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W城,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一年前的月亮。一个相貌平平的助理女孩,想着一年前的月亮该是蛋黄大的一个橙色的,像朵轻云,手账纸上落了一滴泪珠,清冷而模糊。在另一个千金小姐眼中的一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温柔,皎洁;然而隔着一整年年的艰辛路往回看,再美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伤感。
娱乐大厦顶层,江稷宁的录音室还亮着灯。他是当红巨星,人称“灵魂捕手”。经纪人汇报:“林小满又请假,去寺庙许愿。”
“许愿?”他轻笑,“当自己灰姑娘?”
他不知道,千里外,助理林小满正跪在寺中,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安若曦站在别墅窗前,盯着江稷宁的演唱会视频,音量调到最低。她不是追星,是恋爱。
她收集他的票根,背他的歌词,在他常去的咖啡馆枯坐一整天。她知道他喝黑咖啡不加糖,左眼视力差,紧张时来回走动。
她是是粉丝,更是暗恋者。
可她不敢开口。她是安氏千金,他是巨星。她怕身份悬殊,怕他低头避嫌。
“如果我能做他助理,每天看着他,是不是就算靠近了?”她低声问,泪落下来。
海风咸凉,拂过安若曦的脸颊。深夜,月光洒在海面,波光如星。她独坐沙滩,裙角湿重,贴在腿上,如宿命难脱。
安若曦,25岁,安氏独女。外人眼中,她是金汤匙公主:高定、珠宝、红毯、并购。内心却如空城,荒芜无音。
今夜本是订婚前夜。酒店灯火通明,香槟玫瑰齐备,宾客将至。她却悄然离开,未留只言片语,只余一双高跟鞋在更衣室,鞋尖沾着金粉,梦未终。
她来到这座海边小镇。无保镖,无助理,无闪光灯。仅披一件白羊绒大衣,发乱,妆花,眼线晕染,如被雨打湿的画。
她坐在沙滩,望向海平线。天色墨蓝,星点孤寂。残月清冷,如她心境。海浪拍石,声如叹息,节奏沉缓,一下下叩击她的心,翻涌出二十多年压抑的委屈、不甘与渴望。
她不叛逆,也不反抗,只是心碎。
母亲教她优雅如兰,不争不抢。父亲说婚姻是家族棋局。她学会微笑、得体,扮演完美的安家千金。会三国语言,懂财报,善应酬。却从未被允许热烈地爱——爱别人,爱自己,都不行。
她如一件瓷器,外表光洁,内里满是裂痕,无人得见。
三年前的冬夜,雪覆城,安若曦出席安氏赞助的慈善晚会。梧桐挂冰,如静默守望。她着墨蓝丝绒长裙,坐于贵宾席,指尖轻摩香槟杯。台上捐款数字轮番刷新,她只觉虚伪——慈善已成秀场。
这时,他出现。
明星江稷宁,代号K。一袭黑色立领长衫,无饰,却清冷自持。立于舞台中央,光只照他,如孤岛。唱《孤光》。
声低沉克制,却直抵灵魂。每字如钥,旋开她心底尘封之门。
她坐着,不动,泪滑落,不擦,任它在妆上划痕,如无声崩塌。
她哭了——不是因歌动听,是因他唱的是她。
从此,她偷偷关注他,带着虔诚的凝望。
他的一切,她都记得:爱读的书、养的猫、近视的左眼、讨厌的折耳根、单曲循环的歌是《夜曲》……
他爱喝苦苦的美式咖啡,她就学着喝,不加糖。初时苦,后回甘。她记得他说过:“这世间怎么有苦咖啡那么好喝的东西呢?”
她不解,可喝了之后她似乎明白了:
孤独或许也如此——苦极生甜。
她幻想过无数相遇:
做他助理,沉默却懂他,在他写歌卡壳时,轻声建议;
递信给他,只写一句:“你不是孤光,你是我唯一的光。”他抬头,眼神震动;
或在雨中对他说:“如果你不想发光,让我做你的影子,陪你暗下去。”
可这些,只是梦。
现实是:她是安若曦,安氏继承人,明日订婚的“新娘”。
他是江稷宁,万人瞩目的星,活在镜头里的幻影。
她掏出一封信,苍白的纸,边缘卷曲,字迹清瘦微颤。读完,折好,塞进玻璃瓶。
赤脚走至海边,浪漫过脚踝,她将瓶子抛向海面,看它漂远。
“再见了。”她轻语,声音被风卷走。
转身,背影单薄而直。月光拉长她的影,像一条未尽的路。
她知道,明天仍要回去——回订婚宴,回金笼。
可此刻,心里有光——微弱、孤独,却真实坚定。
她终于懂: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
爱是让你在黑暗中,不会恐惧!
凌晨四点,首都机场灯火通明,冷如孤岛。大厅空旷,脚步声回响。清洁工拖地,水痕蜿蜒。零星旅客蜷睡在座椅上。角落里,一穿深灰风衣女子低头紧盯手机,指尖疾敲,似与时间赛跑。
她叫林小满,26岁,面容清瘦,眼底泛青,显疲惫。低马尾,碎发轻扬。风衣、白衬衫、黑西裤、平底鞋——明星助理的标准装扮:低调、得体、利落。
手机屏幕显示明日行程终稿:航班、接送、采访、活动、见面会……密密麻麻,如网困人。她已连续工作18小时,未合眼。
对讲机传来小陈的声音:“林小满,江稷宁醒了,要冰美式,加浓缩,不加糖。”
她轻应一声,合上电脑,起身。风衣微动,走向机场咖啡厅,步伐稳健如程序设定。她熟知江稷宁所有习惯:咖啡现磨,温度不超65℃;行程变动用蓝字标注;忌人打扰思考,又不可冷落。
她端咖啡进休息室,江稷宁靠沙发刷手机,发乱,眼神冷。黑高领配羊绒大衣,气质如时尚大片。
“你迟了两分钟。”他未抬头。
“咖啡机故障,重磨豆,误了两分钟。已确认航班不延误。”她放杯,声平。
他抬眼,目光如刀:“两分钟,够热搜爆三次。懂吗?”
