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x哪吒】花田错 第1章 奉旨成亲

他俩合该是一对，所有人都这样说。

玉虚门下的至宝灵珠和与玉帝是血亲的仙凡混血，怎么看都十分般配，玉虚宫上到元始天尊，下到他俩各自的师父太乙和玉鼎，都对此心照不宣。打封神大战的那十几年，姜子牙也曾感叹过，若无哪吒以莲花化身抵抗数个夺魂类法术、杨戬以九转元功自在变化，伐纣大业怕是会艰难许多。

阐教的第三代弟子中他俩最为出挑已无需赘言，作为同门师兄弟、同渡封神这场锚定三界秩序大战的战友，他俩的关系也一如既往地和谐、融洽，乃至亲密。平日里，哪吒作为先行官，需冲锋在前，稳守疆场，身为督粮官的杨戬来去便较为自由，偶尔会给哪吒带些西岐集市里买来的糖果和新奇的小玩意儿。七岁就割肉剔骨、自戕散魂的人把包含欢声笑语、嬉笑玩闹的孩童岁月连同骨头一起交还给了父母，莲花重生后便跟随师父太乙在乾元山苦修，周军的命定先行逐渐长成，但骨子里仍保留了份孩童的天真纯净——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见到。

哪吒知道杨戬有意无意在照拂着自己，汜水关以命试毒、共除毒痘、剿梅山七怪，甚至在战场上见自己面色不对，率先一步开口痛骂敌军……杨戬年纪比他大，是“难得地稳重可靠”，又耐心细致、待人处事滴水不漏，对自己这个师弟有些照顾的心思实属正常，更何况有时的任务也需他俩配合。

姜子牙奉法旨封神，玉帝笑吟吟地与玉虚宫商量，原本是想让自家外孙顺理成章上天庭，哪吒见杨戬在一旁表情不悦，心领神会，便接了天庭邀约。有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路正神后又得了玉虚宫关系的玉帝自然欢喜，封他做中坛元帅，执掌兵马，平日除魔降妖，地位尊崇，连府邸云楼宫都是特地挑的清净地，供他一人居住。而杨戬见他接旨，略显讶异，但最终没说什么，在灌江口辟了块清幽之处落户，三界尊其为二郎显圣真君。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虽说不在一块，他们师兄弟二人平日也没断了往来，哪吒平日忙碌，偶尔抽空十有**都是往灌江口跑，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念旧，懒得再去费心思交多少朋友，杨师兄人又好又有本事，天上地下再找不到一个比他还好的人了，自己自然乐意常与他喝酒下棋。

但他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什么时候从喝酒下棋快进到了拜堂成亲。

玉帝下了赐婚的旨，他把那块金绸翻烂了也找不出一丝伪造的痕迹，前来宣旨的仙侍从满脸喜色到尴尬沉默，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三太子，有何不妥吗？”

他没有犹豫，直接道出心中的疑惑：“陛下是不是下错旨了？”

“三太子，您再看看，那旨意上明明白白写着您和二郎真君的名字呐！我就算有那个胆，也不敢蒙您啊，”仙侍拱手道，“还请您择日去谢恩罢，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大好吉日。”

他刚刚才从战场上回来，听说玉帝传旨，匆匆脱下沾了血的盔甲，换上了身轻便衣裳，本以为又是封赏和嘉奖，哪知道竟等来了桩莫名其妙的婚事。

“可我和二郎真君如何能成亲？”他指着金绸，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此言差矣，”仙侍只当他在玩笑，摆手道，“我不耽搁您了，有何话，您与真君慢慢去说。”

仙侍脚步飞快，见他面色不善，火速奔出云楼宫。他站在原地握着那金绸，想笑但笑不出来，正想着要不要去灌江口一趟，云楼宫的大门就又被打开了，杨戬一身月白色云锦，头发束了一半，连平日随身携带的法器乾坤扇也没拿，大步迈进宫门，远远见他手上拿着金绸，眉头渐锁。

不等杨戬开口，他就扬手道：“别问我，我也懵着呢。”

一句话梗在喉咙里的人缓缓坐下，他则站在一旁的桃花树下发呆，素来交好的二人视线交汇，再多的疑惑似乎都在正视对方的那一瞬消散了。杨戬见他将困惑和迷茫都写在脸上，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笑出声，见他如此，哪吒更恼了，反手将卷轴扔过去：“这可怎么办？不如你去同你外公说。”

“你这可是在为难我了，”杨戬拾起掉在地上的绸布，依旧笑意盈盈，“你什么时候见玉帝收回过旨意？他是我外公，我的婚姻之事他只会更有话语权。”

“我们可没有凡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二哥你少诓我，更何况双方都还没说话，就先订上婚了，”哪吒踱步到他面前，他并未被对面人焦躁的语气影响，仰头看着他，“这算哪门正经亲事？这不是强娶强嫁么？”

“可能是看你我平日交好，拿错了主意。”

“再怎么拿也没有这样的，”哪吒摇头道，“之前他几遭给你点鸳鸯谱，你都装聋作哑糊弄过去了，如今这怕是动真格的，你说怎么办？”

