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对这个答案表露出什么心情呢?
答案裹挟走了莫达伊的脑子,飘在了脑壳外面,不受他控制地飞扬旋转。
我该高兴吗?可他说的这样不明确,我为这样的答案高兴,倒是我先露底了。
那我冷静一点?可这个答案,却切实戳中了灵魂戳中了心,吹散苦闷,激出一阵又一阵的喜悦来。
千万思绪在外面打着架,没往脑壳里钻,莫达伊顶着一颗空空如也的大脑,表情显得木然又平淡。
千想万想,最后也只给了一个极为冷淡的“哦”作为回馈的答案。
布利斯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一个简短的音节,差点跳起来。所以“哦”是什么反应?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反问的**。
“那......我呢?”他的耳朵听见自己的嘴巴在话,似乎有些结巴“我......是什么呢?”
莫达伊却没听出来,停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回答:“我和你,一直都是等同的。”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这沉默却不像之前那般僵硬苦涩,反而像冬日的火炉,散发着驱散寒气的暖意。
莫达伊对自己这样有分量的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有些不满,终于去看旁边的布利斯,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说。布利斯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惊喜,莫达伊有些失望。
“累了吧。”他声音低落下来,但还是给自家主人找好了理由。
“不,我现在很精神。”布利斯还是没控制住,莫达伊听到平淡的声线飘出了一丝飞扬的语调,“我可以精神到明天早上。”
两处喜悦好像重合了,莫达伊把笑声闷在嘴里,无声勾着嘴角,然后开着玩笑说:“那你明天工作时睡着了可怎么办?”
“希望我的新上司体谅一点吧。”布利斯低笑着说,“要一个精神亢奋的人睡着实在太困难了。”
说是这么说,但莫达伊知道,布利斯是不会允许自己出现工作时睡着这种大差错的。因此一回到家,他就逼着自家主人躺上床去睡觉,就差给他下安眠药了。可能是纠缠了好几日的心结被松开了些,布利斯听话地闭眼倒在枕头上的时候,没有生出太多的乱飘的思绪来,很快睡过去了。
翌日早晨,莫达伊像个准点的闹钟,及时把自家主人喊醒了。
第一天去到工作的地方,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布利斯打理好自己很早就出了家门,坐上马车去往治安部。
在弗洛里斯这样的地方,没有谁的消息是不灵通的。早在布利斯的调令刚去往维纳斯的时候,他的事迹就在治安部传开了,也有些行动力强的人没等他上班,探明了布利斯的立场后便向他打了招呼。布利斯前段时间已经和几位同事有过接触,此时他踏进治安部的大门,迎面皆是和善的笑容和热情的欢迎。
布利斯自己就是资深演员,并不计较这些和善的真假,对所有人都很是亲和,如鱼得水地交际着。他的新上司,治安部的部长是新党的人,对布利斯被指挥官提拔上来,抢了给夏尔帕准备的空缺而来到这里的事一清二楚。虽然他也看不起夏尔帕,但党派立场在那,他对布利斯并不热情,虽然也是笑着打了声招呼,但之后便不冷不热地把他撂在一边,什么事情也不叫他做,全当他没来一样。
布利斯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物,不是被保护在城堡里的大少爷,不会因此恼怒。这种层次的刁难甚至达不到被他放在眼里的程度。布利斯对上司的刻意冷落完全不感到尴尬,他和整个部门的人都打过招呼后,主动找上先前和他有过联络的同事了解治安部的工作,然后帮他们做些打下手的小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混进部门里。
他也不急着在这儿做出什么事来,与人聊天时也谨慎地不发表任何看法,十分低调。想试探他的人只觉得像把手伸进湖水里,感知不到深浅,便都遗憾地放弃了。
不管治安部内是如何暗流涌动,布利斯上班的第一天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夜晚的时间布利斯本打算去杜那边商讨吸血鬼的事,可出了大门还没上马车就被人截住了。
来者是卡瓦坎蒂的管家,卡瓦坎蒂家今晚有一场家宴,公爵要求布利斯出席。布利斯不得不去,但莫达伊今日并不与他在一起,而是去安顿厄伦了。莫达伊与他约定好了在杜那里会面,布利斯却被措不及防地拦住,一时间犯了难。
莫达伊在那边等他。虽然他没有赴约莫达伊也能找过来,但恶魔一定会不高兴。
布利斯心里的答案已经有了偏向,但当他合起手,触碰到手上的戒指时,沉默良久却说:“好,我们走吧。”
管家恭敬地邀请他上了马车。
到了卡瓦坎蒂家,布利斯跟随管家走进餐厅,立刻引来餐桌上所有人的注目。
或许是卡瓦坎蒂公爵下了命令的缘故,这个家宴来的人十分齐全,雷蒙、洛伦佐、夏尔帕都在,还有不少他没见过的兄弟姐妹。卡瓦坎蒂公爵和霍纳斯都还未至,其他人自行找了位置坐下,自觉地把主位和最上首的几个位置空了出来。布利斯在餐厅的入口站定,他发现这张餐桌上的座位并非随便入座的,他们似乎默契地遵循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律。
