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莎拉最近晚上总是做着奇怪的梦。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因为梦里的她一直处于黑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做梦。
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过去四天了。
到第五天时,她的梦境变了,虽然她仍旧处于黑暗中,但她发现她的身体好像在发光,因为她的目光所及不再是一片黑,她开始可以看见她那垂落到胸前的白色长发、她的双手、她的整个上半身、她的双腿……
到了第六天,她除了能看见她自己之外,她的左手手腕上还缠着一条大概手指般粗细、会散发着微微光辉的线。
说是线,但是她的手腕并没有和任何东西接触的感觉,而且她伸手去触碰时,她的手会直接穿过那条线、完全碰不到那条线的实体。但若说那只是一道微弱的光,那道光却没有直线前进的特性,反而是像一条没有被拉直的丝线一样,有好几处些微弯曲着。
那条没有实体、散发着微弱光辉的线的一端正缠绕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另一端则是往无尽的黑暗里蔓延,完全看不到是停在哪里。
是…让我沿着这条光线走的意思么……
虽然没有任何信仰,但琪莎拉也不算是个无神论者,所以她觉得连续好几个晚上做着剧情有连贯性的梦应该是有些特殊的意义在的。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种感觉,若是没有到这条光线的另一端的话,这个奇怪的梦就会一直继续下去,所以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她便开始沿着那条光线开始走。
整整两个晚上她都在梦里不停地走着路,才总算走到了那条光线的另一端所在的位置。比较出乎她意料的是,另一端就跟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一样,缠绕在一个正在将散落一地的积木拼组起来的男孩的左手手腕上。
思索了许久,她都没有在她的记忆里找到曾经见过那个男孩的印象,这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自己的梦境,毕竟她的梦里并不应该出现一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人。
总不会是我在不自觉时透过做梦到了异世界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便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并且暗暗检讨在期中考将近时还看了一本科幻小说的自己。
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后,她便蹲到了那个男孩的面前,轻声试探道:「你好?」
她的问候并没有引起男孩的反应,一开始她以为可能是语言的问题,因为男孩看起来并不像是来自欧美国家,所以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语言问候语都说了一遍,但是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看着一直专注在拼着积木、低着的头没有移动一丝一毫的男孩,琪莎拉开始怀疑起语言不通之外的其他可能性了,毕竟若是有人不停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就算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人、试图理解那个人想表达什么,但是男孩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曾经跟着佛罗伦斯参加过公益活动的琪莎拉知道,自闭症、亚斯伯格症或是有智力发育缺陷的人也有着像男孩这样不理会他人叫唤、缺乏反应的症状。又或者,就像科幻小说中所写的一样,她跟那个男孩可能处于不同的维度,所以虽然她可以看到他,但他却看不到她、听不见她的声音。
为了证实到底哪个猜测才是对的,她便在男孩的面前跪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结果却让她感到更混乱了,因为她成功地触碰到了男孩,还将手覆到他的手上,那便表示两人其实是待在同一个空间的,可是男孩却没有自闭症患者那会躲避、厌恶他人触碰的反应,仍旧专注着拼着手里的积木。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想不出男孩到底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琪莎拉便干脆调整了的姿势,改为曲起双腿、抱着膝盖,头则是靠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那个男孩,一直到自己因为生理时钟的关系醒来、离开了梦境。
虽然在梦里受挫了,但还是不影响琪莎拉在期中考上的发挥,等到当天最后一个科目考试结束,她还到图书馆一趟,借了一几本关于自闭症相关的书籍回去。
等到将书大致翻了一遍后,她才去洗漱,然后上床入睡。
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梦里的她又再度回到了那个男孩所在的地方,所以她便像上次一样曲膝坐在他的前方,用着从书里所学到的方法和他搭话,只可惜她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那个孩子仍旧继续拼着手里的积木。
怀抱着挫败感,琪莎拉再度醒了过来。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她只好起身洗漱,然后在假日的早晨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早餐,回想着在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思考了一整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觉得自己可能努力错了方向,梦境让那条光线引领到那个男孩的位置,并不是要让她打动那个男孩、让那个男孩注意到她的存在,而是要她帮忙那个男孩将那些积木给拼好,这样梦境的剧情才会继续,或者是就此结束。
琪莎拉原以为帮忙男孩拼积木会是件困难的事情,她可能会无法触碰到那些积木,原本一直忽略她的男孩可能会在她碰那些积木时出手反抗,但当她再次入睡、回到那个梦境时,她却发现她很轻易地就能碰到那些积木碎块,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她无法从男孩手中拿过他已经拼好成型的部分去、研究接下来该拼哪一块,只能不停地在男孩的身边绕来绕去查看、用眼神将他手上的积木边缘和散落在地上的积木块做比对。
比对了许久后,她便拿起了一块积木碎块,放到男孩手上的已经成型的部份上,而很幸运地,积木碎块的边缘是吻合的,她放到的是正确的位置。
这样的认知让她忍不住嘴角微扬,而正当她打算再接再厉,继续比对下一块积木碎块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她看到了面前的男孩手里牵着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黑发男孩的手参加了一场葬礼,随后他们两个便被大人们包围着谩骂,男孩试图想要反抗,却直接被其中一个大人打了一巴掌,随后他们便被赶出了华丽的别墅,并且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虽然那段画面没有声音,但是从去年年底开始就跟佛罗伦斯一起学习日文的琪莎拉知道最后出现的建筑上挂着牌子上写着的是“儿童养护设施”,也就是日文的“孤儿院” 的意思,所以她大概能猜得出大致的过程:她面前的男孩跟他的弟弟在父母死后便被亲戚们抢走了家产,并且被亲戚们送到了孤儿院。
