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坐井观天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听到孙女请求的时候，徐老汉是有些懵的，他蹲在地上手里的烟卷都差一点掐不住。

“去图书馆？我字都不认识去图书馆做什么？”在徐老汉的眼中，图书馆那是读书人去的地方，去那边的都是有学问的人，再不成也得向他孙女这样，是个学生。

向他这种只会写自己名字，数字还是靠看纸币认识的人，图书馆那种地方从来是想都不敢想的。

“爷爷，你就陪着我一起去吧，没大人带着司机师傅不让我坐车。马老师给我留的作业，让我一周写一篇日记，我不知道咋写，得去图书馆借书学习。”

“爷爷，陪我去吧，不然奶奶和我一起去也行。”

正端着洗脸盆出来倒水的徐常氏闻言愣住，啥陪着一起去？要去哪里？

“诗梦想让你陪着她一起去市里的图书馆。”到底还是徐老头了解自己的妻子，一看老伴愣在那里，马上就知道是为啥。

“不行，不行，奶不能去，那图书馆长啥样奶都不知道，咋能陪着你去。”

作为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位老太太，徐常氏从小到大很少离开过南皋镇，人生当中的六十年，她都是在乡村中度过的，唯一一次进城，还是刚嫁给老头子的时候，新婚燕尔的老头子带着她进城扯布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

年轻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年纪大了，她又是小脚，就更不愿意往远跑，现在除非是那位亲戚家有个红白喜事，否则她连村子都很少出去。

这样的一位老太太叫她带着小孙女进城去找图书馆，徐常氏想一想都觉得有些怕。

“不行，不行，我去不了。我······我还得留家里照顾诗杰，孩子没人给做饭可不成。”情急之下，徐老太把小孙子拉出来做挡箭牌。

“奶要是去的话诗杰也可以跟着，爷爷也一起咱们四个一起去，哪怕不是为了图书馆，去城里看看也好呀。”

本来只是想让长辈带着自己乘车去图书馆的徐诗梦，现在却是真的想要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到城里去逛一逛，哪怕什么都不买，去见识一下也好。

“奶，去吧，去吧，我也想去看一看，我还没进过城，城里是啥样的？是不是和电视上播的那样？”徐诗杰因为年龄还小，徐宏昌周月华两口子还没带着他出过远门，这小子目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乡的他姥爷家。

所以一听说能够去城里，他是最积极的一个。

“奶，去吧。爷爷，咱们带着奶奶和诗杰一起去城里逛一逛好不好？”

“奶，去吧，我也想去看看。姐，爷和奶要是不去，你找别人带你坐车去图书馆的时候，可千万招呼我一起走。”反正不论如何徐诗杰是打算赖都要赖着和他姐一起进城。

徐常氏被孙女劝着，被孙子求着，自己也动心了。

进城呀，多好的事，咋能不心动！

“老头子，要不然咱们就带着孩子们进城瞧瞧？诗梦不是说了吗，她老师给她留了作业，要写啥日记，咱不能耽误孩子学习，你说对吧？”带着一点点期盼，徐常氏向她当家的寻求意见。

“那就去吧，明天就去，我也有段日子没进城了。”徐老汉上一次进城还是夏天的时候，跟儿子们一起去给人家卸煤。

但是那个煤场的位置也是在城郊边上，城里面他也有几年没进去过了。

“噢，太好了，明天我要进城喽，我也能看见大高楼和大商场了。”

别以为小孩子们就不会攀比，他们的虚荣心一点都不比大人少。谁的文具盒好看，哪位的用的橡皮带着香味，甚至谁的玻璃球更多更漂亮，甩卡片的时候谁的卡片上图案别人的没有，都是孩子们要比一比的地方。

进城这么时髦的事情，小孩们怎么可能不会比，以往都是别人说着徐诗杰听，羡慕也只能藏在心里，现在总算是有机会他说话让别人听了，这感觉真爽！

晚上围在炕桌前吃饭的徐家人就听到了老两口要带着孩子们去城里的消息。

“爸妈，你们俩都这么大岁数······”徐宏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坐在他旁边的周月华一肘子给怼了回去。

“去城里逛逛也好，正好我们现在都忙，年货都还没准备，爸妈你们这次去，看有啥喜欢的就买回来，钱要是不够我们给添上。”周月华说着往她丈夫那边翻了一眼。

无辜被老婆怼了一肘子，又被翻了个白眼的徐宏昌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用老婆在多说什么，就开始翻口袋要给爸妈找钱。

与老三夫妇一样，徐宏伟两口子，徐宏星两口子也开始给爸妈找钱，这些日子他们在外面忙生意，家里家外都是徐家老两口在忙活，现在老两口要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他们当然要支持。

“不用了，去趟城里而已，又不是要出远门，能用几个钱？我们这边还有，用不上你们，就是和你们说一声。明天我们吃过早饭就走，中午不一定回来，你们要不就早上带饭走，要么就在外面吃。”

徐老太心疼儿子媳妇，怕他们在外面吃不好，也嫌弃乡上卖的吃食贵，之前儿子媳妇们要是中午不回来，午饭大多数都是老太太做好，叫老头子骑车给孩子们送过去。

不过明天他们应该是没这个待遇了，因为徐老爷子打算带着老婆子和孙女孙子在城里逛一逛，午饭就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

徐家三房的儿子媳妇对此都没意见，其实他们很早就想说，让家里别给送饭。一是路太远不管去哪个集市，来回都得一个多小时，老爷子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总在路上奔波孩子们看着也心疼。

