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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aph灵塔利亚】联五友情向带娃 > 第7章 ⑦有关魔法师联盟(上)

亚瑟弗朗西斯英伦家族相关。不过更主英家一些

————

“布兰达·史密斯小姐。”

被点到名的年轻秘书心里猛得落了一拍,低着头,手指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收紧,僵硬地回了一个礼。

“我在,柯克兰先生。”

位居主位的斯科特不慌不忙地放下羽毛笔,笔尖的墨水已经干涸凝固,落到纸上也不会留下墨痕。这位柯克兰家的代理master心思显然没有落到工作上,祖母绿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面前新任的秘书。他明明是坐着的,看上去也不算年迈,轻轻敲打桌面的动作却颇有一份实在的威压。

“我记得我说过,”斯科特起身的动作不慌不忙,甚至顺手理了理风衣领口,“不要给我本就堆积如山的工作上再加任何多余的安排。”

“可是……”布兰达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这是梅尔维尔先生举办的……”

“嗯?”斯科特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秘书还需要听梅尔维尔那个老家伙的命令?”

话至此已到冰点。布兰达心里疯狂搜索合适的回话,她毫不怀疑如果回答错了,自己会像她前几个前辈一样被面前这位用人严苛的家主赶出总部。

“叩叩”

普通的敲门声不足以救她,毕竟斯科特是真的做过让反对派的几个代表站在门口等一个小时的事情。但布兰达很幸运,来者刚好是能救她的唯四之二——

“好久不见,斯科特,我和威廉度假回来啦!”

布兰达识趣地让开道路。红发的魔法师速度甚至比关门的魔法还快,心情很好地给自己的长兄来了个拥抱,飘在空中的行李跟着落到办公室的一角。

“你把威廉关门外了,”诺斯摘下太阳镜,歪头看向一旁的秘书,“你好,小姐。”

“您好,柯克兰先生。”

“在你们突然跟我说要休假的时候,”布兰达眼看斯科特的威严一瞬间淡下去,从容优雅的绅士甚至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是想过把你俩一起流放大洋洲的。”

“小苏怎么舍得呐,”威廉的声音比开门声更先到,他走进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原地倒回去,轻轻叩了一下门。他笑得很乖,“毕竟外交部和教育部还需要我们不是吗?”

——柯克兰嫡系三位兄弟,以及传说中他们收养的那个小孩,拥有礼貌性敲斯科特门,不用回应就能开门的特权。

“你先出去吧。”

布兰达觉得自己的工作应该保住了:“好,但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讲座那边……”

“我会处理的,”斯科特有些不耐烦的赶人,“请把我未来一星期的日程表整理出来。”

“好。”

……

“布兰达·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家旁系独女,”诺斯含住一口冰淇淋,“家族祖源威尔士,世代经商,在中世纪时上任商业怪才弗兰克斯·史密斯家主,商业中的地位曾一度逼近我们家,也有辉煌一时,最近几代开始没落。”

“历史上,嗯……”威廉抚摸着从窗口探头的艾伯特,翻开一本魔法书,“除了弗兰克斯和亚瑟在商业上有过几次交锋,大范围内两个家族没有冲突,史密斯家一般是中立,最近有往我们家靠的倾向。”

斯科特点头:“查完他们的企业了?”

“查完了,他们家生产的薯片很好吃诶。”诺斯提起一份卷轴,在他打开卷轴的一瞬间,画上的不列颠群岛陡然耸立起来,城市和耕地在这份如同3d建模一般的画卷中一览无余。

他拿起笔,在威尔士北部的上空写上几画,黑色的“史密斯”便漂浮在威尔士上空。诺斯轻轻一敲笔杆,墨水圈下来的笔画又变为红色:“不过我们在堪培拉的地下黑市查到了一些端倪,史密斯似乎是想掺一手兽盟和妖盟的贸易。嗯……也不算过火。除此之外,没有侦查到和人类贸易的痕迹。”*

“所以布兰达小姐你还是可以试着当心腹培养的,”威廉合上书,轻声对火龙呢喃,看他收起翅膀向深山飞去,“换了这么多任秘书了,我想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更多的是吐槽你恶劣的性子吧。”

诺斯:“斯科特可真是严格,明明布朗小姐挺细心的。”

威廉:“她家曾经在关税上给亚瑟使过绊子。”

诺斯:“那格林先生也做得挺好的啊。”

威廉:“格林家十年前向威尔逊家投过诚,威尔逊之前给斯科特管理的司法部安插过线人。”

诺斯:“那撒切尔也……”

威廉:“她入职第一天就把斯科特的行程给卖了,而且上古时期她家里也是想操纵我们家的反对派之一。”

诺斯:“……”

诺斯:“你真的所有仇都记住了吗?”

威廉歪头,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无辜:“我怎么会记仇呢,我只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罢了。”

“奥利弗绝对是跟你学的,”诺斯嘟囔着,又开一盒冰淇淋,向后仰,“哦对了,梅尔维尔的面子你怎么不给啊,他老人家不是挺支持我们的吗?”

威廉:“听你们喊老人家总觉得怪怪的。”

斯科特:“那你喊什么?”

威廉:“梅尔维尔老先生。”

诺斯:“那我们谁也别说谁,sir。”

“问题不在于梅尔维尔,”斯科特有些头疼,“问题在于讲座的主题。”

诺斯:“什么?”

“魔法师联盟成立前后的历史,”斯科特扶着额头,“教育界连历史教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吗?来找我……”

“噗,”威廉没忍住,“说不定是想让你讲点你自己的事情呢,啊,我倒是有点想去了。”

诺斯晃晃手中的勺子,面前的卷轴依旧是打开的,能看到整个不列颠群岛,但它已经和自己最初的记忆大相径庭。

“我大概能理解。”

“毕竟,”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我们也算是见证了这段历史。”

·

魔法师联盟的历史分为远古时期和联盟后时期。

远古时代,人类和非人类并不属于光明和地下两种关系,二者大多混居。非人类在力量体格以及魔法方面造树远超人类,属于实际的有生战力。在那个时代,大多由非人类统治地域,人类属于二等受保护公民,负责发展农耕文明,实际地位低于非人类。

远古时期中期,漫长的混居下,人类中的一部分人进化出感知魔力的能力。很快,这部分人运用自己的能力发展理论,魔法相关的领域飞速前进。

那是魔法与人类共同进步黄金时代,各类魔法道具层出不穷,甚至到了足以在非人类之间争得一席之地的地步。这类人类的发展迅猛,逐渐形成了一个可以与非人类平起平坐的职业——魔法师。

远古时期非人类的战争接连不断,大多数是为了争夺地域和资源。(天使和恶魔并不参与非人类战争,他们属于第三方)

