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宁还记得2010年的夏天。她没花太多功夫就找到克莱夫·布朗所在的福利院。
建筑背靠海崖而建,黑漆大门后还种着几颗高大的棕榈树。孩子们大都在树下玩耍。他们的皮肤有白又黑,但待人都很热情,没有因为她的外表而展露出某种带有贬义色彩的态度,但当何知宁拿出克莱夫·布朗的照片时,他们的目光却带上了某种敌意。
事情的发展其实在她的预想之内。孩子们总比你想象的懂得多,对他们来说,透露同伴的信息几乎等于告密。
何知宁转了几圈,并没有找到孩子群体中的背叛者。她也不气馁,因为她本身就不怎么需要人证,从一开始,她就在筹划溜进档案室。
信息化需要一定资金支持,且老一辈人适应不了飞奔的电子产品。就算是美国,也有大量行业依然使用纸质记录,最多配个win7或者XP操作系统的古董电脑——这所福利院就是其中之一。
她计划先从正门出去,然后从海崖向上爬,从死角废掉监控,理所应当爬进二楼档案室,拿到资料,最后离开。
“您好,我听说您在找克莱夫?”
在她迈出大门的时候,一个白人少年叫住她。少年看上去有十五六岁,初高中交接的年纪,脸上有点青春痘,但总体来说长相清秀。他的脸上带着年青人面对陌生人特有的踌躇和迷茫。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舒了一口气,说:“那您来错地方啦,我们已经有将近十天找不见克莱夫了。”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他这几天都在流窜作案。何知宁想着,观察对方。少年并没有放松,脸上带着怯生生的微笑——他不在害怕,他在内疚。
“他失踪跟你有关?”她问。
少年的笑容猛地消失,面色更是苍白如纸。这算是正中靶心了。何知宁牢牢盯住他,确保自己能在对方重心偏移的瞬间就把他抓住。
不过少年没有逃跑,虽然他的身体抖了抖,但没有要转身走人的意思。“您怎么知道?”
“我猜的。”她回答,“在克莱夫失踪期间,他做了一些事,我就是为了他做的事找过来的。”
“他还活着?”少年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如果只有惊讶,何知宁会怀疑他是装的,但他的神情中还装着喜悦。
他是真觉得克莱夫·布朗大概率已经死了。为什么?
她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死了?”
“您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里经常出这种事。”他说,“我们这里总会有同伴失踪,从来没见回来过。他们都说这里闹鬼,鬼只抓好看聪明的孩子——当然,克莱夫不大好看,所以我们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不见了。”
闹鬼?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而且什么鬼只抓好看聪明的?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何知宁说,“你可以不说,但都拖了这么久都还没有相关进展......”她转头,到处都是十字架,“贝尔斯坦不缺警力资源,虽然有点阴谋论,但我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少年没说话,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再动。他僵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贝尔斯坦监守自盗。
何知宁秉持着不会把事情说的太透彻的原则,重申道:“你可以保持沉默。”
“因为我弟弟失踪了。”少年妥协了,或者说崩溃了,或许他们早就有类似的感觉,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的话,生活过得会更轻松,“克莱夫虽然长得奇怪,很多人怕他,但克莱夫人还不错——我和弟弟有时候会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你长得更像个人,就会有更多朋友了。他失踪的前一天,我弟弟失踪了。我当时很难过,他又跑过来说什么,兄弟,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得顿住,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过了有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和弟弟是2008年才到这里的。我们以前在德克萨斯。”
何知宁说:“伊萨亚斯。”
“我们叫它艾克。”他站着,但头低得厉害,“全是风和雨。那就是我们的圣经大洪水,但我们没有船,我们只有房顶......那就跟噩梦一样。我们一家活下来的只有我俩......但克莱夫,如果不是我弟,我才不会跟那种怪胎来往,但他居然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看着我,好像我生气才是有问题的。”
何知宁没说话,因为这不是她应该说话的场合。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被天灾剥夺长辈,然后又被**夺走最后一位亲人的可怜人。
“所以,所以我对克莱夫说了气话。”他看上去难过地都要哭出来了,“我对他说,詹金斯可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是人的话,你多少应该在乎他,多少应该尝试着去找找。”
就在那个瞬间,何知宁忽然对克莱夫的动机有了些猜测(其实她挺不喜欢这种感觉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忽然顿悟的信徒)。
他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有明确的目标。
克莱夫·布朗去找“鬼”了。
“你的意思是,克莱夫杀的人,全都是‘鬼’?”或许是因为熬夜,柯南的声音听上去生硬而嘶哑,“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何知宁咯咯地笑出来,说不定她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老母鸡,但她不在乎,“你的父亲也回答过我这个问题,你猜我怎么回答他的?”
