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刘卿柳的话语是否有着什么独特的魔力,总而言之,方才尚且还能称得上冷静的女人在听完这话后就好像什么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就炸了开来。
她面红耳赤,四肢并用地不住朝着刘卿柳踢打着。
刘卿柳又不是什么只会按照程序行动的机器人,没道理眼看着要挨揍了还无动于衷。
她的动作很简单:不过是往后退了一步,那女人就应用力过猛而没收住自己的姿势,从而转了个圈自顾自地跌下了门前的楼梯。
上了年纪的女人是最经不得摔的,也不知道跌的这一下到底有多么严重,以至于她开始捂住自己的腰臀痛苦地叫唤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表情实在是痛苦得太过情真意切,刘卿柳甚至怀疑她是想借着受伤的名义和把她那死鬼老公和这不学无术的儿子的份儿一并从她这儿敲诈过去。
果不其然,回过神来,女人就开始指着她栽赃嫁祸:“你推我!哎哟——我的腰!我的屁股啊!这可怎么办啊!这回没个十万八万的可解决不了了!”
刘卿柳颇为无语地盯着她在地上表演了会儿,随后目光浅浅淡淡地落在挂在走廊角落尽职尽责工作的高清摄像头上。
“阿姨,”刘卿柳难得客气地叫了声,“您与其有空在我门前费尽心思地想敲诈我从我这儿拿钱,还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跟警察解释您儿子因为欠了高利贷而上门盗窃的事情。”她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因为困乏还是无聊,“在您家生活的那几年,该给我的我已经全都给了,现在你们家和我再没有半分瓜葛,以后就别总想着来找我了。您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息事宁人的主儿。想跟我斗,得看看您有没有那个命才是。”
言罢,刘卿柳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微笑,直将人看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好在,刘卿柳没费太多的口舌功夫,当地警局的警察就找上门来了。
毕竟这儿就只是个小小的村子,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警察同志显然也对这位倒在人家门口死赖着不走的妇人十分熟悉,几个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随后由一位看着就脾气很好的女警官走上前去搀扶妇人,又用方言好声好气地软语几句,才总算把这块牛皮糖从地上铲起来。
等进到屋里,把那小年轻从地上拽起来,冷言冷语呵斥一番后戴上手铐。其中一个年轻人走进来拷了一份监控视频作为审查依据,而小年轻神色恹恹,显然死不悔改,等把人和他娘一起塞进警车后这事儿才算解决一半。
但好歹别墅里算是清净了。
刘卿柳关上门,伸手关了还在播放的电视剧,随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等沈遥岑把饭菜摆好。今儿事情发生得仓促又匆忙,说小不小,说大也算不上多大,细细想来也不过就几个小时的事情,但沈遥岑吃饭的时候,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才对。
按照他对刘卿柳的理解——她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那对母子?
还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撒泼?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看刘卿柳的神色,却见她神色淡淡,只是细细品尝着桌上的菜品。她一只手受了伤,所以不管是夹菜还是吃饭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了慢动作键一般,害得沈遥岑也觉得这顿饭味同嚼蜡,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好不容易吃完饭,沈遥岑收拾好碗筷准备去洗碗,刘卿柳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而沈遥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人接打电话发送消息向来是不避着他的,只要沈遥岑稍稍留意,就能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换做往常,其实沈遥岑对刘卿柳的个人私事并没有太大的窥探**,但也许是因为方才那顿做得有些糟糕的饭菜,才让沈遥岑停下了收拾的动作,转而去看刘卿柳。
刘卿柳拿起手机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巧和他怀着几分探究**和兴趣的眼神撞上。
其实他们对视的时候并不少,沈遥岑想,但只有刘卿柳抬起头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动作才能被称为“对视”。
但是刘卿柳笑了一下,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对面叫了声“柳姐”,刘卿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睫垂下时目光落在沈遥岑的手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从手机的音孔里细细露出来一点:“您之前吩咐过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但那老王家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了,她儿子恐吓也恐吓了打也打了,硬梗着个脖子说自个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卿柳的食指抵在手机壳上,仿若心不在焉地用坚硬的指甲敲了敲手机背面,发出“哒哒”的碰撞声响,似乎是在沉思,却让电话另一头的人听得心惊胆战。
过了片刻,她才问:“还差多少钱没收回来?”