魔法师联盟建立于非人类战争最混乱的时候,由部分能够使用魔法的人类组成。建立的初心,就是为人类一方建立庇护,希望人类能够成为其一方势力。

如今,魔法师联盟的总部稳坐不列颠群岛。一方面是因为不列颠群岛是全世界最大的魔法师聚集地,另一方面,在魔法师联盟建立之初,已有兽人部落认识到这一新生势力的威胁,未成熟的组织在兽人的猛攻节节败退,借用半环海的地形,勉强在不列颠群岛稳住了根基。后来,多数魔法师的佳话和传奇都由这座岛见证,逐渐成为了魔法师们心目中的圣地。

自斯科特出生起,这片土地就一直在打仗。

对于斯科特来说,他最初的记忆不是温暖的襁褓,而是一段挥之不去的旋律。那段旋律铿锵有力,而父母哼唱的时候却总是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哀伤。

这段旋律一直伴随到他三岁,三岁时,他因傲人的天赋被人从前线护送到后方求学。在学校中,他发现那段旋律不是什么随口一哼的小曲,而是当时魔法师联盟中流传最广的一首战歌,这段旋律甚至被改编进魔法师联盟的盟歌,代代相传,至今不灭。

斯科特四岁,六岁,威廉和诺斯先后诞生。

远古时期的柯克兰家族,是魔法师联盟的创始者之一,也是满门忠烈。家族嫡系和旁支皆投入了与兽人的战争,留居后方的斯科特,也在12岁时放弃人身自由,和诸多魔法师位居中心堡垒,研发上古神器,不列颠天平。直至18岁,他与家人也少有联系。

……

“不列颠天平,创立之初是为了……审判兽人,需要选一位未曾沾染过鲜血的魔法师认主。”

斯科特攥着龙鳞做的笔尖,在“未曾沾染鲜血”这一行字下面狠劲地刻了一条横杠。他抚摸着石刻,仍不觉得舒坦,一手把笔甩向角落,尖锐的龙鳞在石地上弹了几下,留下深刻的划痕。

年轻的魔法师无不嘲讽地哼笑:“原来这就是那位大——魔——法——师从来不肯上战场的原因。”

他的手边是几颗透亮的石子,纯天然的亮石很适合用来做一些魔法器具,但斯科特从来没有用过他们。

斯科特紧紧地握着其中浅绿色的两颗,深吸几口气,张开手,拇指抚摸着它们光滑的表面。

“我有时候真为你们感到不值。”

……

这两颗石子送到斯科特手上时,不列颠天平的制作已经到了尾期。

远古时代没有纸张之类的书写用具,石刻泥板又过于浪费时间。在魔法师联盟内部,魔法师一般会饲养魔法宠物,由魔法宠物传达口信。

那时斯科特正在设计模拟不列颠天平最后的外部构造,年轻的魔法师认真而专注,没有发现堡垒口轻轻落下了一只小火龙。小火龙在堡垒口左看看右看看,用爪子无聊地拨弄着石子。

“艾伯特?”

等到斯科特发现它,它已经蜷成一团快睡着了。

“醒醒,”斯科特用魔杖戳戳火龙的脑袋,“堡垒内部不能久待,快起来,被人抓住那些烦人老家伙又要借此生事了。”

火龙动了动翅膀,它缓缓地张口,发出来的却是人类的声音。

“时间不多,这里是诺斯,我和威廉一切安好。威廉和我分开了,他去了海边的战区,有人鱼族在那里攻击我们的侧翼。我负责后勤,父亲……已确认战死,尸体落到海里,无法捕捞。母亲有孕在身,被我们强制接到了后方,现在应该在老宅里,离你那不远。”

“这是我和威廉给你找的材料,应该可以用来做魔法道具,当然,我们觉得收藏也很好,很像我们的眼睛,你来决定。”

“我们依旧在战斗,不用担心。”

“为了联盟的权益与和平,回见。”

那天,斯科特把玩着前方两个弟弟送来的浅绿色亮石,一直目送火龙飞到视野尽头。

当时已至黄昏,夕阳打进他的房间,昏黄的光斜照下来,能看到整个房间的墙壁上都刻满了有关上古神器的设计及理论。

他们这一代,有在乱世中长大,年纪轻轻就上战场拼杀的孩子,也有后方满心钻研破局之法,放弃一切自由的天才。

斯科特看着连绵的火烧云,对着房间里唯一一扇窗轻声呢喃。

“为了联盟的权益与和平。”

……

“为了联盟的权益与和平。”

不列颠天平即将创造成功的前一夜,斯科特指着自己满墙的理论,对他的老师吼道:

“冠冕堂皇的废话!”

“我还奇怪为什么各部分要分开研究,大费周章地综合各种不同理论,”他背对着那唯一一个窗口,月光拢住了他的后背,他的整个神情都掩盖在阴影下,谁也看不清,“就是为了方便那位所谓的大魔法师动手脚,让不列颠天平直接认他为主!”

斯科特那时的确实是有些失态了,一把将所有的研究材料扫在地上,用龙鳞狠砸了几下石墙。但他终究没有再把脾气发在自己老师身上。

“论魔法,他确实很强,比诺斯和威廉都要强,”他攥着口袋里的亮石,“可是这么强的人我就从未见过他去上战场,蜗居后方他也没有什么建树,那个老家伙对魔法道具的制造简直一窍不通。”

“为了权益与和平……”他气极反笑,“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吧。”

那时候人的年龄比现在还短,那位从小带着斯科特学习的老师已有70岁,在魔法师中也算得上高龄。

他盯着执拗的学生,叹了口气:“他们明天会给你理由的。”

“哈,恐怕给的是他们想让我们相信的理由。”

“我不否认,斯科特,”苍老的魔法师拍拍自己学生的肩膀,“但你得记住,有群体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有些事情木已成舟,我们没法干涉……”

“可……”

“斯科特·柯克兰,”魔法师眼神一凝,落在他肩膀上的动作也重了几分,“你的母亲在一个月前临产了,是个男孩。”

斯科特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动,却被老魔法师摁在原地。

“听我说完,你的弟弟一切安好,但是你的母亲……在你弟弟出生后半个月想去跟军队,死在了兽人的埋伏下,”老魔法师看他的眼神轻柔下来,带着一丝年老者的悲悯,“她是一位伟大的女士。但是,斯科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现在柯克兰家,能撑起来的只有你了。”

他松开了自己的学生,走到门口:“羽翼未满时,不要试图蚍蜉撼树。‘为了权益和和平’,这是一句空话,但也有很多人为此而努力,他们值得敬重,比如你的家人。

“你得守住柯克兰家,守住你兄弟和父母的荣誉。”

“……”

“等等……”

老人应声回头,斯科特已经离开了窗台,月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年轻魔法师暗淡而平静的轮廓。

“我的弟弟叫什么?”