柯南没接话。
“我告诉他当时他们对我说的话:笼养生物怎么出意外都是常事,何必大惊小怪。”她说,“到头来,他们还没有克莱夫·布朗算人。”
小侦探脸上立刻染上火红的愠色,在手灯的映衬下还算骇人。“......贝尔斯坦?”
“政客亲属相关的福利院出现成规模、持续性儿童失踪。先不说县警、FBI怎么想,这怎么说也要上头版头条吧?但没有。不仅没有,他们创造了一条流畅的流水线:买岛、建房、购置仪器、招募员工、扩张客户。”
“那他们怎么还......?难道就没人发现问题吗?”他说话更困难了,甚至被自己呛了一下。
“这话有些尖刻,但我不得不说。”她讲道,“如果一个国家的上层社会有一半人是你的客户,你猜你会不会死?”
小侦探嘴唇不住地颤抖,最后问:“你就没有任何办法吗?”
有。何知宁在心里说,我曾经因为未发现贝尔斯坦与神秘相关的证据而放了他们一马,我曾经为“体面”、“影响”而妥协,但我这次不会。
“让半个美国政坛灰飞烟灭?在你面前的是人,不是战争贩子。”
柯南蹭得跳起来,张大嘴巴,一开口,几乎算是在尖叫。“那贝尔斯坦呢?最起码贝尔斯坦......!”但好在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合适,所以立刻压低声音。
“贝尔斯坦会有一个结果。”她说,“但可能不是以你能接受的,正义的形式。”
小侦探愣了一会儿,然后坐下去,沉思。他的整套动作都像是八音盒里的旋转小人,缓慢而呆滞。最后,他说:“我认为有些犯罪是法律无法触及的,因此在某些程度上,私人复仇是合理的。”
她说:“福尔摩斯,米尔沃顿。”
何知宁记得这个故事。
死者米尔沃顿,一个乐于收集他人隐秘信息并进行敲诈勒索的罪犯,目标往往是社会名流及其家属。若受害人不满足他的贪欲,他就会放出消息,从“社会”的角度杀死对方,最后,米尔沃顿也确实被他毁了的受害人杀死。一切就发生在福尔摩斯和华生面前,但大侦探没有破案。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侦探小说有点太浪漫了。”忽然,她觉得有些很难过,她的心也被揪紧了,就像她得知克莱夫“自缢”的时刻,但何知宁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感情,最起码她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平淡,“但柯南·道尔是对的,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和目的,让正义打倒恶棍。”
*
等善后工程走完,一堆流程下来,何知宁再往南走已经是十月。她没有如来时一般走分部的传送阵,而是选择铁路。降谷警官在北海道有其他工作,所以没有与她同行。
至于选择列车的理由......何知宁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放空大脑的地方好好休息,顺便浏览手机上的汽车资讯APP。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在挥霍年终奖奖金这件事上,她从来都是很积极的。
这次她的目标是大型SUV。
其实也没什么人跟她一起出行,何知宁就是单纯觉得大车看上去比较帅,内设也宽敞,视线良好,除了车稍晃点没缺点——哦,还有一个,不好停车。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组织让她从兼职单位离开,就意味着她这段时间注定要当个大忙人。她才登上列车没有半小时,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联系人的名称上标着两个字——牢林。
牢林,全名林文胜,玉泉宫宫主,唠叨老头,修真百灵鸟。论起辈分来,林文胜是她师叔,但何知宁很难用对一个长者的态度对待他。
“小何啊~”听筒一开,电话那头就传来老爷爷的呼唤,“今年你还回来过年吗?”
