，似是已然睡去。

帝泽天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躺椅旁坐下。他看着阿蒲女，眼中满是疼惜，轻声说道“要是累了，就到榻上好好睡一觉，躺在这里容易着凉。”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旁的薄毯，动作轻柔地为阿蒲女盖上，掖了掖毯子的边角，生怕有一丝冷风钻进去。

阿蒲女微微睁开眼，轻哼一声，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帝泽天的胸口，娇嗔道“哼，你呀，就是太小气啦。我不过是和他的媳夫一起探讨祭典的相关事宜，你倒好，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身上去了。瞧瞧您这小心眼儿哟，比我都不如。我这心眼儿啊，顶多就跟个铜钱眼儿似的，您呐，怕是只有米粒那么大，丁点事儿都容不下。”

“呵呵，没错呀，我的心眼儿就这么小。可你该明白的，我等你，等了那么多年，从过去到现在，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你这般聪慧善良，又怎会不明白哥哥的心意呢。”

“嗯，我明白啦。不然怎么会从小就被你诱导呢。”说罢，他呵呵轻笑两声，伸手从案几上拿起一块酸枣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又端起一旁的酸梅汁轻抿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帝泽天看着阿蒲女又将一块酸枣糕送入口中，美滋美味地嚼着，眉头微蹙，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关切。他微微凑近，轻声问道“最近我发现，你吃酸的次数似乎有些频繁，莫不是......有喜了？” 说着，他伸出宽厚而温暖的大手，轻柔地覆在阿蒲女平坦的肚子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到了什么。

阿蒲女脸颊微微泛红，羞恼地拍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佯装嗔怒地说道“惯会瞎说，我不过是嘴馋想吃罢了，哪能那么容易就有了呢。”

帝泽天见他一副慵懒困倦、只想睡觉的模样，轻轻拂了拂他额前的碎发，柔声说道“嗯……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呀？可别就这么在这儿睡着了，小心着了凉。”

阿蒲女伸手轻轻覆上帝泽天的手，眉眼含笑，“没事哒，我就稍稍躺一会儿。你手头上不是还有事儿要忙嘛，等你忙完回来，咱们再一起吃宵夜好不好？”

“嗯…好的。”

帝泽天痴痴地凝望着眼前人，恍惚间，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唯有那人的身影清晰地落在他的眼眸。他感觉此刻的场景如梦似幻，眼前的人仿佛隔着一层缥缈的纱幕，变得不那么真切。每一次眨眼，都生怕这画面会像泡沫般破碎。这场景就如同陷入了一场美得让人沉醉的梦境，而他，打心底里不愿从这梦境中醒来。

……………………

回忆。

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下，形成一片片光影。半大的男孩眉眼含笑，双手稳稳地环住垂髫孩童的腋下，轻轻将他举向空中。微风拂过，撩动着两人的发丝。

男孩语调轻柔，带着几分亲昵与期许，对着孩童说道“乖阿蒲，愿不愿意做哥哥的新嫁娘呀？”垂髫孩童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笑意，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世间最动听的乐章。他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在男孩的举托下，感受着飞翔般的快乐。

垂髫孩童阿蒲女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一边欢快地拍着小手，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道“要哒，要哒！哥哥陪着阿蒲女一起玩，阿蒲女就做哥哥的新嫁娘。”

男孩轻轻把阿蒲女放下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目光温柔，轻声说道“哥哥每天一下课不就立刻来找你了嘛。阿蒲呀，你可是哥哥一点点养大的好娃娃，以后都要乖乖听哥哥的话，能记住吗？”

阿蒲女用力地点了点头，满是乖巧，双手背在身后，晃着小脑袋说道“嗯嗯，阿蒲女会乖乖等着哥哥回来哒。要是阿蒲女也能像哥哥一样出去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和哥哥待在一起啦。”

男孩轻轻摸了摸阿蒲女的头，动作极为温柔，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轻声哄道“乖呀~等我们阿蒲长大啦，就能像哥哥一样自由地出去咯。”

“好哒~”

男孩蹲下身，与阿蒲女平视，双手捧着他的脸，语调微微发颤“乖阿蒲，哥哥好舍不得你。等你长大后能出来了，难免会被旁人瞧见。万一你喜欢上了别人，可如何是好？哥哥定会伤心到了极点，说不定啊，哥哥会因为太伤心，失去理智，做出傻事，把你喜欢的人杀了……哥哥也不想这样，可一想到你心里装着别人，就控制不住地害怕。”

阿蒲女伸出肉肉的小手，为男孩抹去眼角的泪花，歪着头，脸上满是认真，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哥哥不哭不哭啦，阿蒲女才不会喜欢别人呢。你是阿蒲女最最亲爱的哥哥，阿蒲女这辈子最爱最爱你啦。所以哥哥不许伤心难过哟。”

顿了顿，阿蒲女又想起了什么，小手一本正经地晃了晃，接着说道“猼訑叔说过，杀人是不对的事情呢。要是阿蒲女以后不乖了，哥哥你可以惩罚阿蒲女，但是不能去欺负别人，好不好嘛？”说完，阿蒲女眼睛弯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年幼的阿蒲女，那时还不谙世事，嘴里说着那些懵懂的话语，全然不知其中深意。

时光匆匆流转，曾经在灿烂晨光中如纯净天使般的小孩已然长大。如今的他，笑容依旧明朗，恰似一道温暖的光，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些压抑已久的阴霾，治愈着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也不知从何时起，心中悄然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将这个涉世未深的人儿，如同珍贵的瓷娃娃一般，完完全全地占有。那念头一旦种下，便如疯长的野草，在心底肆意蔓延。

后来，理智逐渐崩塌，陷入疯癫的状态，强行占有他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与满足如潮水般袭来。终于，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成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只是，他一直错以为强占他的是远山烛魔，而救他的人是另一个“他”，心中满是愧疚。也正因这份误解，他开始痴缠那个“他”，对其产生了深深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