“亚瑟·柯克兰。”老人回答道。

……

魔法师出席正式场合必须穿着正装。

不列颠天平选主的当天,斯科特身披学徒的外袍,压低帽檐和人攀谈。封闭了多年信息,失去人身自由的他,再度跟人闲聊时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没说几句,便一个人坐到了角落。

他的手臂上攀着一只火龙,威廉前一天刚好给他来信,他便把艾伯特留了下来。

毕竟——斯科特看着浮在大厅正中央的神器——他以后也不用再保密什么信息了,相当自由。

不列颠天平的外形设计参考了真正的天平,唯一不同的是,它两边的天平底盘都是悬空的,不用绳子牵引。整座天平用淡黄色的玉石雕磨而成,看上去比起武器更像一个装饰品。

但谁也不会小看它。

斯科特看着浮在空中的神器。那是很多人费尽心血研究而成,而他们这些研究人员互相都隐姓埋名,就算很多年以后再次见面,大概也叫不出名字。

人群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斯科特顺着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位大魔法师。他披着首席魔法师的袍子,整个人打扮得严肃而正式,只有腰上的一些兽牙挂坠展示着一种暗中的奢华。

和他这个人一样华而不实。

他心里暗骂几句,抚摸着艾伯特,又望向不列颠天平。

“他带来不了和平,”年轻的魔法师无声自语,“他只会消耗牺牲所带来的权利。”

……

“卸下保护魔法。”

堡垒的研究人员分别站在魔法阵的阵角,斯科特手握魔法杖,跟着一起默念法咒。法阵在他们的催动下逐渐平息,位于中央的不列颠天平似乎亮了一下,倾向主位的大魔法师。

斯科特闭上眼睛,沉默地听着主持走流程。

“不列颠天平乃众多魔法师呕心沥血之作,为了让海峡对岸蛮横无理的兽人得到应有的代价,让英灵在天得到安息……”

斯科特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些台词一并被他打成了废话。他根本没听几句,法阵消失后,他便偷偷下了台,让艾伯特抓着他的肩膀休息。

他只等着最后既定的结果。

“神器认主,我们谨遵神器自己的意见。”

斯科特冷笑,拿着留影石准备录下来当乐子看。

“现在,由我们尊敬的大魔法师上台……”

那位大魔法师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年龄带来的阅历让他稳住了姿态,隐忍而克制的眼神下却难掩一丝疯狂和得意。

就在他触碰不列颠天平的同时,变故突生。

不列颠天平疯狂地摇晃着,它围着展台高速移动,残影几乎形成了一个光环。大魔法师被吓得后撤几步,在场的人站起来惊呼,人群疯狂地向后退,把斯科特挤到了窗口。

与此同时,不列颠天平终于停下了晃动,对准斯科特身后的窗户,俯身冲去。

斯科特往身旁一退,不列颠天平飞过他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风。他看着台上大魔法师面色青紫,整个人站在上不去下不来,心里暗爽,用魔杖唤来飞天扫帚,跟着不列颠天平一起冲了出去。

人群很快回过神来——这是神器寻到主人的反应。很快,斯科特身后跟上了一大堆人。

“看来我们的神器还是有点眼光的,”年轻魔法师在半途心情不错地挠挠艾伯特的下巴,“知道不能选那个老东西。”

不列颠天平一路飞过了主城,斯科特跟着他来到远方的深林。这里已经少有人烟,越远离主城,魔法师的痕迹就越少,更多的是普通人类。

斯科特眯起眼。

难道他想选一个人类……不对,不可能……等等!那是……

斯科特瞪大了眼睛,当机立断地抓起艾伯特,用魔法储存自己的口信,将火龙放飞。与此同时,他一个俯冲,进入老宅的领域范围,他的速度过快,法袍在风中吹得猎猎作响,但斯科特的语气却很稳,拿着魔杖念出他心里记了很久的魔咒,顺利飞进老宅的保护魔阵内。

跟在他身后的人被悉数排于魔阵之外,斯科特来不及看他们一眼,无视家里惊慌的下人,控制着扫帚跟着不列颠天平飞进室内。

那是斯科特毕生未能忘记的一幕。

他从未蒙面的幼弟裹着一层衣料,被不列颠天平的魔力轻轻托在空中。半个月大的孩子精力不丰富,常年落在睡梦之中,被这样打扰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真的确定吗?!”斯科特甚至等不了扫帚停稳,直接跳下来,踉跄了好几步,视线却从未离开过不列颠天平。

似乎是回应他的疑问,神器周围的光芒陡然暗下,像是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在对什么人俯首称臣。天平的轮廓散成一团金光,点点光芒如同奔腾的河流一般,悉数落尽小孩未长开的额头中。

此时,熟睡的孩童终于感受到了异动,睁开眼,碧绿色的眼瞳清澈而懵懂。他看到了金光的末尾,似乎也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慢慢地向斯科特伸出手。

斯科特沉默地接住他,两方碧绿色的海陡然碰撞到一起,只是一个尚未懂事,一个心事重重。

“啧,麻烦了。”

婴儿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斯科特顿了片刻,轻轻搭上他的手心,转而把幼儿的整个手都握在手里。

“亚瑟……”婴儿的手很暖和,斯科特垂着眼,突然笑了一下,“至少你没让那个蠢货得逞。”

他把亚瑟放回原处,拿着魔杖,走到门口,又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是你出生以后,唯一一件让我高兴的事。”

……

神器不列颠天平面世第一天,夜。

斯科特·柯克兰,被控诉涉嫌利用中心研究人员的身份为自己家的人谋取私利,强迫不列颠天平认主,关押入狱。在此期间,他未曾透露柯克兰老宅的通关魔咒。

同天,收到艾伯特消息的诺斯和威廉用尽最快的速度回到主城,重重围堵之下冲进老宅。暂时稳定了柯克兰家的人心,和胞弟以及家里下人正面抵抗外界的压力。

……

入狱后三天,斯科特的老师来到监狱。

“外面怎么样了?”

