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公交调控中心 第5章 摇啊摇（二）

比起41路之前见过的优美庄严的空师本部、柔韧温和的通讯E塔，西巡要塞显得尤为苍凉。

空师西巡要塞公交总站支部队长——32路率部迎接他们，向空师指挥30路和特别行动指挥36路分别致礼。

“请指挥指示。”32路面朝30路。

36路虽然衔位高30路半级，但他工作性质极为特殊，没有固定的下属，而30路是整个空师的指挥，西巡要塞自然以她的命令为主。

“46路失踪了，”30路简短地说，“总指挥下令所有公交扩大行驶路线覆盖范围，尽力搜索他的痕迹，西巡要塞也一样。”

“是。”32路接过41递上去的材料，转给他的助理314分发下去了。

他明白，如果只是普通的地毯式搜素的话，是不需要劳动30和36两尊大车的。

果然，30路接着说：“我和36路有特殊的禁区搜寻任务，需要西巡要塞公交总站的配合。”

32路接过调令，点点头，折身飞回了要塞内。

“要塞交给32路安排，我们也要出发了，36，”30路转身看向36路，“我们三车先分开找，一旦有什么消息就立刻发信号。”

36路没有多说，和30一样收起脚架，准备升空。

41路也要跟上，却被36路拦下来：“你现在留在西巡要塞待命，等我们传回来的消息。”

30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的“三车”有歧义：“三车是指我，32，36，我们三车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41咽下想说的话，点头：“是。”

她就这样看着30和36往两个方向飞去，很快32路也重装出航，消失在西巡要塞的北面。

36路走之前给她布置了一篇飞行报告，以及完读37路之前给的通信手册的任务。她应当尽心完成作业，心底想的却是46路的事情。

46路什么时候会被找到，如果自己再厉害一点，是不是也能……

总之，她的心不在焉连在一旁蹲守的314路都看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公交一般以二位编为核心聚集，西巡要塞以32路为首领，对她这个41路还有些客气尊敬的陌生，一听说她在E塔实习，就跟见了老亲一样热切起来。

314是新诞生的公交，很多事情还没有学会，所以没有出去跑线路找车，而是在其它公交的千叮万嘱下紧挨着46路蹲在公交西巡要塞总站里。

“您在担心什么吗，”314嗒嗒地走过来问，递给她一罐机油，“我们这地荒车站远，没什么好吃的，这是我们长官的特调饮料，你尝尝吧。”

“谢谢你，”41路接过来一饮而尽，她的确有些饿了，“我只是想，要是我能多通过一些测试，说不定46路会被更快找到。”

“你才出生嘛，二位编的公交，怎么都不会差的。”314路安慰她，她只知道41路是最后诞生的二位编公交，所以在她看来，目前41的碌碌无为只是一段新手期。

41路苦涩地想，至于自己九次失败的实习，因为公交之间信息流通很不发达，所以314并不知道吧。

“那如果我一直都这样呢。”41低落地说。

“一直哪样？”314很快又从储备箱里拿了两罐机油递给她，“大多数公交都是不完美的，而且有的不厉害，有的厉害，这是我们诞生的时候就注定的事情。”

“可是你想呀，41，我们同为源流的儿女，从同一座高山流泻，有的绵长，有的湍急，但最后我们都会归聚，活着与流淌本身，就是我们的意义。”

41其实听得似懂非懂：“你真的很……嗯，那个词怎么说的，文艺？”

“哎呀，这段话也不是我发明的，”314有些害羞，“是我的长官告诉我的，他说每一辆公交都有自己的意义，我不必去像谁，只要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做事就可以了。”

“好吧，我现在懂一点了，只是没想到你的长官也和37路一样，喜欢给车灌心灵机汤。”

“欸，还真教你说中了，”314惊讶地说，“我的长官32路，他和37可是一个公交总站出生的兄弟。”

41路也觉得意外：“还有这回事，37路那个话篓子可从没提起过32路呢。”

“哎，凑近点，”314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压低了声说，“我听前辈们说，是因为他们吵了一架，所以32路直接把整个E塔通讯支队甩给37，自己来西巡要塞这边了。”

“那他们为什么会吵架。”既然两个都擅长灌心灵机汤，37路又是出了名的暖男小太阳，怎么会吵成现在这个样子。

“西巡要塞还没有勇士敢去问32路，”314幽幽地叹气，“但37一向很好脾气，我听说你之后可能会在他手下工作，来日方长嘛。”

总有一天能打听到那不为车知的秘密往事。

“八字还没一撇呢。”41路喝完了机油，结束了这场草草的午餐，她这次是在36的帮助下完成了任务，离独当一面执行通讯任务还差得远。

作业还得继续做，她从主脑里翻出《通讯手册》的练习，顺嘴念道：“提问，当东北风力为十三级，西南风力为十一级，在这样的对流场域里X元素的浓度为……综合以上条件，应该如何调控各部机翼速度完成5度对角折返落地。”

314：……我也不造啊，这种离谱环境三位编的公交一辈子都碰不上。

“看起来二位编的要求的确严格，”看着41路艰难地打开草稿纸演算，314灵光一闪，“我知道了，32路那里有一大堆通讯知识资料，毕竟他以前是E塔的队长，我帮你去我们仓库里面找找，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书籍。”

