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林公安仍然心神恍惚。
他做公安的,死人当然看得多了。
可这一个,前一天还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公安哥”的小老头,在他推门的瞬间,可以这样可怖的死状出现在他面前。
有点猥琐,有点滑稽活生生的小老头,突然就死了……
陆宸烽:“法医已经鉴定过,确认是陈月生干的?”
“我们还没动现场,就是打算等老陆你先看过。公安和军队的手法不一样,我怕破坏了你想要的线索。”李队解释。
“村民们什么口供?”陆宸烽声音冷静。
李队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个都推说,根本就不知道陈富贵死了。”
陆宸烽:“马三婆呢?”
“她也说她啥子都不知道。”
陆宸烽拧眉:“那她怎么解释让小林去祠堂找尸体?”
“人家说了,她是觉得陈富贵成天满山沟钻,想问行踪,就得去找祖宗。她说她是让小林去求神问卜……”
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村民口中的全是托词。
陈月生杀了人,果然立了威,吓得黑虎村这些村民魂飞魄散,噤若寒蝉
这些人本来就长期生活在陈氏兄弟的积威下,陈家兄弟被抓,他们也没敢松懈。
而今,王者归来,还有哪个敢找死?
别说提供信息,和公安说话,都怕被人告密,下一个轮到他们。
马三婆因为孙子二柱的原因,对工作组和公安是有感谢的。
对陈富贵,她是物伤其类。
陈富贵是公然投靠了公安和工作组。
她却也悄悄劝说自己孙孙坦白从宽……
陈富贵死了,发臭了,还不能入土为安。
马三婆心惊胆战,却又兔死狐悲。
这才悄悄兜着圈子,向林公安指了方向。
这件事万不能被村里其他人知道,所以她早早准备了说辞,就是让林公安去求神问卜,去问陈家的列祖列宗。
背后藏着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出于生存本能的恐惧!
大家心眼雪亮,就更觉得这份畏惧,这种情势分外的沉甸甸。
陆宸烽却笑了:“老李,你想没想过,这些村民们为什么这么怕?”
李队长沉吟片刻:“宗族势力,是像罗网一样。恐怖的不是陈月生一个人,而是他所代表的宗族。”
“也就意味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附于宗族,甘心情愿为宗族效命。甚至每个人都在互相监视,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告发了。”
陆宸烽抬了抬手:“李队说得很深入,很透彻。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连老练如李队长都呆了呆,和其他公安们一起冥思苦想。
陆宸烽继续循循善诱:“对,这里的人很可能因为祖宗信仰,因为畏惧暴力,互相监视,彼此告发。”
“不过,向谁告发呢?”
李队长的眼睛蓦地亮了,他突然一拍大腿:“行啊,老陆,你比我们公安还公安!”
林公安茫然问:“李队,陆营长,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
陆宸烽气定神闲,吩咐:“杜排长,你带尖刀排一排的人,联合二排,对这片山林进行军事封锁。我要这里鸟都飞不出去一只!”
他用得最顺手的赵强不在,这次带出来的换了另一位解放军排长。
杜排长“啪”地一声立正,行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队。”他抬了抬下巴。
李队长会意,马上向他的公安弟兄下令:“全体都有。立即着手进行入户排查,要保证房不漏户,户不漏人。”
“是!”老公安们整齐划一地回答。
就林公安有点懵。
李队长伸出一只大手,“啪”一声拍在自己带的这个新人徒弟后脑勺。
“你说说,村民们到底是在怕谁?”
“陈月生呗!”林公安脱口而出。
他随即恍然大悟。
陆营长和师父的意思是,这些村民们怕的这么厉害,这一次杀人的威慑力这么强悍。
只有一个可能:
凶手陈月生根本就没有远遁,就藏匿在附近。
随时都可能突然从天而降,杀死他们。
才会有这种深入骨髓,驱之不去的恐惧。
就算只是和公安说一句话,都怕被人看到。
因为怕同宗的人告发给陈月生,清算他们。
可是,怎么告发呢?
现在是1980年,并没有后世的那些神乎其神的通讯设备和即时通讯软件。
人和人传达消息,除了面对面,就只有依靠信物和痕迹。
不管是面对面,还是信物痕迹,都需要对方到场才看得到。
因此,陆营长的推断是:他就在附近!
不愧是全军英雄啊!