再就是天寒地冻路又远，即便是保温做的再好，有时候饭菜送过来也是凉的，他们还得向旁边的商贩借炉子热饭，搭人情不说，总借别人的东西用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

所以不想让家里给他们送饭的这个想法是一早就有，没和家里说是因为饭菜都是老妈做的，一番心意孩子们不好意思开口，再就是家里饭吃着顺口，也真省钱呀······

好吧，其实省钱是最重要的，他们小本生意能省一点是一点。

反正，对于爹娘要带孩子们进城这件事情，徐家三房的儿子媳妇都是绝对支持。

晚上，徐家正房西屋，孙香雪用酒精擦着用了一天的工具，地下的大铁盆里开水烫着剪头时给客人们使用的毛巾和围裙。

给客人们使用的东西每天都要清洁熨烫，这是孙香雪在做学徒的时候，她师傅教给她的第一件事。

火炕上，徐宏星将对联、福字、挂签摆了一炕，他趴在炕头一条一条的仔细看，要从一大堆的货物里面挑出最满意的给家里面留着过年用。

东厢房那边周月华一边蹲在和丈夫一起理货，一边盘算着下一次去市里上货的时候，得去仓库里挑一挑，看看有没有适合她公婆用的东西。

西厢房这边，李桂荣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了一百块钱，想了想又多拿了五十。

将抽屉重新锁好后，她把那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了自己的丈夫。

徐宏伟接过钱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昨天才刚去进过货吗，小煤棚那边还冻着好几箱的鸡货猪蹄啥的，咋这么快又要去进货？

“媳妇，还要进货吗？钱少了点，最近年底来买东西的人多，你给的这些还不够两个集卖的。”

李桂荣闻言将她丈夫往炕里面推了推道：“这钱不是进货用的，你下次去城市进货的时候，先别急着回来，等商场开门后到金店去给咱妈买个银镯子回来，要二十五克左右的，别买太轻的知道吗？”

“咋突然就想到要给咱妈买银镯子了？”如今这年月，谁家的日子都是紧紧巴巴的过，金银首饰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年轻人结婚、老人过寿、孩子满月才会见到的东西。

“你是不是傻，这些天咱们早出晚归辛苦挣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不都是爸妈在帮着咱们料理。早午晚饭都是妈在做，咱们回来就吃现成的，孩子是妈和爸在帮着照顾，没让咱多费心。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做卤味的时候要清洗鸡货、猪脚，要给猪皮去毛，还得把干豆腐卷起来捆上，花生米都剥开。”

“这些活你不在的时候可都是妈帮着我做的，她怕天冷水凉激着我，从来都不让我沾凉水，你瞧瞧妈的手，都裂口子了。”

“其实家里面最该给爹妈点孝敬的是咱们，我也是最近忙傻了，没去想这些，今天晚上月华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想到的。直接给钱我怕爸妈不要，换成个大银镯子，妈肯定喜欢。”李桂荣相信，没有女人不爱首饰，给买银镯子老太太肯定开心。

媳妇肯买东西孝敬自己妈，徐宏伟当然是开心的，但是他捏着手里的钱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前院他叔伯兄弟前几天去相亲，相看成了，他兄弟带着女孩去逛街的时候给姑娘买了一对银耳环，回来跟他讲，现在的银价好像是三块钱一克。

他媳妇让给买个二十五克左右的银镯子，却给了一百五十块钱，多出了一倍，这不对劲呀！

就算一时算错了账也不应该差了这么多，他媳妇数学可好了！

徐宏伟瞧瞧的抬起头往他媳妇那边瞄了一眼，却见他媳妇一脸媚笑的看着他，徐宏伟被笑的浑身打了个激灵：“媳妇你别这么笑，怪吓人的，有啥话你只说就行。”

“宏伟，剩下的那份钱，你在给我妈带回来一个银镯子，不用太沉，二十五克左右就行。”

“啊？”徐宏伟闻言有些傻眼。

李桂荣见状脸上妩媚的笑容立即收起，板着脸道：“啊什么啊？不愿意呀？你看看我这肚子，出了正月就要生，到时候我娘家妈不得过来伺候月子？我生孩子做月子的时候，家里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要做不还得麻烦我妈帮忙，我可不敢坐月子的时候去沾凉水。”

“这么麻烦我妈，不得孝敬一点好东西嘛，你当女婿的不表达一下心意？”

“表达，表达，孝敬老人是应该的。媳妇你放心，我肯定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徐宏伟不敢多叨叨了，他怕媳妇一脚给他踹炕底下去。

主屋的东屋，徐老汉悄悄的从墙角的烟袋里抽出了一些钱票。

这些是他往常买烟丝，卖山货的时候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明天进城的时候他打算都带上。

想着明天要带着孩子们还有老伴一起进城，徐老汉压制不住的就升起了一点小兴奋，那种感觉就像是四十年前，他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带着新婚的妻子一起进城时一样。

李桂荣给婆婆买银镯子的时候：买二十五克左右的，不能太轻了。给娘家妈买银镯子的时候：买二十五克左右的，别太沉了。

徐宏伟：我媳妇真会说话！！！

为了弄清楚九十年代初期的银价大约是多少，我把我妈的一个银戒指找了出来，据老妈说这是老爸九零年左右买来送个她的，差几毛钱到十五块。我把那个戒指放到药房量贵重药材的精密秤上秤了一下，差零点几克到五克，所以那时候我们城里的银价差不多应该是三块钱左右一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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