314刺溜——吸完最后一口机油，又嗒嗒地飞到要塞的中心翻书去了。

没过多久，她就哼哧哼哧地飞回来，投给41路好几T字节的资料。

来自知识的重量，让41路这一次带的硬盘占用率一下子暴增。

“我也觉得好重，”314存储盘还没有二位编的41大，也晕晕乎乎地喘气，“天哪，32路当年是怎么写下这么多东西的。”

她哐当一声栽倒地里，墙壁上伸出十来架风扇刷刷给她过载的主机降温：“41，你先看着吧，让我先冷一冷，呜，好重。”

41路感觉要是看完这些东西，CPU都要炸掉了。

两厢对比起来，现在再看37路那份手册，都倍感精简轻松。

然而她没能学习太久，西巡要塞的哨灯忽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314路立刻坐起来，仔细辨认了这半分钟的警报信号：“是前线有急信了！”

41路急忙去取信，那是36路从G矿废墟发回来的短报。

他在遗址里面发现了46路的装甲碎片，因此要求对该区域加大搜寻力度。

G矿是曾经最大的能源发生厂，为公交提供了百分之六十的能源，但因为数年前那次爆炸，成为了受损最大、污染程度最严重的废区，里面弥漫的乱波和腐蚀物质能让大多数公交直接四轮一蹬安详倒地，因此被列为几大禁区之一。

“那我得立刻通知他们。”41路也急起来，36路在短报上指明要她联系空师30路、32路、37路。

30和32路刚出发不久，她大概知道方位，但航迹遍布整个源流市的37路，她还有些拿不准。

留守西巡要塞的几辆三位编齐刷刷地看向41路，等待她的安排。

二位编天然是指挥位，这是所有源流之子默认的事情。

“我会去追32路，他有明确的行进路线，而且才离开不久，”41路冷静地说，打开了源流市地图，“30路会在这几个禁区周围，315、316、321你们分别去那附近同她取得联系；至于37路，314，这里离他的线路很近，你根据他在各个站台留下的标记确定位置，直接去找他；最后……322，你继续留守，323去调控中心向总指挥上报进展。”

“是！”

36路走之前，还让她背下西巡要塞这些公交的所有性能参数以及可以行驶的路线。

没想到这么快派上了用场，二位编的公交是天然的指挥官，而安排每辆公交的任务时，还必须要统筹被选着是否胜任、综合利用率是否最高。

因为紧张，她的主机有些发烫。

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32路大概已经飞了将近十个站，她必须要全力加速，赶到他身边才行。

西巡要塞形如一座半掩残缺的堡垒，堡尖金属质感的月台折射出五色的光芒，在苍灰的背景里显得微渺。

41路看着它在自己的身下慢慢变小、慢慢被云雾遮盖。

前方乌云滚滚，暴雨将至。

*

很多公交都不记得G矿爆炸案。

36路悬停在低空，地面被焦灰掩盖，零星可以看见一些苟存的残骸。

以及无数蠕动的，勉强拥有生物特性的黑色条状物。

他是在G1分区的监控室找到46路的遗骸，显然他来过这里，而且从资料室的痕迹来看，他试图修复当年黑匣子里的记录。

其实细心的公交会发现，整个4开头的4_二位编公交都非常奇怪。

40路缺席，因此陆师指挥由210路一个三位编的公交代理。

41路直到上个月才诞生。

至于这次失踪的46路，其实没有几辆公交认识他，只是总指挥这次下了全面搜寻的命令，才让许多公交第一次听到这个编号。

46路有一个妹妹47，因为源流之心严重受损，所以一直是哥哥47路在照顾，也没和几辆公交有联系。

其它4开头的公交，就更加不为车知了。

——因为身为昔日源流的三师之首的陆师，4_开头的几乎所有的公交，都随着G矿爆炸尽数折损。

36从尘封的存储里面翻出了当年的G1厂地图，说实话，如果不是车命关天，他再也不想回忆起这个地方。

监控室和资料室散布在G1厂的五个地方，他已经搜索了其中两个，然而只有46路弃置的被污染的装甲。

而且从这些残甲看来，46并不是蓄意踏入此地的，装甲上的涂层只是轻便高效的日常款，抗腐蚀能力并不强，如果46路是刻意要来这里调查当年的事情的话，一定会涂特殊涂层。

头顶突然发出剧烈的爆鸣，36路熟稔地躲开，抬枪击溃了几个关键反应堆，将余爆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这也是他要找30路他们过来的原因，此地无时无刻不在爆炸坍塌，要安全地把46路带出来，单他一车不行，至少要30路——和专精攻击的36不同，她在防护上面有着独一无二的本事。

36路现在所处的废墟中心的资料库，受损非常严重，地面上只有几十米厚厚的灰。

他启动了所有的侧臂，忍耐着高温和腐蚀，还有无数想要钻进他体内的蠕虫状物质，一片一片地翻找。

在层层的废土之下，埋藏着用最坚固的材质保护的秘密。

还有46路百分之六十的装甲残骸。

当年有车向总指挥申请，想回收里面的资料，不过现任总指挥评估过后，认为回收资料的耗费大于资料的价值，最后支队大会也以16反对15同意4弃权的票数驳回了这一提案。

但现在，下面很可能埋着46路，一辆公交。

这完全不需要投票，所有的公交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36路弃置了三成的外装甲，将它们填入枪洞，指向那座蠢蠢欲动的废墟。

砰——

此时41路带着援兵停留在几十公里开外的安全地带，都能感觉到大地的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