林公安崇拜地看着高大伟岸的陆宸烽。
一行人风风火火出门。
李队长叫住了林公安:“小林,你同陈富贵熟,你去将他请下来。”
林公安苦着脸,应了一声。
他从陈富贵再熟悉,也是和活人时候的陈富贵熟啊!
这晃晃悠悠,摇摇摆摆,形状可怖的尸体,林公安是怎么也熟悉不起来。
但是公安和军队一样,都是纪律部队。
上级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戴上白手套,走过去,左看右看,想找根凳子蹬上去,把人抱下来。
“等等!”陆宸烽突然开口。
林公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双手停在了尸体之侧,沾都没沾上陈富贵衣角。
一道雪亮的强光从侧边打了过来。
射得林公安都睁不开眼。
他内心更是有点慌。
什么情况?
难道陆营长把自己,当成了陈月生乔装改扮的?
还是他就藏在自己身后?
这个念头爬上林公安心头,他背影一僵,手脚却摆出阵势,随时准备殊死搏斗。
“小林,愣着干嘛?让开点啊!”李队长向他使劲挥手。
林公安赶紧让开几步。
光柱一下子落在了陈富贵的脚下。
林公安顺着电筒的光看了过去。
只见雪白光柱下,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鲜血淋漓的大字:
“叛我者死!”
*
与云省的紧张刺激,离奇恐怖不同。
楚星在京市这几天是吃得也好,睡得也香。
上次直接撕破脸皮大闹后,楚家的人一个个都不敢触她霉头,引她再大闹。
毕竟,在人人眼里,她可都是个被哥哥害得丢了顶级名校资格的倒霉蛋。
这种事,搁谁身上,谁不得变炸药桶啊?
为了怕被这炸药伤及无辜,那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这几天,楚月更是躲起来不见人。
她的脸被两巴掌扇得肿如猪头,根本见不了人。
最爱美的她,当然连房间都不肯出。
楚向阳的腰摔得都快散了,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光学仪器厂技术员的工作,都请了假养伤,哪里还有功夫找楚星麻烦。
楚家父母对楚星一个心疼,一个内疚,都不来招惹她。
让她这几天都过得清清静静,舒舒服服。
一转眼,就是三天之后。
楚星一大早爬起来,梳洗得利利索索,将长马尾爬成了一个这个时代少见的丸子头,出门了。
今天就是她和京师大学堂招生办主任叶栖桐约好的特招考核的日子。
她和赵强两个人坐了公交,顺顺利利,毫无波折地早早到了学校门口。
门卫的老师傅已经认得她了。
一挥手就放了行。
来到教务处办公室,立即有招办的老师,为她引路,一路带她来到了一个大教室,里边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十来个人。
说是学生吧,好些穿得奇装异服。
有穿着对襟蜈蚣扣衫,黑色灯笼练功裤,腰间还扎了一条颜色鲜艳的腰带。
一看,活脱脱就好像邵氏武侠片中,走出来的武林人士。
还有斯斯文文穿着香云纱旗袍,气质十分温柔娴雅的女士。
还有穿着僧袍,打着绑腿,剃了光头的僧人。
……
林林总总,奇奇怪怪。
反而楚星才最像是学校学生,简单利落的运动衣配上丸子头。
楚星进来时,这些人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蹲了马步,互相推手。
那个穿僧袍的,干脆闭了眼睛,旁若无人地在教室中央打坐。
她这么平平无奇地走进来,连多看她一眼的都没有。
隔了一会,叶栖桐带了两个老师,拿了一大叠材料,走了进来。
“大家好,又见面了,未来的同学们。”她笑容满面,“现在,就开始正式考核。”
那个穿得像旧时代武林人士的马上问:“是考南派长拳?还是考北派腿法?是考百兵之王的枪?还是考百兵之祖的棍?”
他这问法,就显示了他的底蕴。
南拳北腿,东枪西棍,是旧华国一路传承下来,最出名的武术图谱。
这问法,也显示了他武学之博,这些考核内容,他竟然都不怵。
显然是个以博见长的高手。
楚星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学武之人,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遇到了高手。
以技为镜,可以见自我,见众生,见天地!
高手相遇,犹如灵魂相交。
楚星一生热爱武术,见着这许多情状,怎不热血沸腾。
谁知,叶栖桐下一句话,立即浇灭了所有人的热血。
“都不是,那些考试得在通过这场文试之后。”
“文试?”底下一片惊呼。
他们很多人可是大老粗啊!
有人赶紧问:“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