倒也不是林文胜情感泛滥,只是因为她师父柳昀懈的亲传弟子一只手就能数出来,而牢柳又是个没嘴巴的傲娇老头儿,所以只能林文胜出来当和事佬。他这么说,其实就是老柳想她了,但不自己说。
“我哪年过年不是在玉泉宫过的?放心,买门票也包回。”
玉泉宫的入口建在长白山里。如果还在玉泉宫内修行,自然不用买门票,因为对玉泉宫的弟子来说,打扫山林、帮着卖门票、搞宣传也是日课,相当于劳动抵钱,但像何知宁这种学成毕业、已有工作的人,回去就得买票。
三毛两毛也是钱,赚了不丢人。
电话那头的林文胜嘿嘿笑了一会儿,傻乎乎地,让何知宁也有点像跟着笑。“那就好呀,小何,贝尔斯坦的事实在辛苦你了。你是不知道,看到你报告的时候,你师父急得,都想跑海对岸去了。”
他不是不想来东瀛吗?何知宁知道自家师父对这地方没好印象,刚想说不要勉强,那边就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嚎叫”。
“谁急了!她自己要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想看看她是不是被气出毛病来了——谁急了!”
啊对对对,说的您好像没来过一样。
“你说什么呢?”林文胜呵斥一声,转头继续同她讲道,“小何,老柳就这脾气,你别生气。那些孩子们怎么样了啊?”
“做了下身体检查,没什么大碍,录完笔录,确认他们没有遇到修格斯,就直接转交给当局走程序了。”何知宁答,“我叫人跟着,当局那边的承诺是,优先找家属,家属不愿继续抚养,再安排到福利院机构,重点关注孩子的心理情况。”
“嗯,他们本地人办这些好办。”林文胜又说,“其实九月底的时候,上头就把我请去喝了口茶,意思是贝尔斯坦这事,那边已经谈妥了,要你不要着急。”
象党的反应跟何知宁预料的差不多。贝尔斯坦罄竹难书,且证据充分、牵涉重大。一旦移交媒体,介于贝尔斯坦在内华达州的影响力,这事情必定要从键盘发展到电视。驴党再趁机烧一把火,团体游行抗议、民间武装组织上街不可避免。
为了11月的美国大选,象党必定要弃车保帅,即放弃贝尔斯坦,走弹劾,将贝尔斯坦的政治资本与商业帝国完整接手给其他大将。至于贝尔斯坦......他身上牵扯的人将会从救命稻草变成催命符。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了结。”
而且这根本算不上是了结,但何知宁只能用这种折中的手段说服自己,因为人活着就得注意影响。
林文胜慈爱地“哎呀”了一声,说:“神仙也有不好办的事情。我们又不可能对所有人都用一次催眠咒。”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问:“您给我打电话应该不是只为了安慰我吧?”
“咳咳!”林文胜清了清嗓子,“对,对,其实,确实有一件事得小何,你,去内华达州走一趟。”
“我去内华达?杀贝尔斯坦?”
“呸呸呸,忘掉那些人渣吧。”
林文胜话是这么说,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几乎让何知宁心肺骤停。
“一场圣杯战争将在内华达州举行。如果是寻常的亚种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西方人自娱自乐的东西,但这次不一样。其中一对参加者,嗯,我看看,哦,缲丘夫妇,日本人。他们从黑市买了一把剑,目的是召唤出,秦始皇,嬴政。”
我不会说话,我只能说,感谢大家能看我的作品!!!
ps:其实这部分纯粹是我个人爱好发作(克苏鲁)的产物,结果写的太长太大,感觉再拖不好了,所以给了个收尾。
值得一提的有两点,一个是贝尔斯坦的管家,他确实有问题 我没写出来的部分其实是当晚,何知宁拿着柯南的钥匙去跟管家对峙了。这管家其实已经不算人,如果了解一些克苏鲁的话,可能会听说过夏盖虫族。
第二个是贝尔斯坦的认知都有点偏差。森林里确实有东西,但不是黑山羊之子,而是修格斯(就是何知宁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一嘴)。
我知道这部分云里雾里的,实在不好意思,当时写的时候也是临时起意,因为发现现代篇篇幅不够,如果直接进咒回的话太短了。
之后就是先会有咒回的内容,现代人对于何知宁来说大部分都是过客(就当何知宁是像流星一样划过的人就行了,对柯南和降谷零来说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估计都不想再跟何知宁合作了哈哈哈)。
之后会进fate,基本上会挨个切入灵魂漂流的内容。凯美特篇就是最牢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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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盛夏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