“不如就此结亲。”

“二哥！”

“好了，我不逗你了，”杨戬收敛笑意，将人摁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正色道，“来之前我就去问过，他们都觉得这回我定不会拒绝，想来是因为前几次……他们以为我心有所属，而你我又一直交好，不分彼此，这才有了误会。”

“他怕你这个天帝接班人如你娘那般看上凡人，急着给你扯门亲事。”哪吒烦躁地扯着手中的海棠花，嫣红的花瓣撒落一地。见他烦忧，杨戬也连连摇头：“我也觉得不妥，你不要急，不如现在你我去上一趟，说清缘由，告诉外公我们并无夫妻之情，只是师兄弟而已。”

“杨戬，你出的馊主意。”

他已经笑得脸颊肌肉发僵，心下又气又好笑，趁着拱手道谢的工夫狠瞪了眼平素的靠谱师兄，杨戬此时比他更忙，前来道贺的神仙见他俩在赐婚后同时出现，跟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前来祝贺，天庭们的神仙日子向来过得无趣，凑热闹的本领自然修成了一流，本来他想和杨戬驾云赶到凌霄殿，现下出门已约摸半个时辰，他们只刚刚飞出云楼宫的领地。

“元帅真君大喜，大喜啊！”

“天作之合，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小神恭祝元帅真君喜结连理，天庭清净了数百年，这回总算该热闹啦！”

“真君呐，这婚礼操办可要抓紧，要是有什么能用得上小神的地方……”

“元帅若不嫌弃，从小神这儿挑个仙兽做新婚礼可好？您瞧这玉兔可乖……”

“诸位稍安，”眼见他脸色快挂不住了，杨戬扬手道，“我与元帅还有要事在身，在此领过各位好意，待婚礼之日再郑重向各位道谢。”

“真君客气了！我们都等着吃元帅和真君的酒呢！”

“是啊，这回可真是三界共庆了，陛下今早还笑得合不拢嘴呢。”

哪吒暗暗抿起嘴，将头别到一边，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从人群旁绕了出去，杨戬朝诸神一拱手，也忙追了过来，见人双唇紧抿，面无表情，轻声细语：“怎的了？”

“这简直是把人架在火上烤，陛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哪吒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话也说得不客气，“我忙于降妖，已有半月不曾去请安了，你们爷孙俩倒是经常下棋，就没什么头绪么？”

这话意有所指，杨戬何其聪慧，不消多说便领会了其中深意，脱口而出：“你觉得是我干的？”

哪吒拢紧披风，不吭声。

“方才还说跟我去玉帝面前说清楚，现在倒开始怀疑起我了？”杨戬放慢了驾云的速度，盯着他瞧，哪吒受不住这灼热的目光，知道自己刚才怕是说错了话，含混道：“陛下老给你点鸳鸯谱，你为避开这些麻烦事拿我做借口也是有的。”

“这你大可放心，就算要拿你做幌子，我也不会不和你商量就贸然行事，更不会自找没趣。”

“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如此烦忧，可知你有多不想和我结亲，杨某看得出来中坛元帅眼高于顶，必看不上杨某。”

“别多想了，”哪吒瞟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眸转了转，软下态度，“方才是我不对，二哥莫生气。”

这回换杨戬不吭声了。

“二哥，我只是恼这突然的安排，并没有嫌弃二哥的意思，二哥不也觉得不妥么？”

这一口一个“二哥”，叫得杨戬耳根发热，他知道这是这小师弟一贯的求人伎俩，却每次都顺着他来，乖乖被哪吒牵着鼻子走，有时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哪吒下了药，到现在还没察觉。

“二哥可不要生气了罢。”

“……没生气。”

“二哥真好，”哪吒笑道，“二哥，解了婚约后咱俩去喝酒吧，小弟新得了两壶好酒。”

“我陪你喝就是，只一点，不能多喝了。”杨戬应道，上次一时大意，纵着你喝多了，遭酒浸染的莲身香气愈发浓郁，隔着二郎真君府几米远都能闻到淡淡的莲香，而你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身体软得像坨棉花，弄得灌江口土地都以为咱俩在府里做了什么，再经无聊的神仙们口口相传——杨戬突然觉得这帮神仙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和哪吒是一对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酒不像上次，一点儿也不烈。”

“不烈也不能多喝，最多两盏。”

“真把我当你媳妇儿呢……”哪吒悻悻回头咕哝，结合脑内所想，他顿觉好笑，伸手替人拢了下披风：“你真觉得玉帝会这样收回旨意？”

哪吒眨眨眼，又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俩不愿意，他还能逼着我们拜堂么？”

“你没听方才他们说的？陛下甚悦，笑得合不拢嘴，可见他有多满意你这个孙媳妇。”

“他满意归满意，我们是兄弟，怎能拜堂成亲？这不是胡来么！”

“这天下倒也没有师兄弟就不能拜堂成亲的理。”

“二哥你怎么转了口风？我已经认错了，你可别吓我。”

杨戬盯他良久，末了才深深叹了口气：“无事，我们抓紧吧。”

