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烟花,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就是不能自己看。】
说是看烟花,实际上却是在看人。
本来祭典上闲逛的人就很多了,如今将军大人来了,专门跑来围观将军大人的游客也翻了一倍。
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本地人和外地人,还有长得奇形怪状的天人就从各种角落里钻出来,目标一致,看演出和烟花秀。可惜我们离主舞台太远了些,连舞台上穿着和服跳舞的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卖关东煮的摊主大叔是位眯眯眼狐狸脸但心肠柔善的好心人,不仅借了一个望远镜给好友,还允许我俩踩着摊子的长椅登高望远。
好友一边看一边兴奋地拍打我的肩:“哇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将军大人耶!可惜看不清正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电视上的一样年轻。”
“但别看太久哦,会被请去喝茶的。”
“嗯嗯。”
或许是觉得我没见过将军,又或许是希望被请去喝茶时身边有我作伴,好友把望远镜递给我,让我也看看。我没有接。
恰在此时,一堆巨大机器人井然有序地走上舞台,那笨重又有些可爱的轮廓,就算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我不禁感慨出声:“什么模仿不模仿的,你们父子俩的风格明明一点也不像嘛……”
“嗯?你说什——”
好友正疑惑地向我看来,话还没说完,烟花就从机器人的机械手臂发射升空,直飞云霄,把夜空染得乱七八糟,兴奋的人群响起一片欢呼和掌声,就连好友也跟着哇哇大叫。真热闹啊,仔细想想,活了二十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参与过这么隆重的场合。
上次看烟花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在辰马的飞船上。
异想天开是辰马生来就点亮的被动技能,他从地球上进了整整一船能在手里点燃的烟花,说这东西肯定能在天上大卖特卖,结果人家外星人早就研制出了更好、更漂亮的能拿在手里的烟花,辰马那整整一船烟花棒最后全砸在手里了。
在陆奥的拳头威胁下,他哀哀戚戚缩在飞船角落,准备一根一根把烟花放完。而且我必须全程作陪,因为辰马说烟花不可以一个人看。
我俩一根接着一根点着玩儿,欣赏火花在手中跳舞的姿态,最后结局就是我俩被充斥船舱的烟雾呛倒,又被紧急送去救治……幸好辰马的船上除了我这个半瓶水晃荡的庸医,还有正经的医生坐班。
巨大机器人加上放烟花,瞬间就将现场气氛推向了最**。我却感到一丝不妙。在全场气氛最欢乐的时候突然降临破坏一切……嗯,是高杉君会喜欢的风格。
全场机器人开始暴走的时候,我正在等摊主温热清酒。全场人群开始暴走的时候,我还在等那一口酒。
遗憾的是,真的只剩一口酒了。
摊主大叔使劲倒,最后也只多倒出一滴,轻轻落在小酒盅里,荡开浅浅的波浪。有时推波助澜,最后形成滔天大浪的,往往就是这样看似不起眼的一小滴。
疯狂后撤的人群把好友吓坏了。她连忙从长椅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肩膀往外面打量:“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攘夷志士又想对将军大人下手吗?”
我正托着腮犹豫要不要一口闷掉这仅剩的酒,头也不回地接话道:“不一定,也许只是一位绝望的父亲,想给冤死的儿子讨回公道……也说不定呢。”
“……”
好友仿佛噎住了一般,好久都没说话。
关东煮的摊子已经很靠外围了,依然被不断冲过来的人潮冲撞得四下晃荡,摇摇欲坠。
估计是真选组和攘夷志士集体出动,远处有人在喊“快看武士大战机器人”,有人在喊“将军大人可别出事啊”,也有人哭着喊“救命我的孩子受伤了”。
好友职业病当场发作,把望远镜抛还给摊主,拔腿就去找受伤的人。
她胆子总是这么大,当年在医学院她就敢提着扫把,孤身勇斗来找茬的男同学。就连到了期末考的关键时刻,她也能为了救下跑来避祸的攘夷逃犯,放弃关键的期末考。
正在收拾东西的摊主大叔动作停下了,饶有兴趣道:“客人,外面的人都快跑光了,您不着急走么?”
我这才抬头:“您不也不着急嘛……等等。”
目光一滑,我盯住大叔身后的矮柜,随即抗议,“这不是还有一瓶酒么?为什么不给我喝?!”
我看起来像是会赖账的人吗?
我又不是银时!