「你好,原来你是日本人啊。」
第一次开口跟教授日文的老师以外的人说日文,琪莎拉在说话时带着生涩及不确定的语调,不过她很快便忽略了紧张,反而抬起手覆到刚才在画面里看到那个男孩被打的左边脸颊上轻轻地抚着,「保护着弟弟的你真的很勇敢喔。」
听到“弟弟”这个词时,男孩拼组积木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要不是琪莎拉一直在关注他,根本不可能会发现。
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她便开始用日文询问他关于他弟弟的事,或者称赞他是个照顾弟弟的好哥哥,但他却不再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所以她也只好放弃,继续帮他拼积木。
像拼上第一块积木时后一样,之后她每拼上一块,就会有一段新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也让她看到更多关于男孩的事。
她看到一开始男孩和他弟弟在孤儿院里算过得不错,但因为孤儿院的经费不足,就算男孩属于他的那份东西让给弟弟,弟弟却仍旧只能穿着不合身又破旧的衣服,在他去上小学的时候,必须留在孤儿院里的弟弟也常常被大一些的孩子抢玩具或是抢故事书。
她看到为了让弟弟过上更好的生活,当一个富有中年男人带着手下前来孤儿院捐款做慈善时,男孩提出和男人比赛西洋棋,并且动了一些手脚赢得比赛、让男人收养了他和弟弟。
她看到虽然男孩如愿让弟弟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裕生活,但是男孩却被那个中年男人当作继承人培养、逼迫学习各式各样的东西,只要男孩的表现没有达到男人的预期就会受到严厉毒打谩骂,男孩每天都生活在高压之中,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清澈变成空洞。
她看到男孩在变成少年时获得了反抗了男人的能力,他拉拢了其他董事,成为公司的掌权者,而那个中年男人则是露出嘲讽的笑容对他说了些话,然后当着他的面穿破玻璃跳楼自杀。
她看到少年的行事越来越乖戾冷酷,有时甚至对他那珍视的弟弟恶言相向。
她看到少年在决斗怪兽的游戏上输给了一个发型有些特别的少年,那个少年还在最后对他说了这么说着,“惩罚的时间到了!接下来,是给输家的惩罚游戏!惩罚游戏――心的崩溃!你那充满罪恶的心粉碎了!”,那个少年一说完,他便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一样,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很快地,他就像浑身脱力一样,跌坐到了地上,脸上的表情也全数退去,看不出喜怒哀乐。
……
看到这里,琪莎拉也了解到了男孩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了解到了男还在拼组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积木而是他的心。
人的心灵,真的可以具象化并且被别人弄成碎片么?还有,可以把别人的心灵弄成碎片的又是个拥有什么特殊能力的大人物呢?
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想都不会想出答案,琪莎拉便直接将这两个问题抛到脑后,然后专心思考另一个问题。
按照那个发型很特别的少年的说法,男孩现在会在拼组他的“心”是受到先前做的错事的惩罚,但现在她却在中途插手帮忙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定为作弊、对他的恢复造成什么影响。
看着男孩是中只差两个碎块就会成的“心”,她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帮下去,只能跪坐在他身旁纠结地旁观。
经过了好一阵尝试,男孩总算将其中一个碎块放到正确的位置,但剩下的最后一个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法成功。
由于“心”渐渐成型,男孩的脸上开始出现细微的表情,并且因为一直没有办法将最后的碎块拼上去而露出焦急无措的模样。
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琪莎拉也不平静了起来,想要帮忙他的念头在她的心里肆意生长着。
咬了咬下唇后,她便起身绕到男孩的身后,抬起双手来覆上他的,就着他拿着碎块的左手调整碎块的位置,然后带着他的手将碎块放到最后的缺口上。
在“心”被完整拼组出来的那一刻,那颗“心”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让琪莎拉忍不住反射性地闭上眼。
就在她眼睛被迫闭上的时候,她感觉到原本能被她的手掌包覆的小手变大了许多,她的胸口也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吓得她连忙放开了手,还退后了好几步。
等到光芒稍稍退去、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刺眼时,她才试图睁开眼,并且看到了原本在她面前的瘦小背影变得高大了许多。
「你……」
琪莎拉总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但在回想起他的经历后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恰当,最后,她只用日文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几乎话语一落的同一时刻,琪莎拉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的她先是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放在床头上的电子钟,随后便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今天晚上,大概就不会再回到那里吧……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高兴那个男孩,或者该说少年,已经恢复了原状,高兴不用连做个梦都要推理自己应该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却有些孤单……
在动画DM里,社长输给游戏后便受到重大打击,消沉了好一阵子,但漫画里不是,社长输给游戏后便受到了黑暗游戏的惩罚,心灵破碎了,外表看起来一副失魂的模样、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和行动能力,不过并不像植物人一样需要住院和依赖点滴生活,而是可以被领着走路、可以被喂食……这样?(所以一开始我其实有想过要让女主去照顾社长之类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利情节发展)
关于自闭症的了解是来自美剧,说实话,很好看,但好多生僻字(感觉大学主修英语是修假的),而且我也很怀疑医生们在跟病人们说病名的时候病人是否能懂他们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03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