如杨戬所想，玉帝听过他们的陈情，面带不悦，连声问他外孙他二人是不是吵架了，杨戬拱手道：“确稍有口角，但所说属实。”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玉帝眯起眼睛，“我看你二人一向融洽，怎么偏今日有不快？若是嫌婚期太近，稍加推后也未为不可。”

“陛下，我二人相互照应，彼此扶持，皆因同门师兄弟之情，并无半分旁的意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哪吒，你这话可会伤了戬儿的心，他对你万般用心，时刻记挂，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杨戬在旁两眼一黑，简直不知道玉帝究竟是在故意拱火，还是彻底地误会了他与哪吒的关系。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抛去同门情谊不谈，哪吒是合他眼缘又值得他结交的好兄弟，这自然是哪吒的好处，怎么就能扯到他和好兄弟手拉手进洞房的地步，封神榜上这群神平日爱凑热闹也就罢了，自家外公也觉得自己对哪吒一往情深，他只觉得心口暗暗发疼，额头胀痛，哭笑不得。

“外公，我并无此意。”

见他也表态，玉帝有些惊讶，凌霄殿内有半刻沉默，他二人就并肩站在殿下，心中想的都是尽快解了这桩乌龙婚事，只不过坐在上方的那位可不这么想。

“无妨，这婚本就是为了与你解围，并非硬逼你二人做一对恩爱夫妻。”

哪吒抬了头，如血般艳红的耳坠随着动作狠晃了数下，身旁的人耳尖，不自觉转过头瞧他，见他因为惊讶嘴唇微张，双眼圆瞪，体内不知从何处又涌起一股笑意。

“戬儿，你知道我有心为你寻门亲，但并不急于一时，你乃我亲孙，又是玉虚门下高徒，功德圆满，更何况你仙师玉鼎在闭关前也曾与我嘱咐过。不过你要知道，这三界钟情于你的神仙可不少，前些日子人间出了事，有妖物冒充你，与人间帝王的妃子私会，你可曾耳闻？”

这事土地倒是给他说过，他当时并未当回事，一来他这个做神仙的没必要介入凡人的恩怨情仇，二来这事终究对他本人没多大影响。但是此时此刻经玉帝之口说出，又察觉到身侧那人的眼神，他倒觉得如芒在背了，硬着头皮拱手道：“有所耳闻。”

“那妖物还曾借你容貌染指渭河龙王亲女，你可知道？”

“这……”

“这龙本不过施云布雨的小神，她女儿倾慕你，却因法力低微认不出你，被迷惑了去，那龙王便只当染指他女儿的是你，找到天庭来想要个说法，因为无诏进不了南天门，气恨之下不再如从前那般按时布雨，以致当地旱洪灾祸频频。”

“岂有此理！”杨戬朗声道，“我从未见过什么龙女，更别提染指于她，实属无妄之灾，这龙王不讲道理也就罢了，既然已成神，又为何为一己私事降获人间？实在荒谬。”

玉帝点点头，算是同意杨戬的说法，哪吒听罢也不禁同情起自家的倒霉师兄。

“我派了人去，本想好生劝劝，那龙王还一厢情愿认为占了他女的是你，还扬言要将这事传播出去，污你清誉，无奈之下，你外公我只好让太白金星下去把你和中坛元帅的事说了。”

听故事听得正起劲的哪吒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号，如梦初醒，音量一时不受控制：“这与我何干？”

“全天下的龙都怕你，你该有自知之明，师弟。”杨戬转头低声向他解释，又拍拍他肩，想让他清醒些，注意在玉帝面前的礼数。玉帝倒不在意，笑着道：“元帅之威，四海皆知，何须多言呐？”

受不起夸赞的人刚想咧开嘴笑，转而又想到此遭是为了自己与师兄的荒唐婚约来的，变了表情，恭敬道：“陛下，臣恐不能理解，要做到让臣与真君成婚这等地步么？”

“那龙王一听与戬儿有婚约的是你，便惶恐认错了，如若不然，该如何说服他？这婚约旨意已经下了，你二人只当走个仪式，此后如何无人会多嘴，我瞧着你二人向来交好，一向和睦，才会出此下策，仓促虽仓促，不过想这天庭上下，觉得你二人早已互定终身的神仙怕也不少吧？哪吒，你就当帮戬儿解了这围，我瞧他眉心隐有红气，这段时日是该倒霉遭桃花的，有你在旁倒可助他躲去一二。”

“外公，你看我眉眼总说我倒霉遭桃花，说了数百次了。”

“你且说我说得对不对？”

杨戬无言，他心中有气，又觉得好笑，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那个背黑锅的，还差点被一条瞎眼的龙损了清誉，一番思想斗争下来，只能紧咬下唇，转头向哪吒，想看看他的意思。

哪吒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心情，饶是不想，旨已下，众神皆知，看这情形，杨戬也确实需要他来解围，自己不帮倒显得无情。兄弟变夫妻，如今看来板上钉钉。

可笑，可笑至极。

他微微点头，嘴上说着“但凭陛下做主”，脸却已经拉了下去，杨戬在一旁无言，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