大叔露出笑容,眯着眼睛的样子也更像狐狸了。他把那瓶未启封的烧酒摆在我面前,澄澈的液体在茶色的玻璃牢笼中摇晃,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获得自由。
这是一瓶上好的芋烧酒。摊主大叔将酒送给了我,没有说太多,只是劝我赶紧离开,以及希望下次我还能来捧场。
但我又将酒推了回去,指尖恋恋不舍地在玻璃瓶上一敲:“还是您先保管着吧。”毕竟我该去找我那正义感爆棚,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友了。
大叔看了眼案板,好心问我要不要带把刀防身。我笑着婉拒他的好意,将杯中酒一口闷掉,起身离开前随手摸起一根筷子:“这个就足够了。”
这可真不是我吹牛。
上次拔刀还要追溯到在宇宙里大战“疯兔子”的时候,也是那次我的宝贝刀断成了碎铁,好在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再遇上必须拔刀的对手。看来今晚也不例外。
找好友的途中偶遇那位章鱼烧摊主,不知是谁逃跑途中撞翻了她的摊子,瓶瓶罐罐撒了一地。我顺手帮她捡了几个。
见到是我,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赧然说了谢谢。我便笑着委托她帮忙:“下次告密的时候请帮我转告他,就说我想请他喝酒。”
转身走开时,她还一脸莫名其妙。但我没时间解释了。
虽然桂君没兴趣参与今晚的“攘夷限定烟火大会”,可他代表不了全体攘夷志士。想趁这个乱子干掉将军的,和想浑水摸鱼抢点现金的,这会儿全都现身了。
真选组又要跟机器人大战,又得分心制服这帮突然冒出来的**凡胎,忙得焦头烂额,可真辛苦……咦,我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
……总之!
现在还不好说好友遇上的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因为对方既不着急去杀将军,也不着急抢钱,而是急着要抓好友这个现场非常难得的医生去救人。
而好友正在帮一个小孩包扎伤口。那孩子似乎是前额磕伤了,倒在地上流了一滩血,整个人也昏迷不醒。好友没敢轻易挪动孩子,就地找材料帮他止血。
那位攘夷志士嘴里嚷着先救他战友,伸手拽起好友一条胳膊,几绺长发也落进他手里,好友被扯得只能把头顺势后仰,但已经染血的手还是死死按压在那孩子的额头。
疑似孩子母亲的女人扑上去帮忙,结果肚子被踢了一脚,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我伸手去扶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位攘夷志士。
嗯……不过说是攘夷志士,长得五大三粗,水平却相当差劲啊,底盘也相当不稳,筷子都用不上,只需一脚就能把他整个人踢翻。
他的反应倒是不慢,被踢开后一个趔趄勉强稳住,避免了狗吃屎的惨状,半跪在地抓起刀,扭过身就要反击。
速度不快,勇气可嘉。
就是可惜没法给他耍帅的机会。
一只手还扶着人呢,我都懒得抬起另一只手,于是再一脚踢过去,把刀踢飞后立刻瞄准他的下巴,等他狠狠摔在地上傻愣愣瞪大眼睛,就用最后一脚踩住下三寸,接着便可以欣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如何打鸣了。
完事儿了才想起来手里还有根借来的筷子没用上,我只好屈膝弯腰,笑着用筷子敲敲他的眼皮,提醒他小心点:“这位先生,看病救人确实对先来后到没那么讲究,如果你离咽气更近一点,我们一定会先救你。就算不救你,也别着急动粗啊,来,先跟这位姐姐道个歉。”
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艰难地说对不起。
“还有这位妹妹呢。”
我又用筷子指了指还在处理伤口的好友。她快憋不住笑了,看来那小孩的伤情是稳定了。
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艰难地说了第二声对不起。
我这才满意地收回脚,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站不稳了,于是好心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说吧,你的战友在哪里?我勉强算三分之一个医生、一半的护士,如果他受伤了我多少可以帮上忙。”
尖叫鸡很有些不乐意,但最后还是乖乖带我去找人了。伤员躺得并不远,瑟缩在某家商铺的招牌后面,估计也听见尖叫鸡打鸣了。
刚刚看尖叫鸡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还以为伤员快嗝屁了呢,结果到跟前一看,伤员一没缺胳膊少腿,二也没伤到太要害的部位,顶多是肚皮上挨了一刀,又摔折一条腿,他整个人还挺精神的。
跟尖叫鸡不一样,伤员颇有风度地问了声好,就是说话时疼得直抽气。
证明实力的时机终于到了!这时候我看谁敢说我不是正经医生!
我当场把尖叫鸡的外衣扒了,撕成细布条做止血带,三下五除二就把伤口处理好了,然后又抢了尖叫鸡的刀鞘,给伤员绑腿上固定好。
在战场上我们多数情况下就是这么紧急处理伤情的,只不过环境更差,毕竟像尖叫鸡这样干净的外套可不多见。至于能不能把人救活,就看伤员平时有没有多做善事积德了。
不过现在战争已经结束,这种纯拼运气的行为已经不可取了,所以我在给绷带绑了最后一个蝴蝶结后,又顺手帮伤员打了个急救电话,可惜由于今晚祭典伤员太多,接线员不知接了多少类似的来电,口风一致地请伤员不要乱跑,原地等待。
让尖叫鸡原地等待去吧,我可没空等着了。我正准备拍拍手功成身退,结果听到刚刚表现得挺有风度的伤员在骂人。
“耻辱!”这是他的开场白。
“软蛋!”这是他的承接词。
巧的是,他总共骂了两个人,两个人我都恰好认识。一个是桂君,一个是高杉君。由于他骂得太难听,这里就不一一复述了,只要知道在他眼里,没有在这次祭典上出面怒刚将军的桂君和高杉君,软得连尖叫鸡都比不上就行了。
本来都要走远了,我的脚偏偏不听使唤地掉了个头,又来到伤员跟前想听完他的话。眯眼偏头耐心听了一会儿,在尖叫鸡一号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抬起脚,当场为他制造了一个尖叫鸡二号。
直到好友跑来把我拽走,我才心情不错地问她:“那小孩呢?”
