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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把帝运与国运混为一谈,实则不然。帝运乃一人之运,国运乃天下之运!你帝运虽弱,可纳古王朝国运却强。你以帝运换国运,纵使你帝位不再,纵使王朝灭亡,若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便是无憾……”
缓思飖想起曾听得纳古妃对纳古帝所言,不觉唇间挂笑,喃喃自语,“这天下,可如你们所愿了?”
盛汐城内,盛从汐翻着《赫匠说史》,正是读到这段“帝运”与“国运”之观点。
余晖入窗,似比平日更弱更昏。
于他而言,这残光败景,毫不陌生——有光扑面,却倍感苍凉。
他望向窗外,见“盛”字大旗于残阳微光之中缓缓落下,竟不觉心痛,只余叹息,“我无‘帝运’,盛汐城亦无‘国运’……”
原来这便是国破家亡之感!本以为会多么悲愤交加,原来,不过是同从前一般无望罢了。
我的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再死一次。
门锁出声,有人进来。
“盛从端?”盛从汐认得来人——父王身边之佞从。
能得盛王赐姓赐名,必是其眼前之红人,亦多为盛后眼中之钉刺。
受姓得名之人,有的对盛王感恩戴德,甚乎愚忠,譬如修陵的中官盛从忠;有的仗着得宠,不走正道,专谋私利,譬如为盛王挑选美人与奇物的盛从端;至于自己,已然对父王失望透顶,看尽世态炎凉,成为世人口中之笑柄!
同臣仆一道得名,可见盛王弃侮之心,不言自明!
“你是来取本宫性命的么?”盛从汐早有准备,开口便问。
“殿下说笑了!”霍端恭敬致礼,令盛玉骁颇为意外。
“依父王的脾气,应该把我陪葬了吧!怎会留我一命?”盛从汐面色颓然,早已看淡生死,甚而苍凉苦笑,“除非……”
“盛王已经归天,在下已改了姓。”霍端脸上堆笑,说起盛王之死,若提及茶余闲话一般,甚为轻巧,“在下已经改姓为霍。您可叫在下‘霍端’。”
呵——好个见风使舵之鼠辈!
若不是心头猛烈一颤,痛若针扎,盛从汐甚而以为,自己早就不知何为父子之情了。
原来,自己没能放下。
“‘霍端’?‘祸端?’”盛从汐念着,悲笑感叹,“是投奔新主了么?是悬岛霍家么?父王赐你姓名之时,可料到会有今天?”
盛王已殁,盛汐城陷落,两运皆无……
夺城之人,是诸城联盟之首领——御擎王厉擎烈。
关于盛汐城之豪强恩怨,厉擎烈自是清楚——
盛王同盛后育有一子,名为“盛从汐”。盛王同其他美人有子女数人。盛后同盛王势同水火,盛王削去了盛玉骁的储子之位。
厉擎烈进城之后,亲自去见了盛后,却对如何对待另一人,多有犹豫。
此人便是盛从汐。因其被父王废黜储子之位,遂被世人称为——盛汐废子!
厉擎烈于润汐阁之借阅记录上看到三个字“盛从汐”,又看其所借之书,有本名为《赫匠说史》,便是由此思量——缓思飖为此书之校订之人,且正在编录与其作者有关之其他书稿。要他二人相谈,或许更为适合。
缓思飖正是整理着纳古王朝有关之诗文集时,听闻御擎王要见自己,便是放下了手中之活计,前往其营帐。
厉擎烈予缓思飖看了盛从汐之借书目录,又把《中官谱》上“盛从忠”等人之名,指给其看,“本王支持盛后,却不甚了解盛从汐。不如你去同他见个面,帮本王摸摸他的脾性,听听他有何所愿。他欲从戎从艺,还是从道从法……”
“我哥就是想尊重他的想法!”厉擎风手握史书,从旁插言,“譬如《熙王外传》里的水墨废帝,就该让他好好钻研琴棋书画,别逼人家管什么天下!”
厉擎烈点了点头,随而道破盛从汐之景况,言出自己所忧之心。
“本王判断,之前当是有人拉拢过盛从汐了。本王担心他受人蛊惑,感情用事,站错了队。他与盛王、盛后若是皆有嫌隙,若是再以为本王以胜者之姿,靠权势压他,便是不好。所以,本王恳请,你代本王走一趟。若是他读过你所经手之书,也许你们有些共同话题可聊。”厉擎烈把同盛从汐有关之书稿,交予风思飖,望他替自己向对方表明态度,“跟着本王,可有掌权之日。跟着别人,怕不是今生为傀儡。他与何人之纠结牵绊,可由本王来解。若盛从汐有意继承盛王之事业,就让他来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