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
裴婉儿大张旗鼓赖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是为了看她衣裳?南宫樱心念一转,忽然反应过来。
尚书女刚才进门时急匆匆的模样,显然是从楼下的宫车偶然得知她在这里。根据这位尚书嫡女平时的表现,知道她赊账买衣裳完全有可能……所以,所以裴婉儿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专门看她买衣裳买不起赊账?
宫车那么多,偏能认出丝竹宫里她的专用“座驾”,恐怕份赏的事也从夏靖安那里得到消息做到了心中有数……想清楚这些,南宫樱大为震撼,裴婉儿不来丝竹宫给她做管家真是浪费了!
如果说恋爱脑时期的自己,同裴婉儿一样是个金窝里长大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什么也想不通,还觉得是尚书女在故意找茬儿。现在的南宫樱,站在一定高度去看事情,居然从中品出了一丝嫉妒的酸味。
不然为什么这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这真是……
真是好无奈!居然有人对她羡慕嫉妒恨?裴婉儿上有父母疼爱,外有王族公主表姐关照,到底有什么理由非得去嫉妒一个落魄公主?尚书府的乘龙快婿还是翰林院的学士,家世显赫,人品儒雅彬彬有礼,听说婚期就定在下个月,这么好的日子……看来裴婉儿还是吃得太饱,闲的不知该干什么了!
搁着从前的南宫樱,知道尚书女居然是因为嫉妒才不停地凑上来找别扭,不得畅怀大笑一番?
都以为她当这头号恶毒女配很容易吗?南宫樱盯着裴婉儿,露出一丝令他人不明的情绪。
唉,就见她叹口气,语气颓丧地回答兴致勃勃的裴婉儿:“我什么衣裳也没买,也没打算买,到时候就穿身上这件去,你想看就看看吧。”说完,还默默原地转了一圈。
裴婉儿狐疑地看了看南宫樱,又把目光移开,在屋子里找那衣坊掌柜,南宫樱见状,主动问话李掌柜:“请问大掌柜,我在贵店现在还有没有赊账,有没有订做衣裳什么的?”
刚刚收到赊账款的李掌柜自然摇头表示,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南宫樱转头再看裴婉儿,意思是“亲还有什么对我感兴趣的问题尽管问。”
裴婉儿大吃一惊,没想到南宫樱那么轻易就把她想隐晦打探的话直接问出口了,更吃惊的是,明明之前她还听说南宫樱在外面赊了订衣裳的钱,怎么现在忽然就没了?
尚书嫡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幸好卫家女公子与众不同的关注点打破了尴尬,不知何时,卫芸已经盯着南宫樱身上的套装移不开视线了,“姐姐,你身上这件衣裳是在哪里做的呀?绣工真不错!”
南宫樱还没说话,忽然活过来的李掌柜堆笑迈步过来,弓腰殷勤回道:“承蒙谬赞,正是小店出品的,都是蜀地来的新货,听贵客口音,可是外地来的?要不要看看小店其他样品?”说完,给愣在一旁的店小二使眼色,店小二明白过来后赶快溜出去取品样了。
李掌柜在这屋里听了这半天云里雾里的话,眼看这两个穿戴同样贵重的大小姐跟王族公主称姐称妹的,便知是来了大人物,再也顾不得其他,顺口就做起买卖来。
裴婉儿总算有了台阶下,不屑地瞟着南宫樱的套装道:“谁不知现如今都流行荷叶袖口,这种束口袖早就没人穿了,大妹妹要是想要,我给咱们订两套,喂,掌柜的,把你家的荷叶袖衣裙样子拿出来,都用最好的料子,再找二百个绣娘,立刻赶工,今天晚上之前就把成品送到我家!”
李掌柜脸上本是大喜的神情,听到后来又犯了难,赔笑道:“一百个绣娘赶工两天才能做一件,两百个绣娘做两件也要两天,呵呵,小店统共才不到三百个绣娘,这,今晚恐怕来不及啊。”
裴婉儿冷哼一声,“你黄金阁起得这么大个名字,才只这几个绣娘?”
李掌柜抹了抹额头,继续讪笑不语,这几个姑娘什么来头他不晓得,但总之是跟王族有关系的人,无论如何不敢开罪的,李掌柜祖上是贫民起家,做到如今盛京口碑衣坊行顶尖之一,实在不容易,至于他家衣坊铺子为什么要叫“黄金”,那还要问他那没读过什么书,白手起家的祖上,大概是存着一直想摆脱贫困的想法吧。
所以李掌柜比其他有门路有背景的商贾更乐意巴结权贵,哪怕南宫樱之前一直赊账,他也总是笑脸相迎。
裴婉儿瞟了眼南宫樱,继续对李掌柜道:“价钱一文不少你的,便是一千个绣娘,我也出得起银子,我们可不是赊账的那种人!”