入狱的小魔法师坐在围栏一角,他依旧穿着仪式上那身学徒的法袍,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留影石。斯科特看上去还没受什么苦头,只是神态额外疲倦,曾经熬夜测试一晚上魔法数值也炯炯有神的双眼中充斥着血丝。

“你……多久没睡了。”

年轻人似乎有些意外,将投影石抛到半空,又伸手接住。

“他们给您很多时间么?还足够让您问这些……”斯科特是想说“废话”的,但开口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生生刹住自己没把门的嘴,换了个委婉的词,“没必要的问题。”

“至少足够我问完我的问题,还可以解答完你的问题。”

“……”

“这三天都没有。”

牢狱里的人手腕一动,将投影石丢到老魔法师手里。后者将投影石里面储存的画面放出来,正好是那天认主仪式上,主持人说的那句:

【“神器认主,我们谨遵神器自己的意见。”】

这不难让人想象,在被摁上污名之前,面前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想过维护自己的公正,只是……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那些人吗?放松警惕就是死路一条。”

他未能成功,彻底杀死了自己的天真。

“……”

老魔法师有一瞬间甚至是心疼这个孩子……乃至他的整个家族——

“威廉和诺斯及时回到了老宅,柯克兰家暂时保住了。”

“嗯,挺好。”

“但是……”老人甚至有些于心不忍,“由于他们回程的时候没有任何报备,被上面的人当成逃兵处理,估计会收走所有战功……”

“也有可能入狱。”

——明明他们都为一个信仰奋不顾身,却从未得到应有的称颂与荣光。

“混……”

斯科特拼死掐住自己的手腕。短短三天,他已经学会了隐忍,在这个没有自己人的监狱,将屈辱和冲动一并吞入喉中。

“但我也有好消息,孩子。”

斯科特哼笑一声,用唇语说道:“如果某些人当场暴毙那对我将是最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你很快就会出狱了,到时应该会接任整个柯克兰家族。”

“为什么……”

“权利从不会由一个人独揽,”老魔法师说,“那位大魔法师的反对派看到了机会,他们在力保柯克兰家,诺斯和威廉说不定会因此脱狱,但仍会进入漫长的审查期。”

“还有……你父母的旧部,他们也在施压。”

“但我仍旧不能相信那些人,对吗?”少年人望过来,“他们只是在对抗另一个人,而柯克兰家只是一把刚好递到他们手中的刀。”

“很正确,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相信,”老魔法师说,“选择相信你父母那辈的朋友,他们会在你年龄尚轻的时候指导你,直到你学会支撑一个家族。”

“我想这方面诺斯和威廉比我了解得多。”

“你也可以请教他们,他们是你的弟弟。”

斯科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有六年没见过了。”

“但你们的联系从未断过,我知道。”

“……好吧,”斯科特歪着头,“您看上去还有什么事想说。”

老魔法师望着他,深呼吸一口气。

“是的,这是你最应该知道的事情,”他不知是冷是嘲地笑了一声,“不列颠天平的相关资料被泄露了。”

“泄露?”斯科特下意识摇头,“不可能,不列颠天平有关的信息都是最高级别的机密……”

“咳,也可以说在非常‘恰好’的时机,‘某些人’非常‘不经意’地泄露了。”

斯科特懂了:“对我家那个……弟弟很不利?”

“不,”老魔法师摇摇头,“对你们整个家族都很不利。”

“不列颠天平的功能大方向没跑偏,依旧是拥有审判和越过一切法则的能力,但是……”老魔法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有关传承和附加的部分,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他很认真地看着斯科特:“其拥有者,拥有不老的特权,而不老的范围……是整个血缘相亲之人。其顺位传承者,会优先选择血缘亲近的人。”

“也就是说,斯科特,”老魔法师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你现在已经突破人类的极限,再也不会老去了。”

斯科特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指着自己:“意思是,我已经得到了不老的祝福……那不是好事吗?我就算耗也能耗死那几个类人的东西,但是……”

您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悲伤。

“那不是祝福,我亲爱的,”老魔法师的手穿过围栏,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头,“那是诅咒。”

“是不列颠天平给贪心的人类下达的诅咒。”

……

半个月后,魔法师联盟内部漫长的拉锯战结束,斯科特出狱。

他回到柯克兰家的老宅,那里的保护法阵已经被破坏殆尽。斯科特踩着花园里新生的杂草,见到了自己久未蒙面的两个弟弟。

“嘿,是斯科特吗?”

诺斯站在门口,似乎是不太敢确定,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瞳带着一丝犹疑。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六年前,那时候你才六岁,酌情考虑,我就不问你的记忆是否出问题了,”斯科特转向另一边的威廉,“家里还好吗?”

“嘿嘿,这么刻薄的说话方式肯定是斯科特,”威廉一只手搭着艾伯特,一手用魔杖点开大门,“我已经去看我们的弟弟了,很可爱哦,他没事的,至少那些家伙谁也不想亚瑟落到对方手上呢,给我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带着是最保险的啦。”

斯科特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嫌弃地看向楼上:“我没问他,我们亲爱的弟弟大概是我们中最不需要担心人身安全的人了。”

“诶——是吗?”诺斯跟上来,“你落地之前不是一直在看亚瑟的房间吗?顺带一提,他已经被我们转移到地下室了,那里安全得多。”

“别废话,”斯科特一手敲一个弟弟,“我们的时间不多,要赶快对上情报,才好面对接下来的问题。不列颠天平有关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诺斯不耐烦地拉长尾音,过了一会儿,又无奈地嗤笑一声,“正是因为未来会很难,所以才想有些轻松的对话啊。毕竟我和威廉明天就要进入审查期了,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

“事实上已经拖了很久了,为了等斯科特回来。家里不能离人的……”威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火龙,后者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略微低落的情绪,抬头蹭了蹭他的手心,“父亲母亲的朋友帮了大忙,值得信任的人我们已经给你整理了一份名单。”

“好了,至少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聊这个,先吃点东西,”诺斯冲仆人招手,又转过来看向斯科特,把一枚钥匙摁到他的手心里,“你不去看看亚瑟吗?”

……

柯克兰家的地下室是放杂物的地方,鲜少会派人整理。如今,为了新生的小少爷,下人们显然是重新打扫了这个地方,腾出了一大片地。或许是怕小孩子半夜害怕,这里沿路点满了火光,斯科特走下来时,还顺手多加了一团火。

诞生一个月的孩子依旧嗜睡,毫无所觉地躺在团团布料之中。他还远不到长头发的年龄,斯科特摸着他的头,只能感受到皮肤下硌手的头骨。

那天,斯科特在地下室坐了很久,轻轻摩擦着自己弟弟的额头。

“至少不用费心你被暗杀的事情了,”他哼笑一声,“毕竟不列颠天平不论落到我还是威廉或者诺斯的手上,都比一个孩子要难控制得多了。”

“……”

“虽然我不喜欢靠别人,”他火光下的神情掩盖不住疲倦,“但柯克兰家目前注定只能做一个万众瞩目的棋子。”

“未来能不能脱离棋子的身份,就得看你了。”

“所以,”他用手戳戳亚瑟的婴儿肥,“争气点,知道不?”

