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球员和教练是怎么想的,比赛日程就是个放在那里而你必须经过的障碍,静静地躺在每个周末,等待新一轮好戏上演。
今日的安联球场不同往日,一片铁灰色的阴云不知何时已从四面八方来到慕尼黑,聚集在这座庞然大物的上空,阴沉得几乎让人以为要滴下硕大雨珠,不知其中究竟酝酿着何种能量。
“还好没下雨。”“也有可能会下雨吧,如果综合气象来研究的话。”
小猪打开手机不断查看天气预报,和夏普同时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他原本就不希望下雨,此刻更像是被混合着颓丧的莫名情绪压垮,垂下脑袋猛地叹了口气。不过此时并没有人对他的这一行为表示出什么不满,因为拜仁慕尼黑的球员们今天都感到压力山大。
尽管教练组从未透露出一分一毫,但无论是舆论还是高层,又或者只是彻彻底底的,专属于球星的那一份自矜自傲,都不允许输掉今天这场比赛。
只要赢下来,外界对于这支队伍的指指点点就可以进一步平息,对更衣室中不利的猜想也将偃旗息鼓。
只要赢下来,拜仁慕尼黑就能靠七连胜追平德甲七轮十八分的最佳开局,他们就能短暂地享受胜者待遇。
没有人能对此不动心。
诺伊尔沉默地检查着手套,当他感到紧张时就会这样做。
很快,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夏普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发呆。
诺伊尔:…不妙,他既没有在和拉姆闲聊,更没有吃巧克力,这看起来不太正常。
他悄悄走过去,拍了拍拉姆的肩膀,在队短看向自己后示意他看夏普,拉姆一愣,转而冲诺伊尔露出一个迄今为止门将从未见到过的舒心微笑,把诺伊尔都笑得毛毛的。
拉姆踮着脚尖凑近,对他说:
“昨天一位知情人士给了他通知,今天好好表现。”
诺伊尔睁大了眼睛。
————
这场不如人意的雨还是落了下来。
海因克斯撑伞站在场边,没有抹去脸上沾到的雨水,而是静静盯着场上球员。
今天拜仁摆出的阵型是4231,一号门将是布特,诺伊尔因为背部伤病的缘故并未上场。
霍芬海姆以442应战,门将位置在赛前就引发了不少讨论。
每个人都爱看施塔克作为拜仁旧将手刃旧主的情节,这种爱恨纠葛向来是热点之一。
红牌停赛的古斯塔沃坐在了夏普身边,这个性格相当羞涩的后腰纠结到底要不要主动和男孩搭话,他有点害怕被用冷冰冰的态度对待。
古斯塔沃红着脸转过去刚想开口,就发现夏普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不知道看了多久,差点没让他用脚趾给地面扣出一套三室一厅来。
小伙儿张了张嘴,想虚弱地表示自己刚刚只是在想开场白,嘴里就被飞快地塞进一粒巧克力。夏普动作之快连鲁文都拦不住他,塞完就一脸自然地把手揣回口袋里,一副老农样。
“唉你怎么又给人家乱吃东西,万一别的很介意呢……”鲁文探身冲古斯塔沃点了点头,代家里孩子道歉。
“不我不介意他喂…啊不是,我是说巧克力很好吃,谢谢你。”
受害者发出拆台的声音。
不用看夏普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一脸得意:
“路易斯不爱吃巧克力的几率不足百分之十,在他今年一月份刚刚转来时我曾经见过他偷偷吃过巧克力甜筒,就在外面的甜品店里。那会儿可能是为了缓解压力,”小比晃了晃腿,“不过这从心理学上可以解释,今天这场比赛吃一块无糖的也没关系吧?”
古斯塔沃珍惜地含着巧克力没嚼,只是一味点头。
鲁文了然,古斯塔沃今年年初从霍芬海姆转会来,这会儿面见老东家即使没上场,也总有点复杂的情绪。
他学着那些人的样子用力呼噜夏普的脑袋。
管他的呢,我只知道这肯定不是个坏孩子。
————
场上的情况从一开始就显得相当焦灼,两方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适应的时间。如果说拜仁渴望能够重立王座,那么霍芬海姆绝不愿做那最后一块垫脚石。
进行到第十五分钟时,里贝里边路传中划破雨幕,戈麦斯力压沃萨,凭借身体优势高高跃起来了个头槌——皮球却诡异地偏出立柱。
他自己似乎都无法接受,全场球迷都能通过转播镜头捕捉到他狠狠捶打草皮的模样。已经有唇语专家解读出他正咒骂这该死的雨。
场边海因克斯摇头,并未给出什么能让人联想的话语,神情中看不清焦灼,反倒有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戈麦斯错失这个进球的痛苦感染到许多心系拜仁慕尼黑这支球队的人,他们对于近几场戈麦斯的熄火心存不满,但又不可抑制地为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伤怀。
看台上一个穿着拜仁新赛季球衣的小女孩转身抱住了爸爸,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似乎不愿意再去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解说员霍朗克见到这一幕语气也带上了同情:
“嗯…戈麦斯的表现算不上好,但不要忘记他是目前的德甲金靴,还在领跑着进球数,也正是因为这样,球迷对他总是怀有着无限的期待,期望着他能够成为那个关键先生,带领球队走出困境。”
“有时候这样的期待太沉重,会将人压垮。”
在队友的安慰下,戈麦斯收拾好了心情,爬起投入接下来的比赛中。但霍芬海姆今天的安排着实强力,启动了沃萨加上康珀的后腰双塔,用以封锁戈麦斯的每一次出球尝试。
戈麦斯高举着手,示意穆勒自己这里可以接球,不等球传来他便右肩一沉,康珀悄悄伸手拽住拜仁前锋的衣角,满头大汗地露出狰狞微笑,他贴身耳语:
“拜仁只需要一个国王,但今天是你吗?”