“他妈妈送去医院啦!”好友继续拽着我走,她手心里黏黏的,是熟悉的血没擦干净的感觉,“听说暴走的机器人已经被制服了,是真选组做的吗?我得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伤员需要治疗。”
她歪头看了我一眼,“你要来么?”
对方有极大的可能成为我的未来上司,我可不想错过这种讨好未来上司的机会。
找到真选组的时候,他们正好送走最后一辆高官座驾。祭典现场的霓虹灯还没撤掉,漆黑的车窗亮得五光十色。
轿车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侧头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车里坐着谁,只看到我自己轮廓微微变形模糊的身影,从略带弧形、五光十色的车窗上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是副长先生。他人还没出现在视野里,烟味就已经飘过来了。那根烟就像是黏在他嘴边的,随着他说话上下翻动,却始终没掉下来。跟他说话总会被那根烟吸走目光。
副长先生的眼神多少有些异样,但没有多说什么,得知我俩是来帮忙治疗伤员的,不仅欣然接受,还叫人帮我们搬了几个纸箱子垫起来当做临时诊台。
那位冲田小队长不在,一直没见上面的近藤组长也是,据说是去护送将军大人了。山崎君倒是还在,鼻青脸肿的,嘴角挂着可疑的食物残渣,很像卖章鱼烧那家摊子用的酱料。
前两天跟踪我的两位小队员也在,伤势并不严重,我与副长先生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边斜着眼睛偷看。我笑着看过去,他俩瞬间移开目光,尴尬地把受伤的胳膊和腿递过来。
作为医学院优秀毕业生,好友给伤员包扎的速度,竟然远远赶不上我这个辍学生。要不总说术业有专攻呢,在混乱仓促的环境下给人处理伤口果然是我的专业领域。
期间副长先生也凑过来了。他不说话,叼着烟在一边默默盯着看,严肃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展开。原本还跟我聊天说笑的伤员被震慑得十分钟没吱声了。
我正琢磨着开启对话的主题,就听副长先生先一步开口了:“明天记得再来面试一次。”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入职稳了。
我很兴奋,但出于谨慎还是问了一句:“只有临时工合同吗?”
“……”
副长先生深吸一口烟,“如果我说是,你就不准备再来面试了?”
“……”
可恶,居然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拒绝回答问题,正如副长先生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他又默默站了片刻,一支烟燃尽了才悄然离去。
正好又处理完一位伤员,我保持着向前的坐姿不变,偷偷斜眼去看副长先生走远了没,同时佯装要整理纱布碘伏,并随口说了”下一位”。
余光边缘突然就被一大片银白占领了。
纸箱搭成的临时诊台上伸过一只成年男人的手。跟前面几个跑来求治疗的真选组队员的手大差不差,只是肤色更白,手心还有道深深的伤口,周围结着新鲜的血痂,还在慢慢渗血。
我没有抬头。但是朋友们,我们都知道这只手属于谁。
这位大家心知肚明的伤员便故意拖长语调说:“喂喂,开玩笑的吧,我可是听说这边有可爱的护士小姐才跑来看的,说好的可爱和护士小姐呢?这里明明只——嘶!”
某人试图前后呼应的台词戛然而止。
我这才停下手中还在倾注的双氧水瓶。顺便一提,这东西是不久前赶来的急救人员分给我和好友的,一同交给我们的还有干净的纱布胶带和碘伏一类的药用品。
被双氧水偷袭的滋味可不好受,但这只手懂事得很,依然乖乖躺在临时诊台上任我摆弄。
我顿感心情大好,随口问道:“所以……‘这里明明只’什么?不打算把话说完吗?”
对面伤员笑着哼了一声,一开口就是故意加重的语气:“这里、明明只有一颗报复心极重的布丁脑袋。”
……能不能放过我的布丁脑、不是,放过我的新发色!
我恶向胆生,愤然抄起双氧水瓶,抬头向对面投以威胁的目光。只见完全是成年体的猫正眯着红眼睛,似笑非笑望过来,不知看了多久。我们目光相接他也不躲闪。这倒是跟我们分别那天不同了。
难得的重逢时刻,我应该反应再热烈一些的。可我与他毕竟不再年轻了。
我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把双氧水换成棉球轻轻擦拭,准备赶紧处理完换下一个。他的嘴还像过去一样损:“真稀奇,你居然没说谎,真的去学医了啊。”
这让我又骄傲起来。但没有正经毕业证书的痛瞬间奔回心头,不能当面装逼让我难过至极:“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中途就辍学了,连正经护士都算不上。”
这家伙还是学不会安慰人,顺口抱怨着:“确实失望,我可是很期待你穿护士装的。”
我:“……死心吧,我是不会陪你玩护士play的。”
啪~闪现!_(:3」∠)_
顺便祝大家新年快乐!~(~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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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打上花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