“你是不列颠天平的主人,也是我斯科特的弟弟。你要……”

“不负柯克兰之名。”

·

兽人与魔法师联盟被迫和解前的倒数第五年。

尚且年轻毫无根基的斯科特成为了柯克兰家新的顶梁柱。没有任何授勋仪式或者祝福宴会,为了稳住柯克兰家的地位,他不得不恶补这六年来魔法师联盟的发展,参加各种宴会,摸清如今魔法师联盟内的权利结构。

与此同时,魔法师联盟和兽人的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在军队旧部的施压下,上面不得不结束威廉和诺斯的观察期,两兄弟再度赶向战场。

不列颠天平的认主,让起初用来审判兽人的神器难以发挥作用。本来认为很快结束的战争又打了五年。

在最后的几场战役中,威廉借由自己对人鱼族的了解,为海岸战地创下各种跨世纪的防守战术,成功抵挡了兽人族对魔法师联盟侧翼的袭击,击碎了兽人试图包夹围攻军队的意图。而正面战场上,诺斯和父母的旧部一同抵御住了兽人族三次猛攻,给威廉为首的侧翼军队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在人鱼族撤退以后,魔法师联盟成功包围大部分兽人有生力量。

与此同时,兽人与精灵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让兽人族不堪重负,吸血鬼一族的施压也一直未曾断过。三面围攻之下,兽人族难以掩盖颓势。

最后应魔法师联盟内部的鼎力要求,斯科特不得不同意亚瑟前往战场,展示其上古神器,不列颠天平。这如同核威慑一般的压力是最后一根稻草,兽人一族大势已去,选择谈判。

在魔法师联盟的要求下,兽人和吸血鬼必须隐于人类社会,为人类让出生存空间。期间,多数人类有关兽人的记录被悉数焚毁殆尽,后世对此的评价众说纷纭,有人觉得这是断层了兽人的历史,也有人觉得这是非人类和人类平衡建立的重要决策。

值得一提的是,精灵并没有参加谈判,但所做决定和魔法师联盟的期盼意外吻合,选择了圈地隐世。至此,人类成为了地球历史上的主旋律。

在众多史书和亲历者的口述中,天使和恶魔并不正面干涉人间的非人类战争。但在后世的笔下,经常有人把天堂与地狱的和解和非人类与人类的新时代关系写在一起。因为二者的时间过于接近,像是历史中的一段巧合。

这个巧合非常美好地结束了非人类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后再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出现在人间。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相信非人类存在的人类会一批批老去死亡,那些在人们口中代代相传的历史也将逐渐成为传说。

……

“而我们,就是让传说延续的人。”

“理论知识学得不错,”斯科特支着魔杖戳面前人的脑袋,“但我不记得你报了历史课,又是从哪个家伙口中听说的。”

六岁的亚瑟下意识拍开斯科特的魔杖,本来想说名字,不过发现自己好像也没记住:“撒切尔家的女儿。”

“薇薇安·撒切尔?”斯科特收回魔杖,正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魔药,闻言转过来轻嘲一声,“你挑朋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

亚瑟很想说“那不是朋友”,但他最后想了想,改口:“她怎么了?”

“我没兴趣关心小家伙们,只是他们家一直很想让你亲爱的三个哥哥成为他们的附庸。”

“她家帮了我们很多。”

“是的,”斯科特耸肩,“我不否认,但他们家给你去前方展示不列颠天平的提议投了赞成票。”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并不在意我们家是否处于风口浪尖,他们只需要一个有威慑但是可以被他们掌控的柯克兰家,懂了吗?”

亚瑟摇头。

“好吧,跟你说也是废话,”斯科特把几瓶魔药塞进亚瑟的背包,翻了几下,突然诡异地顿了一下,又看似无所觉地继续接话,“你想想,她是不是在你从前线回来后接近你的。”

亚瑟不想说话,因为斯科特猜对了,之前接近他的人也是,斯科特总能猜对。

“看来我是对的,”斯科特缓步走到墙角,冲他挑眉,“那我再猜猜,她是不是说你的不列颠天平是很厉害的东西,带来了和平,不应该被藏着掖着。”

亚瑟点头:“她说这让威廉哥哥和诺斯哥哥更早回来了,不用担惊受怕了。”

“哪家和平是一个孩子拿着武器去前线逛一圈带来的,”斯科特更没好气地捏亚瑟的脸,“那是在怂恿你成为活靶子。”

他把装满了魔药的背包塞给亚瑟:“我看你最需要学的不是魔药魔咒和魔法道具制作,最需要学的是怎么动动你的脑子去翻译别人的话。”

“哎呀,在门口就听到了,你又在骂小亚瑟了吗?”

威廉人未进,火龙先探出头,拍拍翅膀落到亚瑟的手臂上。

“没骂,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弟弟会这么天真。”

“诶——斯科特好严格,”威廉一把抱起亚瑟,满足地蹭蹭孩子和火龙,“人际关系可以慢慢学,亚瑟这次期末全科都是优,你都不夸夸他吗?”

“我夸夸?你是想吓死他还是吓死谁。”

这次连亚瑟都跟着附和,夹着声音夸他的斯科特他真的想象不出来,画面过于美丽了。

“那你别怪他不亲你。”

斯科特:“他?他一天除了上学睡觉吃饭,大半时间都是在我这呆着。”

威廉:“那不是因为你每过段时间就要问他哪去了吗?”

斯科特:“这就是他乱嚯嚯我的材料去搞魔药的理由?搞出来的东西一团乱就不说了,平常看个书,背个魔咒,练习施法,就连驾驭扫帚都要来我这小客厅……”

威廉:“你别说了。”

斯科特:“怎么?这下知道他多亲我了?”

威廉:“不,我不想知道。”

威廉贴住亚瑟,生动形象地展现什么叫干嚎不下雨:“亚瑟到底喜欢你哪一点……呜。”

“其实,”亚瑟沉思片刻,说出自己的理由,“听斯科特阴阳其他人真的很有趣。”

威廉看着他。

亚瑟也看着威廉。

“完了——你把亚瑟带坏了,我不想要个小斯科特。”

“你说什么?我有那么不堪吗?!”

“家里不会说话的有一个就行了,再来第二个诺斯就上吊自杀。”

“诺斯知道你拿他当赌注吗?”斯科特简直气笑了,当即转移火力,揉乱自家小家伙的金色杂毛,“这家伙人际关系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刚入学找了几个朋友,全部,注意我说的是全部,都是别有所图。”

亚瑟默默反驳:“不是朋友。”

威廉深知家里有个打击教育就得来一个鼓励教育:“你别理他,他看谁都不像朋友。”

“他新认识的是薇薇安·撒切尔,让他多展示不列颠天平。哦对,薇薇安今年已经十岁了。”

威廉立马倒戈:“那确实不行。”

亚瑟:“……”

他的三个哥哥一旦凑在一起,各种观念到处乱飞,总是吵得鸡飞狗跳。但有一点,他们难得统一至今——

“小亚瑟得记住,”威廉这么说,“在你真正理解怎么利用不列颠天平之前,永远不要因为炫耀去展示它。”

“羽翼未满之时,不要崭露锋芒,”斯科特也提起背包,塞到他怀里,“好了,记住哪些魔药是用来治愈和逃命的,去上学吧。”

“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用艾伯特联系我们哦。”威廉放下孩子,挥挥手,“再见。”

亚瑟挥手走出客厅,沉默了片刻,又扶着门框回头。

他一直很喜欢跟斯科特呆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如果我想交真正的朋友,需要什么?”