李掌柜“是是是”了半天,又再沉默着抹额头,一千个绣娘?他家店可不养闲人,绣娘都是长期工,做完这笔买卖,剩下的绣娘怎么办?就算让他现在去别家绣坊临时借人,也不划算!手艺工是最贵的成本,算上借人的费用,他这笔生意也没几个赚头了。
南宫樱听得出裴婉儿话里埋针,还是对着她来的,要不是卫芸还在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早就走了。
看出李掌柜的为难,南宫樱想了想,说道:“卫姑娘,你若是看好了我这件,大可以就买这个样式的,束口袖虽不是最新的衣样,但穿着行动方便,是常年都能用得上的款,荷叶袖不过流行一时,过了这阵风,恐怕就没人穿了,到时候白摆着也没什么意思。”她看了眼旁边的余嬷嬷,嬷嬷也跟着笑道:“我们家主子经常在黄金阁买衣裳,他家手艺还是不错的。”
李掌柜感激地听着,身子躬得更厉害,他当然也听得出南宫樱和余嬷嬷的推荐之意,也看得出卫芸眼里的欣赏,换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含糊下去,那位口气颇大的贵女非得翻脸走人不可。自家衣裳能得王族赞赏,李掌柜真是受宠若惊。
卫芸惊讶道:“难怪姐姐你穿着这么合身,看来不在铺子大小,名字响亮与否,关键还是看手艺啊!”
裴婉儿也瞪眼望过来,心里暗暗揣测,难道今天南宫樱看着格外耀眼是因她身上这件衣裳?
南宫樱看着面前两个贵女的神色,忍不住感叹,她上辈子做销售的经验真不是白攒下的,越是不经意地营销越勾得人心痒痒,她若是过多说些黄金阁的好话,没准儿倒没现在这个效果。
就听卫芸拉了裴婉儿道:“裴姐姐,你看,不如我就买件束口的,你只做你荷叶袖的,如何?”
裴婉儿早就被南宫樱今日的气度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了,其实心里也惦记上这种束口袖的衣裳了,但当着南宫樱的面,她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说也想要一件,脸上神情不悦,却抿嘴什么都没说。
李掌柜在旁嗅到买卖即将做成的味道,喜得连连谦辞“过奖过奖”,但一听到卫芸放了要买的准话,又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起来:“贵客放心!这束口袖的款式现在就有现成的好几份成品,姑娘您的身材和……和这位姐姐相仿,一试准成,我让绣娘带您看看,试好了,您直接取走!”
见卫芸点头,忙又跟裴婉儿道:“您要的荷叶袖我们铺子也能立刻赶工出来,所有的绣娘只给您单独做,今天晚上之前就成,也是这个品相,这个料子,您看如何?”
裴婉儿轻轻点头,看来的确是看好了黄金阁的手艺。李掌柜忙叫人招呼绣娘出来,引二位贵女去试衣相看,试衣间在另外的楼层,正中裴婉儿的下怀,她巴不得与南宫樱分开,趁机也多买几件对方身上穿的那种套装,遂拉了卫芸就跟绣娘走了。
李掌柜一下子接了好大的财,又没得罪任何权贵,乐得眼角眉梢都翘起来,待其他人都走开,连连同余嬷嬷等人作揖,但许就是不敢直接把感谢公主殿下帮着他招揽生意的话说出口。
没了裴婉儿这个大麻烦,南宫樱也松快不少,和颜悦色对李掌柜道:“不在我们夸,还是掌柜你家的手艺好,料子好的缘故。”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声音:“好!好!果然是好眼光!”
南宫樱一怔之间,隔间已然转出了个人。
定睛一看,是个衣着深色的男子,一眼扫过去,除了身姿挺拔些外,没什么特别。
李掌柜忙解释道歉,这是来与他谈生意的客人,方才也没料到南宫樱会上来,便留客人在隔间回避。
那男客对南宫樱躬身行礼:“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南宫樱见他说话口气也不小,猜想会不会和卫家一样,是其他诸侯封地来的使臣或其他贵客,想来刚才她来的突然,裴婉儿来得更突然,这男客在隔间等了许久,也仅是为了回避贵女,听见方才许多的谈话,纯属偶然,现在出来和她打个招呼,也算坦荡。
南宫樱微微颔首,只从李掌柜那里听见是谈生意的客人,对方没过多做自我介绍,便客气道:“既然掌柜有客,我先告辞了。”
“公主殿下稍等!”