他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布利斯回头一看,卡瓦坎蒂公爵搂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走进来,而霍纳斯跟在他身后。
“父亲。”布利斯姿态恭敬地迎接他,目光盯着鞋面。
他一直在从各种渠道打探卡瓦坎蒂家的消息,对公爵身边的人也知道了个大概。这名女子应该是黛拉夫人,是最近很受公爵宠爱的情妇,外界关于她的流言和传说不少,那些传言都说不上体面。
“回来了,布利斯。”卡瓦坎蒂公爵态度亲和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布利斯的肩膀,越过他走进餐厅里。本坐在位子上的人都站起来,迎接他们的父亲入座。
公爵的目光扫过整张长桌,人都已经到齐,餐桌的最上首空了三个位置,一看就知道为谁而留。除这三个空位外,唯一一张没有人的椅子在最末尾。
卡瓦坎蒂公爵眯起眼睛,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安排。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主位上坐下,黛拉和霍纳斯紧随其后,在他左右两边坐下,这样一来留给布利斯的位置只剩一个了。布利斯没什么所谓的,他不在乎无用的排挤和幼稚的下马威,坦然地往后走,却被卡瓦坎蒂公爵叫住。
“布利斯,”他指了指霍纳斯身旁,也就是左边的第二把椅子,说,“你坐这里。”
霍纳斯脊背僵了一下。
而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洛伦佐脸色沉了下去。
布利斯已经看出来了,餐桌上的座位想必是按照家族中的地位排列,地位越高越靠前,地位低的例如夏尔帕只能坐在尾端。卡瓦坎蒂公爵指定他坐那把椅子,是打算抬他了。
布利斯微微笑了一下,走到那张座椅后面,等着座位上的人移动。按照排列规律,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地位仅次于霍纳斯的人,要从第二位直接去往末尾,洛伦佐怎么接受得了?
他没有动弹,抬起头看着父亲,可公爵似乎不在意他起身后会去往哪里。洛伦佐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把位置让出来。
与他擦肩时,布利斯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恨意和锋芒。
布利斯心中嗤笑,坦然坐下了。
所有人看着坐位如此靠前的布利斯,神色各异。布利斯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复杂神情,泰然自若地和公爵聊天,甚至和霍纳斯表面友好地交谈。公爵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询问他的工作情况,鼓励他奋发向上,表达出了足够的重视。
布利斯对此表现出了明显的高兴和信服,内心却冷漠地分析着卡瓦坎蒂公爵此番作为的用意。
他和霍纳斯说到底是一家人,利益紧紧捆绑,绝不会希望霍纳斯真的被我斗倒。布利斯理智的想着,转头对上餐桌下首数道敌视的目光。
布利斯顿了顿,回以一个刀枪不入的礼貌微笑。那些本就厌恶他的人更是恨得牙痒,夏尔帕脸色最为黑沉,看上去恨不得拿着餐刀走上来。
布利斯记仇,看着夏尔帕一副恨不得杀了他却无法动手的样子,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他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的作用是什么了。
靶子。
一个为在场所有人而立,点燃他们攀爬**的靶子。
霍纳斯的强势让这个家族中的年轻人都下意识地臣服于他的秩序,不敢越过他的界线去自我扩张,这不是卡瓦坎蒂公爵想看到的。
卡瓦坎蒂公爵已经吩咐管家准备好房间,让布利斯今晚留宿。布利斯并不想留,他疯了才放着家里的恶魔不要,留在这里陪糟老头子虚与委蛇。但为了证实他突然冒出的古怪猜测,布利斯决定顺道给糟老头子一份薄面。
晚饭结束,布利斯又被召去书房待了许久,随后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到属于他的房间,关上门。
他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外面早已黑成一片,除了若隐若现的树影什么也看不到,女仆走动打扫的声音从另一扇窗传来,耳边那样寂静,又那样热闹。
布利斯双手撑着窗沿,看着远方,目光却逐渐放空。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忽然,他身后鬼魅一般冒出一双手,越过他伸出去抓住窗的边缘往回一拉,窗户拍向布利斯的脸,在距离他鼻梁1英寸的地方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你怎么躲也不躲?”神出鬼没的恶魔说。
“我相信你会爱惜自己的‘财产’。”布利斯转过身,后背靠着窗沿,勾起嘴角问道,“你怎么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