“懂。”她点头,无辩解。
她懂。太懂了。
在这娱乐圈,时间按“热搜”算。两分钟,足以引爆负面,引发危机。而她林小满,必须在火起前灭掉所有火星。
她只是助理。月薪一万八,无社保、无公积金、无假期,无合同。工作一张A4纸写不尽:安排行程、对接团队、处理突发、挡狗仔、背锅、安抚情绪,甚至试吃防过敏。
曾为江稷宁挡狗仔,暴雨拦车。一次行程出错,他在走廊怒斥:“再错就滚。”
她站在雨里,发梢滴水,手里攥着他遗忘的限量表。没哭,转身送回,继续核对行程。
不恨他。
她只是清醒。
她见过太多女孩,抱着“靠近偶像就能被照亮”的梦闯入这行。为爱痴狂,为梦拼命,以为努力能换一句温柔、一个眼神,甚至一段情。结果呢?有人被曝“私联”遭网暴,有人泄行程被起诉,有人崩溃住院,有人悄然消失。
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她来,不为爱,不为梦,只为活下去。
林小满生于南方小镇,父为物理教师,母在超市收银。家境普通。她成绩好,考入北京一所普通大学,读传播学。大学期间兼职养活自己,不靠家里。
大四,她在校园活动做志愿者,接待二线演员,细致敏捷,被助理看中,荐入经纪公司实习。
那是她第一次进娱乐圈。
她记得那天:会议室灯亮,海报满墙。她穿打折西装裙,立于角落,听总监训话:“圈里生存,靠背景、够狠、够忍。你们,只能靠最后一条。”
她记住了。
从此学“忍”:凌晨三点改行程,不怨;被甩锅,不辩;被羞辱,不语。如石缝中的草,默默扎根,向上生长。
她跟过三个明星,皆比江稷宁难缠:酗酒的让她半夜买酒;洁癖的要她每日擦手机十次;还有一个,令她记住所有前女友生日,以便在特定日子“避谈相关话题”。
她挺过来了。
直到调去江稷宁身边。
江稷宁,32岁,影帝级流量,十年从偶像转型实力派,粉丝全球。有才、有颜、有资源,也有脾气。业内称他“顾爷”,非因敬,因怕。
林小满入职首日,他当众问:“跟过谁?有黑料?”
她答:“陈老师、王老师,无黑料,有早被开。”
他盯她三秒,忽笑:“有意思。试用。”
这一试,两年。
他的试用期,最长。
林小满记得,三亚拍综艺遇台风,航班取消,全员滞留。她迅速联系三辆商务车,租两间海景房,组织转移。
江稷宁车上发火:“为何没看天气预报?”
“看了,预警临时升级,无法预判。已联系节目组,调整录制。”她声稳。
“你顶嘴?”他眼神冷。
“不敢,陈述事实。”她低头。
车内死寂。司机沉默,小陈偷看她,满眼担忧。
江稷宁冷笑:“行,过关。但记住:我要的不是会辩解的助理,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她未语。
她知道:在这圈里,解释便是辩解,辩解就是顶撞,顶撞等于不忠。
但她也明白:真正解决问题,不是顺从,是风暴来时,成为最稳的锚。
综艺播出后,江稷宁因“临危不乱”上热搜,被赞“大将之风”。没人知道,是林小满台风夜跑五家酒店,才抢到那间空房。
她不需要知道。
她只求安稳。
品牌晚宴前两小时,高定西装送达,肩线走线。她联系品牌方,无法更换,只能现场改。
“你去改。”
“我不懂高定。”
“现在就学。”
她翻设计图,视频连裁缝,拆线、缝合。手抖,非因紧张,是36小时未休,低血糖发晕。
晚宴前十分钟,西装改好。江稷宁穿上,点头:“还行。”
没人知道,她缝到最后,针扎手指,血滴内衬,用黑笔涂掉。
回酒店,脱鞋,脚满水泡。她坐床边,看镜中自己,忽然问:“林小满,你图什么?”
为了一万八?这点钱,在北京租不起像样房子。
为梦想?早被无数个“立刻”“马上”“现在就要”磨成灰。
为尊严?在这圈里,尊严比社保还稀缺。
她想起大学时想当纪录片导演,拍山村,拍被忽视的人。曾拍过短片,得过奖。如今,她却成了被忽视的那个。
她没哭。
打开电脑,继续核对明天行程。
粉丝称江稷宁“神颜”,赞他“温柔有才,宠粉”,林小满却知道,那“温柔”多是表演。
他曾在见面会为女孩擦泪,说“别哭,哥哥在”;也在微博写:“不辜负你们的爱。”
转身却对助理怒吼:“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干嘛?”
她问:“你真的爱他们吗?”
他试妆,不抬头:“爱?我爱的是数据。没他们,我什么都不是。但他们爱的也不是我,是他们心里的‘江稷宁’。互相欺骗,互相成全,挺好。”
林小满沉默。
她忽然明白,江稷宁深夜喝酒,不是享受,是逃避——逃避“神”的人设,逃避必须完美、温柔、强大的枷锁。
她是少数见过他真实模样的人:
他因前女友结婚热搜崩溃大哭;
她从未安慰。
她知道,她不是朋友,只是“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