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重回中考前 第18章 贪心

一早冯善华就爬了起来，今天他要去县城看儿子。江华也紧跟着起了床，冯善华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多问了她一句：“要不你也跟我去城里看看儿子？”

江华头也不抬地收拾着东西，一口回绝：“我不去了。再过两个月就该高考了，考完就能见着他了，何必花这冤枉钱？有这钱还不如多给儿子买些吃的，他在学校里肯定吃不好。”

“也是。”冯善华应着，“昨天何老板托人捎了话，说今天下午要来拿鸭子，你在家也能照应着点。”

提到鸭子，江华脸上顿时添了几分不悦：“说起来，那何老板的卤鸭到底卖多少钱一斤？我瞅着她今年的生意红火得很，偏给咱们的价钱总上不去。”

“前两年你不是打听了？她得摊子前半天都没个人影，有什么生意，不过是挣个辛苦钱。”

江华愣了愣神，忽然改了主意：“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县城吧。我倒要去看看那边卤鸭卖多少钱，我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何老板把价钱压得太狠了。”

冯善华没拒绝。每次独自去学校看儿子，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婆娘陪着，反倒能松快些。

江华一边套着布鞋，一边说：“咱得抓紧点，还得先喂了猪。说起来，你那侄女儿现在是怎么回事？早上连猪都不喂了，真是越来越懒。”

“她要中考了，等考完再说吧。” 冯善华系着鞋带，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两口子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怕错过了早班车，像打仗似的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出了门就往大路走。

到了县城下车，两人又舍不得坐公交，硬是一步一步挪到了儿子的学校门口。

正是中午，校门口摆着不少小吃摊，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江华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肚子饿得直叫，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欸，那不是儿子吗？” 她眼睛一亮，朝着不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快步走去，大着嗓门喊，“俊辉！俊辉！”

冯俊辉正和同学说着话，听见声音回头，瞧见是父母，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江华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的女生身上，那女生没多说话，只是朝冯俊辉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饭盒默默走开了。

江华立刻追问道：“俊辉，那女孩子是谁啊？”

“哦，是我同学。” 冯俊辉说得轻描淡写。

“儿子，你怎么拿着饭盒出来了？” 江华盯着他手里的空饭盒，眉头微微皱起。

“食堂的饭菜没一点油水，我每天学习量那么重，饿得都快晕过去了，就想着出来打点好吃的。” 冯俊辉叹着气，语气里满是委屈，“外面的东西油水多，又便宜。”

“你这孩子，小心外面不干净……” 江华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全是心疼。

冯善华拉过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拧得更紧：“果然瘦了些。” 他把人往旁边拽了拽，让江华把背篼卸下来。

江华赶紧解下背篼，从里面掏出一篓子咸鸭蛋递过去，声音柔软：“儿子，妈给你带了些咸鸭蛋，都是煮好的，能吃三四天，你记得赶紧吃。”

冯善华在一旁问道：“你钱够花吗？怎么五一放假都没回来？”

“马上要高考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争取考上大学，哪有空回来。” 冯俊辉说得理直气壮。

江华立刻凑上来，满脸关切：“没回来，那钱怎么够？”

“我省着花呢，这不实在扛不住了，才出来打牙祭。” 冯俊辉说着，眼神有些闪烁，“还有就是…… 向同学借了点钱。”

冯善华追问：“借了多少？”

“借了十块。” 冯俊辉的声音低了些。

“这么多？” 冯善华吃了一惊。

“我饭量大，上次带来的米换成饭票早就吃完了，还得自己和同学买饭票。” 冯俊辉说着，挺了挺腰杆，“爸，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冯善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可不是，我都要踮着脚才能拍到你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既然碰上了，我把米给你，你去食堂换些饭票。这里有二十块，你省着点用。”

“爸，不够啊。” 冯俊辉立刻皱起眉，“你不知道现在饭菜都涨价了吗？咱家鸭子不是卖了不少？你多给我点。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紧张，要是没吃好，以后长不高可怎么办？”

江华立刻瞪了冯善华一眼，责怪他小气。

冯善华咬了咬牙，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全是毛票和角票。冯俊辉一把抢了过去，又补充道：“爸，这钱我用来买些资料。”

“你好歹留点儿，我和你妈还得坐车回去呢。” 冯善华急了。

“不用不用，我这儿还有点。” 江华赶紧摆手，推着儿子往校门口走，“儿子你快去打饭吧，我和你爸这就回去了。别记挂我们，专心学习。”

冯善华把装着米的布袋塞给儿子，看着他拎起东西就往学校里走，连句多的话都没有，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先前那个女生见他父母走了，立刻快步跟了上来，声音甜甜：“俊辉哥，我来帮你拿吧。”

冯俊辉停下脚步，把装咸鸭蛋的网兜和自己的空饭盒递了过去，：“晓燕，谢谢你啊。”