戈麦斯停顿了几秒,用力将自己扯出他的防守范围,小跑着寻找空挡:
“我从未加冕,现在的拜仁没有国王,恐怕你说错话了。”
他神情有些复杂,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漫长霍村球迷高唱的“他的金靴褪色了”中跑远。
全场进行到第二十分钟,两方颗粒未收,戈麦斯的射门次数更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穆勒喘息着观察场上情况,接到了季莫什丘克从右侧给的球,护在脚下,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里贝里的跑位。
霍村的波黑大脑萨利霍维奇立即察觉危险,大声喊着贝克和鲁迪的名字,让他们死死盯着穆勒,绝不允许他创造出任何机会。
面对贴身看守这一待遇,穆勒也有些苦手,他在身体对抗这方面并不具备优势,对这个瘦巴巴的年轻人而言,此时此刻他能护住脚下的球就不错了。
雨中视线受阻,穆勒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断推进,很快便将阵线压入霍芬海姆半场。拉姆游曳在测,举手示意,一只脚便贴地滑铲从侧后方袭来。他努力变向摆脱,但草皮湿滑得难以控制身体,失衡之中直接倒地了。
“嘟嘟————————!!!”
尖锐哨声骤然划破雨夜,穆勒躺在泥泞草地上,自己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脸上一阵钝钝的麻木,头也很晕,队友从四面八方跑到了身边。
他眨了眨眼,现在上演的一切都开始放慢,戈麦斯愤怒地揪住了鲁迪的领子,口中骂着些什么,施魏因施泰格拦着拜仁前锋以免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领牌下场,拉姆和其他人围着裁判不停地说话,还时不时看向自己。
几个人高马大的队医冲上前来询问他头晕不晕,能不能认清眼前有几根手指,并且立刻往他鼻子里塞东西止血时,身体的痛感才骤然清晰起来,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听见队医说:
“该死,鼻梁骨折了,看样子像是粉碎性的,左眼眶也有问题,后面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伤情。”
“现在必须下场了。”
……下场?
穆勒精准捕捉到了这个词,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手捂住脸上的纱布,拒绝了队医递过来的吸氧装置。
“我意识清醒,我没事,不用下场。”
他坚定地表达着留在场上的诉求。
但令人无比揪心的事情发生了,仅仅是在他说话期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从转播和大屏幕中看到鲜血再一次浸透了三层止血用的绷带,不住地往外渗。
他必须接受场下治疗。
慢镜头回放中清晰可见,鲁迪的鞋钉先撞击到穆勒的颧骨,后又带倒了穆勒,这明显值得一张红牌下场。
但裁判只出示了一张黄牌。
鲁迪劫后余生,拜仁球迷爆发出极大的嘘声。
古斯塔沃气得脸通红,在场边痛骂裁判是收了钱了现在装眼瞎,这么重的伤他还只给黄,脸都不要了。他想到穆勒平时和夏普关系那么好,男孩看见他受伤还不知道有多担心,自己也应该安慰安慰夏普,侧头看去时,夏普却一脸平静。
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夏普如此平静无波的模样,失去了平日里活泼神采的柔软包裹,线条便骤然锐利起来,好像丢下了某种…伪装。
拜仁后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夏普,你不要着急……”
男孩没理会他,而是将头歪到另一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点目标赫然是站在场边的海因克斯。
他脱下身上穿着的保暖用的外套,站起身,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面前走向了海帅,在老人面前宣告了自己的打算:
“我要上场。”
海因克斯盯着他,转身打出了换人的信号。
穆勒原本还打算同队医僵持,但看到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同意下场治疗。他推开开担架自行走回更衣室,途中向球迷鼓掌致意。南看台7000名观众自觉起立,高唱着托马斯,我们的战士,以此来迎接他们心中的英雄。
他路过场边,对夏普露出笑脸,因为疼痛所限,笑得很丑:
“不用给他们面子,给我报仇。”
男孩很高冷地点了点头,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即将进入过道时,穆勒又看向那片球场。
与你同在,我的小王子。
今天的安联球场将对你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