“看看你们聊天的时候兴趣搭不搭,有没有共同话题,性格合不合。有时候也要动动脑子,看对方是不是有意接近你,”斯科特低头看过来,他注视着亚瑟碧色的眼睛,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的背包,“就像薇薇安。你们高年级和低年级根本不在一层,哪来那么多偶遇,剩下的只有蓄谋已久。”

亚瑟愣了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拖下背包看看,动作卡到一半顿住,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他依旧保持着不谙世事的神情,又问:“那什么才叫朋友呢?”

“心照不宣地为对方着想一些事情,”斯科特轻啧了一声,“不论怎么吵架都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他给斯科特的问题,斯科特总会给他回应,丝毫不考虑面前的人是不是孩子。这样的说话方式晦涩难懂,但是亚瑟真的能学到很多。

等到孩子离开,威廉晃了一圈客厅,看向位居中央的人:“斯科特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呗,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参一手贸易,”斯科特说,“战争刚刚结束,魔法师联盟有意和兽人建立贸易关系,到时候海上运输必不可免。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和诺斯对此也比较有经验。”

“……啊,个人情绪方面,我是不太想掺和兽人的事情的,”威廉不住地用手指在手心里画圈,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不过家里很需要这个机会,对吧?”他依旧笑着,“那我会和诺斯商量一下的。”

“但依旧不能做得太明显对不对,”威廉歪头,“我们不能太张扬……”

“不,”斯科特抬眼,坚定的摇头,“这我们不能让。”

“魔法师联盟有意和人类分离,将联盟作为人类与非人类的分割线,彻底隔绝开人类和非人类。也就是说,如今我们和人类的大部分贸易势必陷入低谷期,和非人类之间的贸易会成为联盟未来的主旋律,如果要站稳脚跟,那这方面是绝对不能让的。”

“可是亚瑟……”

“你别太小看他了,”斯科特难得有些玩味地看着他,起身摁向客厅墙壁的某处,落在墙角的暗格应着他的动作弹出来。正是盛年的魔法师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反手甩给威廉,“我们的弟弟可没你想得那么无害。”

那是一枚镀了金的徽章。在魔法师联盟成立初期,因为和兽人间的长期战争,家里用野兽作为标识的家族屈指可数,威廉一眼就认出来了:“野狼和荆棘……撒切尔家。”

“或许老撒切尔确实是诱导了自己的女儿去接近亚瑟,”斯科特嗤笑一声,“但我们家的小家伙似乎学会了将计就计,也没有吃亏。”

威廉大概懂了:“亚瑟拿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斯科特耸肩,“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你长着一个脑子,他总得有些自己的想法。”

·

亚瑟学会怀疑比学会魔法还早。

他从有意识起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普通魔法师家的孩子并不用被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便发出承诺,也不会经常被带着出席大人的宴会,被人们像物品一样供人参观。

“你既不能让别人控制你,又必须让对方放松警惕。”斯科特经常这么对他说。

如果说奥利弗的伪装是天性如此,亚瑟表面的无知便是因外部推动,有意识地跟着同龄人学习并加以利用。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特殊,因为每当周围人来跟他聊天时,总会提到一点——不列颠天平。

连斯科特都不知道,亚瑟在三岁时已经学会了召唤自己体内那个神器。他对魔法的感知很敏锐,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一股和他相连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他对其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年幼的魔法师无师自通地引出这一部分力量,第一次看到了不列颠天平的外形。

而有关不列颠天平的事情,平常吵得不可开交的各大家族都默契地瞒着他。

“小孩子还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撒切尔家的夫人温和而深沉地跟他说。

所以亚瑟喜欢时不时去找斯科特。每当他提起体内的不列颠天平,斯科特总会不不厌其烦地警告他如果脑子里装的不是海水就不应该到处炫耀这个东西,并在离开时状似无意地落下不列颠天平的资料给他看。作为不列颠天平的研发者之一,他的理解比正统的记载还要深刻一些,亚瑟经常抱着这些资料和字典研究一下午。

他的三个哥哥们从来不忌讳他了解些什么。

诺斯这个看上去开朗活泼的,不在战场时经常带亚瑟游走于各大娱乐场所。他会给亚瑟介绍娱乐场所里的管理人员,用各种方法让他把人和背后鱼龙混杂的势力对上号,也会用教小孩子不要接近坏人的语气告诉他哪些人应该远离。

威廉相对而言更天真一些,待他也更像小孩子。但他会提前教亚瑟很多有关隐身速度和报信方面的魔咒,顺带满足地享受亚瑟崇拜地看着他。一旦出去玩,他也会一边说艾伯特多可爱啊和亚瑟一样可爱,一边把火龙塞给亚瑟,跟亚瑟说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可以用艾伯特来跟哥哥们打小报告。

这种奇妙而隐晦的方式,让亚瑟从小就了解到家里如履薄冰的现状,于是他学会了怀疑和隐藏。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没人会觉得一个孩子有很大的威胁,而孩童天生的直觉,也能让亚瑟敏锐地察觉到外来的恶意。

就如同那天的低年级的魔咒课。

斯科特说得没错,在学校中,低年级和高年级的小魔法师很少能碰面,不同年级的学业也大不相同,很难聊在一起。这便显得那位撒切尔家的小姐在低年级走廊晃得过于刻意了。

亚瑟在教材上写上笔记,用余光扫过那几次三番出现在后门的裙摆。上面的老师正绘声绘色地讲解漂浮咒的作用,自家有个教孩子为乐的哥哥,早就会了的柯克兰小少爷不动声色地开始走神,心里构建出一张教学楼的3d地图,模拟好逃跑的路线,准备开溜。

下课的时候,早就收拾好东西的亚瑟绕了一个大圈,从前门跟着人群挤出去。他离去前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后门,撒切尔小姐似无所觉,矜持地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面张望,正是这一下,亚瑟看到了她挂在背包上的徽章。