【恶女生命值指数】标签和男客同时有了动静。
红光闪烁之下,南宫樱不得不顿住脚步,转头细细打量这位男子。
对方长相不算出众,但身形确实挺拔,看着的确不像普通打酱油的,难道是重要的某角色人物?
余嬷嬷问道:“你是谁,还有什么话要同我们主子说?”
“禀殿下,小的是外地的商贾,刚才听您说想卖掉没穿过的旧衣裳?”男客对着余嬷嬷一拱手,“若是殿下肯割爱,小的愿原价购买。”
刚才南宫樱进门见了李掌柜之后,虽然知道余嬷嬷不让卖衣裳,但还是问了问,既然为了还钱那珠宝也能卖出去两三份,若是卖衣裳做封地的路费,想来标签也不会反对。
后来听李掌柜说旧衣裳收回来还是要往外卖的,余嬷嬷便又不答应了,南宫樱只得作罢。
现在男客重提了这茬,余嬷嬷不禁觉得自家殿下受到冒犯,既然刚才是回避之中无意听见的对话,就应该当没听见,刚想出言呵斥对方,却被南宫樱拦住了。
标签显示这人是接下来要走的不知名剧情之一,南宫樱必须要跟男客把话说完,便问他道:“不管你是什么价收,我只想问问,你收了衣裳是要做什么的呢?也是在你的当地售卖吗?”
男客恭敬回道:“非也,殿下。小的来中城这边收衣裳,是为了回去做样子,就是摆在店里收藏、展览,同时让我们那边的绣工做参考,仿制着盛京城衣坊名铺的手艺干活,不是为了卖的。”
“哦?那……你等等哦。”南宫樱转身把余嬷嬷拉到一边,私下问了问。
余嬷嬷肯定是不愿意让往外卖衣裳的,但如果说用来做样板,至少不会再有人穿,且卖也只卖一件,犹豫片刻之后,到底是点了头。
南宫樱便回那男客,让他之后到某个地点等,一手交钱一手验货。男客连连点头称是。
就这样,告别了李掌柜,南宫樱一行人下楼乘车离去。
一想到能把从前浪费的银子弄回来,哪怕是一点,南宫樱也很高兴,主要是她现在宫库空虚,想做点正经事都没有本钱。
余嬷嬷在车上忍不住又提起那男客,“殿下,那人不知根底,是不是商贩都不知道,咱们还是别相信他好。那些赊账,已经全都还上了,等春季的份赏发下来,您想再买什么都够了。”
原来还是以为她急着买其他东西啊!
南宫樱耐心解释道:“嬷嬷不用担心,他既然是来跟黄金阁掌柜谈生意的,**不离十也是搞衣坊的,就随便卖他一件,也算是我做代表给咱们盛京文化做了宣传,咱们还得了原先浪费出去的银子,一举两得,没什么不好的。”
余嬷嬷听不懂什么文化宣传,但见殿下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没再说什么。南宫樱说得没错,从前有好多时候,都是丝竹宫明明听说了有什么宴会,也巴巴准备好了服饰,但人家就是不给邀请,白搁置了那些紧急赶制的昂贵衣裳,一身都没沾过。
“再说,份赏不知道何时发,我还得凑路费去封地呢!”
“殿下要去封地做什么?”
马车摇晃着往宫里走去,两人在车里闲聊。自从早上和余嬷嬷说了那一番话后,南宫樱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日常倾吐对象了,标签并没有阻止,说明她理解的没错,上位者也是可以有推心置腹的随从的。
南宫樱道:“当然是去搞建设了,别的公主都在封地,我以后也要在封地独立长居,建设封地肯定需要银子,路费也得提前准备好。”
余嬷嬷忙道:“殿下既有这样大的筹谋,老奴也愿出力相随,献上俸禄……”
“不要,不用!”
南宫樱也是从底层做过的,最讨厌老板让打工人自掏腰包建设公司,还美其名曰什么共度难关,然后有好处的时候又都没有牛马的份。
“我要是还要用你们的那点私房钱,那还算什么本事!”南宫樱道:“非但不许你们插手,以后我还要额外给你提高份例呢!”
等封地搞起来,她第一个就要给平日里卖力的下属涨工资。
余嬷嬷不敢和南宫樱推辞,只好点头应是。
回了丝竹宫,余嬷嬷自遣人去宫外送衣裳,果然得了一份全款。
到了傍晚,在库房整理的兰香忽然想起来,嬷嬷嘱咐她带上三两件,因她疏忽,把其中一件南宫樱穿过的服饰也夹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