电话那头的人松了口气,随后如实答道:“那小子一共借了二十万,欠了几年,陆陆续续地还了点儿,现在连本带利地算还剩下差不多十万块没还。”
刘卿柳忽地笑了声,嗤道:“十万块欠了这么久都还不上,要是他爹知道准得气得掀开棺材板活过来。”
对方赔笑道:“嗐,谁说不是呢?老王家的死了后他儿子坐吃山空,又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高中没读下去倒是跟着一帮社会人士把吃喝嫖赌的坏毛病都给学了个透,每次赚了点儿钱就想去赌,总想着自个儿能一夜翻本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算了。”刘卿柳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随即向后倒去,长发落在椅背上散落开来,“他家不是还有栋自建房和一辆面包车么?虽然拢共加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钱,但也勉强能抵扣这笔欠款。刚好她儿子因为犯了点事儿进局子去了,她自个儿不放心肯定也得跟着去一段时间,趁现在她家没人,你带几个人抄着家伙先去把房子给占了,看看里头有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先拿去当掉,等什么时候他们能把钱还清你们再撤。她要是报警闹腾,你们就把欠条拿出来给上头的人看,是他们欠钱不讲理在先,官家的人管不了你多少的。”
对面既然能跟在刘卿柳手底下做事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主。
既然上头大BOSS都发话了,那手底下的小兵们当然没有犹犹豫豫的理儿——于是对面一叠声答应下来,又朝着背后用方言嚷了声什么,便有陆陆续续的人声响动起来。
“柳姐,这事儿您放心,我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到时候一分钱都不会少拿回来。要少了半个子儿,我立马就卷铺盖走人滚蛋。”对方笑笑,信誓旦旦地承诺了。
刘卿柳也笑,当领导这些年什么深的精的她学得不算太透彻,但御下蔽上这点歪理还是学了进去。于是她应了一声,又说:“这次事情你办得不错,等下次上头派人来交接,你跟着一起去看看,留在那儿学习学习。”
大老板话都这么说下去了,自然是升职加薪的意思,干这行的哪儿还有不懂的道理,于是又是千恩万谢,整得跟古代那皇帝封赏妃子似的。
刘卿柳挂了电话,就听沈遥岑发问:“你给人设的局?”
“哪儿有这么阴谋论的事情呢?”刘卿柳笑笑,淡淡道,“不过是这家伙刚好缺钱花,又刚好借钱借到我头上来了而已。”
沈遥岑“哦”了一声,显然对她的说辞不大相信。
“高利贷是违法的。”他站起身来,平静地添了一句。
“不是高利贷,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借贷公司,利息水平完全符合国家规定,资格证书和门店证明一应俱全,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拿出来。”刘卿柳微笑道,“只不过是那小子太窝囊,借了几十万利滚利滚利一直还不清,才会落得如今田地。如果不是看在他是我老师儿子的份上,他现在都不知道和他娘一起在哪儿埋着了。”
沈遥岑默默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恐怖的话也是一种本事。
但这一切的爱恨情仇,都是刘卿柳自己的事情——他没办法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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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碗后,沈遥岑把碗筷放进消毒柜消毒,擦手出来时刘卿柳就又坐在电视机前百无聊赖地切着电视频道了。
一看到他出来,刘卿柳就又喊他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他的脸。
经过一段时间,沈遥岑的脸上已经不怎么疼了,但还是浮着几道肿胀的红痕,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下去。
刘卿柳的目光沉了沉,又给他上了次药,动作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沈遥岑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沈遥岑抿了抿唇,正想开口让刘卿柳把药给自己,刘卿柳却已经收回了手,转而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节目调整到了一档音乐综艺上。
“明儿有空吗?”电视上的歌手深情款款地翻唱着西城男孩的《MY LOVE》,她好似随口问道,“有空的话,陪我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