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萧珩不再如往常一般与云萝亲昵。白日里每当云萝递过茶杯或伺候笔墨时,萧珩不会再轻握一下她的手,而是身体略微后仰,小心地接过,不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当云萝看到他的倦意,试探着上前想要如之前一般给他轻轻按揉时,他也会摆摆手,说着“不必了”,继续埋首书卷。到了夜晚,萧珩更是严禁她再进入书房,要她早早地回厢房休息。
萧珩突然的冷淡让云萝有些惶惑和委屈,不禁猜想着他是不是厌烦了自己,还是那日的亲密让他感觉了羞耻和后悔,觉得自己轻浮了。这样想着,云萝在他面前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两人之间除了日常事务性的沟通几乎再无其他交流。
可慢慢地,云萝发现了不同,自己多看了两眼内务府新送来的蜜瓜,第二天冰镇好的切好的的瓜便会出现在她厢房的小桌上,她只是随口夸了一次看着精致的点心,下午同样款式的点心也会用白瓷小碟子装好,放在她的窗边。夏日酷热,她的小屋里总是有更多的冰块,而书房的冰盆中似乎少了许多。除此之外,她的案头还多了几本平时喜欢看的话本、诗集和字帖。
雷雨天的夜晚,云萝在睡梦中惊醒,却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外面的人似乎没有想进来的意思,只是在门口徘徊着,好像只想确认她的状态,是否会因为雷声而惊恐害怕。直到雷声渐渐小了,脚步声才逐渐变轻,人也好似走远。
一点一滴的关怀驱散了她心头的不安,转而变成一种酸涩的甜蜜。她望向那人的目光中也不再是委屈和疑惑,而是带着一种了然的暖意。她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努力将他的生活照顾得更好更细致,偶然看到他疲惫时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放松的眼神,她也会回应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天午后,云萝去小厨房取一碗酸梅汤给萧珩送去,夏日炎炎,云萝穿着宫内发的的轻纱质地青绿色宫装,匆匆地走在廊下的阴凉里。
这时正值侍卫交班,一个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小侍卫正赶上轮值,看到云萝走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他在这里值守多日,偷偷关注云萝许久,早已经心生好感。此时见左右无人,他鼓起勇气,红着脸上前搭话:
“云萝姑娘,这是要去厨房?这大日头的,小心中了暑气。”
云萝微微一怔,心中蓦然生起一丝紧张,看着侍卫面带羞涩,似乎没有恶意,才稍稍放松下来。出于礼貌,云萝停下了脚步,嘴角习惯性地扬起一个客气的浅笑:
“多谢侍卫大哥关心,不妨事的。”声音清脆却没有多余的热络。
侍卫被她这一笑晃了眼,一时竟忘了词,只傻傻地看着她。云萝不欲多言,转身拐进了厨房。
小侍卫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微风吹起,云萝身上的柔软衣料被吹得紧贴在了身上,更显出几分玲珑曼妙的身段。小侍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云萝的身上,脸色变得更红。
这一幕,恰好被读书疲惫后,在窗前偷偷关注云萝的萧珩看到。他看到云萝对着一个年轻男子微笑,而那男子看她看得痴迷,在她转身后目光仍然黏腻地粘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纤细的腰肢和明显的曲线。而她穿着那样单薄而贴身的衣服,身形就这样让一个男人看了去!
一股无名的邪火瞬间在他的心内焚起,瞬间烧毁了他连日来努力维持的理智和冷静。
云萝刚刚踏入书房,手腕就被人从身后一把紧紧攥住,云萝痛呼一声,另一只手中的酸梅汤几乎泼洒出去。
萧珩不管不顾地把云萝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前,眼底翻涌着少见的骇人的怒意,眉宇间尽是暴戾之气,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那个人是谁,你们说了什么?”
看着萧珩这幅样子,云萝连忙慌乱地解释着:“是看守的侍卫,他只是问候…”
“问候?!”萧珩的声音陡然提高,“问候为什么你要对他笑,笑得他那么失魂落魄地盯在你身上。”萧珩低头看着云萝单薄而贴身的夏装,此时因她的挣扎领口散乱地大开着,曲线起伏明显,几乎呼之欲出,萧珩攥着她手腕上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
“啊,殿下…疼,阿珩…你别…”
看着云萝微微蹙起眉头,萧珩手上的力度减弱了几分,却仍然没有放开她,脸上的怒意不减分毫:“云萝,我是否跟你说过,在南苑要安守本分,不要招惹是非?啊?”
云萝心中委屈,眼眶微微发红:“我记得的,我就是礼貌回了一句,没有惹事…”
萧珩猛地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声音冰冷无比:
“立刻回去!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找赵姑姑要最大的宫装套上!”
“以后再不许你穿这等轻浮贴身的衣物!”
他说完便大步地走开,背影明显带着几分紧绷,只剩下云萝眼泪涟涟地站在原地,满心是深深的刺痛和羞耻。
后面几日,云萝换上了宽大拖沓的宫装,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机械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做完了事就躲回自己的小厢房里,眼神再没有了往日的灵动神色。那个侍卫悄无声息地调走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南苑,仿佛消失了一般。
内务府来了人,为云萝重新量体做了一批新衣,新衣很快便赶制好了。这一批夏装用料精致,是云萝从未见过的轻罗软纱和极透气的云锦,触感冰凉丝滑,颜色也是清淡雅致的。只是款式上无一例外,都被做得宽宽大大,领口被束得高高的,穿上以后空空荡荡,丝毫看不出少女的窈窕之美。
新衣送来时,萧珩依旧没有露面,是赵姑姑来传的话:“殿下说了,以后就穿这些,那些旧衣都不许穿了。”语气中还保留着那人的冷硬。
“是,奴婢知道了。”云萝轻声地回应,低下头轻抚了一下新衣,那日他说出的“轻浮”“招惹是非”还萦绕在她心中,让她感到阵阵刺痛。
看着云萝有些受伤的表情,赵姑姑轻声叹息了一下,坐到了云萝身边。
“那侍卫,当天就被殿下打发走了,去了北苑马场。”赵姑姑眼神淡漠、语气平缓,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云萝微微一怔。
“这衣服料子是殿下自己的,江南新到的贡料,一共也没有几匹,殿下特意吩咐先给姑娘做衣服,连尚衣局的人都说这样好的料子做成这样的款式真是可惜了。”
说着赵姑姑抬头看了云萝一眼,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姑娘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口中说的未必是心里想的,在这南苑里,‘藏’比‘露’更长久,殿下始终在意姑娘的安危胜过其他的。”
说完赵姑姑便起身离去了。
听了这番话,云萝心中有些复杂,原先的羞耻和委屈被冲淡了,她换上了款式宽大却无比舒适的软烟罗的新衣,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