狼和荆棘交汇的图案把他的记忆拉回一年前。

那时他刚刚从前线回来,威廉处理海边的事情尚且多逗留几天,诺斯则跟着父母一代的前辈准备和兽人的谈判,家里只有斯科特坐镇。那是柯克兰家和撒切尔家关系最僵的时候,斯科特已经在家里不爽而优雅地跟他内涵了三天撒切尔家礼仪差到离谱的外交人员。当然,哪怕人礼仪到位,不爽的斯科特仍旧有办法挑刺,他针对的一向不是某种行为,而是把他送上前线的某个家族。

当时亚瑟就觉得大人很奇妙,无论斯科特背后多发牢骚,在正式见面的时候他依旧能绅士地跟撒切尔的家主谈笑风生,这让他一度觉得无语但有趣。而撒切尔家也是一个旗鼓相当的两面派,亚瑟认识他家的夫人,这位夫人总是很温和地带着亚瑟在花园散步,像是逗弄自己家的孩子。如果不是他躲到斯科特的桌子底下练魔药,偶然听到了这位夫人趾高气扬地要求斯科特带他去周末的茶话会,他就真的信了。

而那件事情,发生在茶话会的当天。

撒切尔夫人知礼地送他们到门口,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我姐姐家的小儿子马上准备入学,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他的年龄和亚瑟相当,不如让亚瑟也留下来呆一个月,也好给孩子交个朋友。”

“夫人,”看斯科特绷着笑,“这不太合适,我弟弟他还没学过什么礼仪,怕给人笑话。”

“孩子谈什么礼仪不礼仪,”撒切尔夫人面色不变,斜了斯科特一眼,“只要亚瑟同意就好了,你想来吗?”

那时候斯科特的表情和吃了农药也差不多,亚瑟怀疑如果自己说一句好,斯科特放在身侧的手会掐烂他的背。

“不用了,夫人。我要完成我的魔药,那个魔药的配方我还没记下。”

“可以把魔药挪到我们家来,我们也有一个很棒的魔药台。”

“不用了,那个是爆炸效果的魔药,炸了斯科特的办公室还好,别炸了您的家。”

当时撒切尔夫人的表情也有些许崩坏的感觉,亚瑟觉得她心里估计在暗骂自己这几年的温柔都瞎了眼。想到这里他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抓着斯科特的衣角埋进去,才勉强止住笑意。

斯科特也顺势把他抱起:“抱歉,家里孩子估计有些困了,就不多叨扰。”

他一直陪着斯科特装睡装到柯克兰家的势力范围。斯科特弹了下他的后脑勺。

“装睡的本领还不到家。”他这么说,却也没把亚瑟放下来,反而皱着眉,勉为其难地夸了他一句,“但你至少不是真的蠢货。”

亚瑟看着他,双手拍上后者的脸:“那时候你要掐我我就留下了。”

真的想过这么做的斯科特:“……”

……

当天晚上亚瑟没有睡觉,他敷衍撒切尔夫人的魔药不算空穴来风,也确实很危险,用的是他自己根据各种魔药的制作方法总结出来的规律。

搭配的草药被小魔法师混在一起搅拌,转成纯净的浅白色。

“如果再加这个,”他拿着材料思考着,“喝了说不定能长时间在水里呼吸……”

他那次的发现其实是非常凑巧的,最后一样材料加入魔药中,药水转化成纯净的海蓝色,魔法的交织让药水成型的那一瞬闪出一道蓝光。亚瑟反射性地撇过头,用衣袍挡住光,正好看到窗外围墙上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柯克兰家的老宅拥有斯科特主导,设立的三层保护法阵。没有通关魔咒的人一旦接近就会造成警告,在此前提下,应当没有人能闯进柯克兰家的老宅,哪怕他是威廉或者诺斯半夜回家,那也不应该是翻墙进来。

或许是亚瑟看错了,但……

他用手轻轻抵着自己的眉心:“我有办法确认……”

【不列颠天平,其创立之初心是为了……审判兽人,同时拥有极强的契约约束力。】

那是亚瑟在斯科特给他的资料上看到的。亚瑟一直背着所有人研究不列颠天平,就连斯科特都觉得他只是学了一些理论,毕竟他在前线学习召唤不列颠天平的时候装得是那么不熟练,甚至到了笨拙的地步。

但那时候的亚瑟,已经摸到了不列颠天平审判能力的一角。他知道,如果要用不列颠天平审判一个人,需要让不列颠天平认可你给出的罪名,无论大小,那么它便会替你锁定那个人,直到你给出应有的审判。

亚瑟闭上眼,额头浮现出一副天平模样的金色图纹,他轻轻感受体内的那股缩在深处的能量,慢慢将它推出来。金光自他的体内涌出,随着主人的召唤汇聚墙角,亚瑟用被子拢住这团光芒,避免有人从窗口注意到这个房间。

金光渐渐淡去,没有挂绳的天平浮在空中,亚瑟看着它,轻声道:“我以私闯民宅的罪过,起诉他。”

不列颠天平光芒一闪,亚瑟透过墙壁,看到了那个人的轮廓。

他将不列颠天平托在手上,一把抓住桌上另一瓶半成品魔药,叼上桌上的材料,偷偷跑出房间。他的眼中一直印着不速之客的轮廓,从家里翻窗跑去花园,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他。

来人并不向主宅靠近,而是围着花园一步步往里面探。

他在……探测地形?

亚瑟当机立断地打开魔药瓶,将嘴里的材料吐进里面摇晃。

三,二,一。

亚瑟一把将药瓶甩过去,那是他很久之前失败的配方。魔药的爆炸声轰响,火光冲天,屋内的灯光接连亮起。来人被动静一惊,踉跄了几步,转身就跑,亚瑟借着不列颠天平估算他的逃跑路线,顺着草地里滚了一圈,埋进墙边的灌木丛里。

他抽出衣袍里的魔杖,等着人靠近,在其慌忙爬墙时,点亮了魔杖。那一瞬间的光芒其实很短,连爬墙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亚瑟只能匆匆看到一眼。而那一眼,他看到来者的脚腕上有一枚图腾,是与狼交缠的荆棘。

那个图案和撒切尔小姐的家族图腾差距甚远,或许也算不上什么证据。但亚瑟沉思片刻,还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路过后门时,故意在薇薇安脚边落下一本书。

“诶等等,这是你的书吗?”

