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变成彼此之间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日子里,王也赌赢了约定——拿着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向王卫国提了自己的要求。结果毫无悬念地引爆了一场闹剧。
紧闭的书房门内,隔绝了具体的画面,却挡不住里面传出的激烈声响。
王卫国暴怒的咆哮如同闷雷,穿透厚重的门板:“……老子供你吃供你穿!送你上最好的学校!你就给老子琢磨这个?!你对得起谁?!”紧接着是瓷器狠狠砸碎在地上的刺耳脆响,伴随着王夫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哀求:“小也子!你听话……别这样……妈妈求你了……”
争吵声、哭喊声、物品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令人窒息的交响乐,在门外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孟朝夕僵硬地站在门外,和王也的两个哥哥一起。大哥紧皱着眉头,二哥烦躁地来回踱步,而她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之后“砰!”一声格外明显的撞击声,如同最后的休止符,猛地刺破了所有喧嚣,也狠狠抽在门外每个人的心上。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沉重的书房门被从里面拉开——王也走了出来。他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指印烙在上面,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他的眼神有些空茫,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狂风暴雨里,下意识地抬起眼,目光扫过僵立在门外的众人,最后,极其短暂地、几乎是仓促地,落在了孟朝夕苍白的脸上。下一秒,他便猛地收回了目光,仿佛被那目光接触灼伤了一般。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浓重的疲惫感,像一个打了败仗却固执守住阵地的士兵,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所有探询的视线。
那一声关门,像一块巨石投入孟朝夕混乱的心湖。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看书房内隐约传来的王夫人更咽的哭泣,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力感汹涌而上。
浑浑噩噩间,她被王夫人红肿着眼睛拉到了一边。
王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破碎而哀戚:“朝夕……朝夕啊,你和小也子最亲近了……从小到大……你去帮妈妈劝劝他,好不好?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出家……他不能走啊……他现在……现在根本听不进去我们说的话了……你去说说他,留在家里都行……算妈求你了……”
孟朝夕被王夫人绝望的哀求和滚烫的眼泪包裹着,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搂住颤抖的王夫人,用手帕温柔却坚定地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如此痛苦,她的心也跟着揪痛,但她更清楚王也那副平静外表下的执拗。
“妈,”孟朝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得。”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王也紧闭的房门方向,眼神复杂而清明,“就算是我去说……也没用的。哥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自己真正想要的,该付出的努力他一样没少,该拿到的筹码他也拿到了……您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吗?”
她轻轻拍着王夫人的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谁都拦不住他的,妈。真的拦不住。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就让哥去做他想做的吧。”
送心力交瘁、依旧啜泣不止的王夫人回房休息,孟朝夕在原地站了片刻,空气里还残留着硝烟和泪水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转身去拿了医药箱。
走到王也房门前,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犹豫了一下。按照过去无数次的习惯,她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带着特定节奏地敲了三下——“叩、叩叩”。
门内一片寂静。
就在孟朝夕以为他不会开门,准备放下药箱离开时——“咔哒。”
门锁轻响,房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王也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半边红肿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侧身,让出了进门的空间。
孟朝夕拎着药箱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凝滞。王也沉默地走回床边坐下,依旧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前的地毯上,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他周身散发着拒绝交流的冰冷气息,像一尊被风雪侵蚀的石像。
彼此之间,相对无言。只有窗外渐暗的天光,和室内沉重的寂静。
孟朝夕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打开医药箱。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冰凉的药水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药水,动作轻柔地涂抹在他红肿的脸颊上。
药水接触到伤口的刺痛让王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躲闪,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了。
“妈妈夹在中间……很难过。” 孟朝夕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清晰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说清楚吧。平心静气地……你不是最爱她了吗?”
涂抹完药,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极低、极沉,带着浓重伤痛和沙哑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