中午食堂人多，换饭票要排队。冯俊辉干脆接过吴晓燕手里的饭盒，让她看着米袋，自己去窗口买了饭。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冯俊辉顺手递过去两个咸鸭蛋：“快吃吧，这是家里养的鸭子下的，蛋黄油多着呢。”

吴晓燕接过鸭蛋，小心翼翼地磕开一个，另一个却悄悄揣进了口袋里。她揭开自己的饭盒，里面赫然躺着几块红烧肉，香气瞬间漫了开来。

“俊辉哥，你爸妈对你可真好。” 她眨着眼睛，语气里满是羡慕，“不像我爸妈，从来不管我吃没吃饱。”

冯俊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我是长子，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不对我好对谁好？”

“那你家还有其他姊妹吗？都多大了，上几年级呀？” 吴晓燕小口咬着红烧肉，耳朵竖的尖尖的。

“俊辉哥你这么优秀，在家肯定最受爷爷奶奶疼吧？”

“对了，听你说家里养了好多鸭子，一年能卖不少钱吧？”

……

冯俊辉被她捧得浑身舒坦，对这些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最后连家里有多少只鸭子，能下多少个鸭蛋都告诉给对方了。

还挺得意。

“俊辉哥，今天你爸妈给了你不少钱吧？他们真爱你，你真幸福。”吴晓燕两眼看着冯俊辉，“不像我爸妈，他们一月给我两元钱，根本就不够,俊辉哥，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俊辉哥，今天你爸妈给了你不少钱吧？” 吴晓燕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米饭，眼尾微微上挑，目光黏在冯俊辉脸上，语气软软，“他们可真疼你，你也太幸福了。”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忽然低了半截，带着点委屈的颤音：“不像我妈，一个月就给我两块钱，买支钢笔都不够，更别说买练习册了……”

“俊辉哥，你……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等我爸回来，我一定马上还你。”

冯俊辉望着眼前的女孩，眼尾泛红，眼中却似含着泪怯生生的模样，瞧着让人怜爱。

他今年十九岁，早已不是懵懂少年，看着女孩娇柔的样子，心脏竟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跟着就咚咚咚地加速起来，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喉结动了动，只觉得耳根发烫。

.

冯家父母压根不知道自己那蠢笨儿子已经被人套了话，还骗走了钱。此刻他们正急急忙忙往县城赶，一心想打听出何老板的店铺在哪儿。

前些年，何老板倒是在他们镇上卖卤鸭，可生意一直冷清。听说这两年才挪到了县城，也不知生意怎么样。

之前何老板倒是提过一嘴，说店铺在县城的春城街。可这春城街具体在哪儿，他们俩是半点头绪没有，只能凭着嘴一路打听。

等两人好不容易摸到春城街时，县城的钟楼刚敲过三下，已是下午了。

“江华，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咱们先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不然撑不住了。” 冯善华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江华深吸一口气，鼻尖好似闻到卤香味儿，她眼珠一转：“花那冤枉钱干啥？何老板的铺子就在前头，咱们好不容易跑这一趟，她还能不给咱备顿饭？”

冯善华想想也在理。他们没逼着何老板涨价，这多大的情面啊？如今都走到人门口了，难道还能连口饭都蹭不上？这可说不过去。

卤香味儿越来越浓，可等两人走到店铺跟前，却发现大门紧闭。冯善华抬头只瞧见狭小的门楣上 “何记卤菜” 四个字，差点气倒。

“大嫂子，这家店咋关门了？” 他赶紧拉住旁边路过的一个妇人问道。

妇人瞥了他们一眼，随口答道：“卖完了呗，卖完了不关门等着喝西北风？”

江华一脸惊讶：“生意这么好？” 她记得在镇上时，何老板从早守到晚，哪怕到了傍晚，摊上的卤鸭也剩得不少。

“那可不，她家卤菜味道绝了，通常上午就卖光了。” 妇人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看这两人穿着打扮，像是乡下赶来的，男人那局促的样子，瞧着就像买不起的。可她知道，县城里有中学，多少父母省吃俭用，就为了给念书的孩子买些肉菜补补。

“你们要来啊，得赶早，上午来准能碰上。” 妇人补充道。

“那她这卤鸭卖多少钱一斤？” 江华赶紧追问，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妇人爽快答道：“六元钱一斤。”

“这、这也太贵了！” 江华的脸 “唰” 地一下变了色，声音都发颤了。

妇人见她这反应，也懒得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冯善华连忙挤出笑脸，讪讪地解释：“嫂子，我这不也是问问嘛。孩子在学校念书，我瞧着他瘦了不少，就想给他买点爱吃的。他同学说这家卤鸭好吃，我就寻过来了，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对了，这店是何老板自家的么？我家也养着鸭子，要是拿鸭子来跟何老板换卤鸭，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这要不是她得地儿，我就怕等下次找上门，何老板又挪地方了。”

“这店啊，是何老板去年盘下来的，眼光毒着呢，今年这铺子又涨了几百块。” 妇人撇撇嘴，“你们要是想卖鸭子，找何老板准没错，她生意火，人也靠谱，值得长期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