“诶?”柯克兰家的小少爷状似不知地回头,笑得乖极了,“啊,是的,谢谢你。”

这便是蓄谋已久中的另一层“巧合”,也是后来一环扣一环的开端。

·

魔法师联盟和兽人和解后第二年,在双方的努力下,两方贸易逐渐形成稳定趋势。柯克兰家于贸易开始之初大胆跟进,大肆鼓励推动两岸的经济往来,逐渐成为兽人与魔法师贸易方面的一大家族之一,和老牌商业家族撒切尔处处争锋。

与此同时,魔法师与人类的贸易大幅度减弱,和此相关的魔法师与人类集中抗议,形成一股反对魔法师联盟和人类分离的力量。而在地下,诸多不服从种群的兽人视魔法师联盟的要求于无物,私下越过魔法师联盟和人类交易。人类与魔法师联盟之间的冲突接连加剧,前者利用兽人手中买来的武器向魔法师联盟发起冲突。魔法师联盟外交部因此向兽人部落发难,不得回应。

和解后第四年,魔法师联盟宣布组建打击兽人与人类非法交易的组织。柯克兰家首票通过此提议,同时由拥有和兽人作战经验的威廉和诺斯带队,但因过海途中受到人鱼族侵扰,损失惨重,暂且搁置。

和解后第五年,亚瑟·柯克兰参与处理家族事务。

……

“肯特家的货,”亚瑟一边查,一边和脑中记下的清单一一比对,感觉差不多,看向负责人,“就这些了吗?”

“是的,”肯特的负责人暗中擦了下手里的汗,“您不用亲自来检查的,我们会好好处理。”

“额,这不是对你们不信任,”十岁的小少爷挠了挠面颊,“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您第一次出海,肯定很激动,想着帮家里做点事。”

“不是!”这不知道戳到了亚瑟哪里的逆鳞,小家伙抓着魔杖往后倒退,耳朵憋得通红,“我只是不想让斯科特看不起……我先去甲板了。”

虽然兽人与人类私下的猖獗贸易让魔法师联盟和兽人的关系再度紧张,但是到底是外交归外交,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贸易依旧不能断。在这方面,柯克兰家发展的海上运输于行业中仍旧占据巨头。于是亚瑟被允许参与家族事务的第一天,斯科特便把亚瑟丢给负责海上贸易的威廉,美其名曰让孩子看看海见见世面。

得到艾伯特口信的威廉非常高兴,但苦于自己在海峡对岸处理贸易纷争,这趟海路还是只能让亚瑟自己走。

船只下水后便跟着水波晃荡,亚瑟趴在甲板边缘才能勉强站稳。他身后的水手打开船帆,拢住迎面而来的海风,为航行提供动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列颠群岛的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边缘。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经历,生活过的陆地离自己越来越远,变成能用一只手握住的那般大小。亚瑟缓缓地伸出手,遮挡住视野中的岛屿,他周围便只能看到起伏的海浪,和天空映照的海面一望无际。在这片远离喧嚣的海洋中,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把灵魂与时间都交托给这方无尽的天地,享受一份难得的轻松和安宁。

“那我能理解哥哥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出海了……”他呢喃道,“连斯科特也会找时间跟着商船走个来回。”

“柯克兰少爷,您不进来吗?”

“没事,我再呆一会儿。”

周围的水手人来人往,亚瑟回了家里的商人,左看看右看看,戴上斗篷,低头顺着甲板边缘偷偷往船后开溜。他的怀里偷偷塞着一瓶魔药,颜色和海一样,透亮而深邃。

亚瑟从小在魔法道具和魔药制作方面拥有很高的天赋,创新精神极为可嘉。但对斯科特来说,天赋是好的,但你先别天赋。小时候的亚瑟还只会一些低级魔药,做一些投影石之类的小玩意儿,怎么搞都不费钱,然而孩子越长大用的材料越珍惜,让还没成家的斯科特狠狠体验了一段养孩子破财的日子。亚瑟怀疑这次斯科特把他丢到海上也是为了不让他再嚯嚯自己的魔药台。

不过——亚瑟摇摇手中的魔药瓶,心情很好——还是让他偷偷带到了。

这是他很久之前他就创造出来的一个搭配,预测可以让人在水底呼吸,但实际上能不能抵消水压,看不看得清海底还需要实验。富有创新和冒险精神的小少爷打算快靠岸的时候来一段高空跳水,亲身尝试,吓死负责人吓死大家。

“我可是冒着斯科特把我关禁闭的风险,”亚瑟缩在斗篷里,敲敲瓶子,“你别让我失望。”

瓶子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亚瑟在靠着船身,跟着船轻轻晃悠,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威廉一样养一只宠物,自言自语还能有回应。

“至少不会是斯科特那样阴阳怪气的回应。”

亚瑟不满地嘟囔着,他觉得负责人大概也在找他了,提起斗篷站起来。

就在这时,帆船突然震动一下,亚瑟一个没站稳又坐了回去。还不等他思考发生了什么,船的震动陡然变为剧烈的摇晃,魔药瓶从怀中跌出来,顺着倾斜的船面来回滚动,磕在甲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亚瑟就近抓住一块木板,伸手去抓魔药瓶。船板另一侧应该聚满了人,人群慌乱的尖叫和激烈撞击船身的海浪交相呼应,吵得他这边这点动静简直不值一提。亚瑟干脆放开了手,顺着船板滚下去,眼疾手快地抓住药瓶塞入怀中,后背抵住甲板,勉强稳住了身形。

水手扯着声音喊:“是人鱼群!”

“人鱼不是不袭击商船吗?”

“谁知道!”

“真他妈见鬼!”

反应过来的水手拿出魔杖,一道道魔法击入水中,毫无目标的魔法落入海中像是落尽了不见底的深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举动反而激怒了海底的人鱼,浪涛打得更为汹涌。亚瑟仅靠着一个甲板根本抓不住,他被晃得想吐,抽出魔杖打算给自己施一个悬浮咒。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魔法从前排打过来,一下击中了他的手背。还好只是单纯的攻击魔法,亚瑟疼得下意识松开手,夏栎魔杖在空中转了几圈,扑腾一下,落进了水里。

亚瑟:“……”

要不是他现在张嘴就想吐,他真的会骂人。

“蠢货,”柯克兰家的人比他骂得更快,顶着风浪精准地捕捉到那个眼瞎的魔法师,“不会施咒就收起你的魔杖,别打到我们的小少爷。你拿根鱼叉戳都比你魔杖施咒准,我很难相信你鼻梁上面架的是眼睛而不是两颗玻璃球!”

虽然很不和时宜,但亚瑟的第一反应真的是——斯科特的手下攻击力果然随了他本人。

又是一波浪打过来,这次船倾斜得更为厉害,几乎要被掀翻。亚瑟是真站不稳了,他松开抓住甲板的手,打开魔药瓶,混着反上来的呕吐物喝下去。跌落甲板的最后一秒,他看到柯克兰家的人正用着悬浮咒试图向他这里靠拢,却被下一波高浪打得七零八落。

在这广阔的大海中,人类显得过于弱小了,哪怕是拥有魔力的魔法师。

如果这次能好好回去,亚瑟落水前想,让斯科特给你们加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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