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恶魔0元售 第69章 好孩子

莫达伊以沉默抵抗了三秒，脑中闪过一万零一种狡辩的方法，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老实道：“好吧，我是有一些事情没告诉你。”

他把有关拉维娜的部分说了出来，疑惑地看着自家主人，“你怎么知道我隐藏了一部分呢？”

布利斯微微一笑：“听你说话就知道了。”

“啊？”莫达伊可不信。

“你复述霍纳斯和马尔科交谈的内容有明显的缺失。”布利斯扫了他一眼，带着笑意道，“马尔科想退出买卖圣职的利益链条，霍纳斯威胁了他，这个威胁一定很有分量。马尔科为了避免自己被欺凌而加入欺负我的‘巨龙’游戏？这个显然构不成威胁，除了刺激一下马尔科所剩不多的良心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莫达伊一想也是，自己只顾着隐藏拉维娜相关的事情了，忘了把事情捋顺，不然他早已发现其中的漏洞了，不至于被布利斯抓了隐藏的把柄。

“想骗你还真不容易。”莫达伊喜气洋洋地嘟囔了一句，他很高兴自己的人类不仅不是个蠢货，还挺聪明。就是身为一个恶魔，竟然骗不过一个人类，还是有些丢脸的。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个？”布利斯对莫达伊故意瞒他的事并不生气，他不觉得恶魔会故意害他，但是他也确实猜不到莫达伊瞒他的理由。

“以你的聪明和缜密的逻辑，难道猜不出吗？我的主人。”莫达伊故意不说，反而调侃他。

布利斯也不急，他一手撑着桌子，站在离莫达伊仅三英寸远的地方，低头看着他，真开始猜测：“依我对你的了解，你瞒着我这件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嗯？”莫达伊挑了挑眉。

“你上次瞒我，是半夜独自出去找拉斐尔。”布利斯观察着莫达伊的神情变化，继续说，“当时我并没有睡着，看着你从窗户飞出去了。你当时瞒我是为了不让我卷进天使和恶魔的恩怨里，结果没想到拉斐尔设计了你一手，趁你出去过来绑走了我。”

提起这事，虽然和拉斐尔不再针锋相对，莫达伊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愠怒。

“这次的理由应该也是一样的。”布利斯说，“你觉得拉斐尔的事牵扯到一些神秘学事件，怕我调查的时候卷进去，所以对我瞒下来了。”

竟然完完全全猜中了。

“我该先高兴你聪明，还是先高兴你了解我？”莫达伊隐晦地承认了布利斯的猜测。

“拉维娜的事我必须去查，不仅是因为霍纳斯正拿这件事威胁着我，还因为拉维娜她，毕竟是我母亲。”布利斯顿了顿，继续说，“我对神秘学能说是完全不了解，有时候确实会对危险程度有所错判，所以，涉及这方面，我听你的。”

莫达伊愣了一下，然后眼睛逐渐发亮：“你听我的？”

客观来说，布利斯绝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他是会参考别人的建议做决定的。但莫达伊很了解他，他是绝不会让渡决断权的人，更不会说“我听你的”这种话。

“对，”布利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听你的。”

再说回拉维娜这件事，听了莫达伊完整的叙述，布利斯有了新的猜测：“我觉得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能让马尔科直接从边缘人变成霍纳斯心腹，拉维娜的秘密绝对是一个很有用的秘密，也能让霍纳斯以此威胁马尔科，这也是个危险的秘密。问题是，这个秘密给霍纳斯带来了什么好处？”

莫达伊了然，霍纳斯这个人利益至上，不会为一个重要但没什么用的秘密买单的。

“这个秘密一开始绝对不会是为了针对我的。”布利斯敲着桌子思索，“我当时还没成长起来，不值得霍纳斯花太多心思对付；针对公爵也不太可能，霍纳斯几乎是确定的继承人了，父子的利益冲突没有剧烈到这种地步；针对佩妮也不太对，两个家族是合作关系，对付佩妮不会给霍纳斯带来好处。可拉维娜还和谁有关呢？”

“当年的事就像一团迷雾，你连表层都没擦开，想猜到真相是不可能的。”莫达伊客观地说，然后冷笑了一声，“想知道其实也简单，去问马尔科就好了。”

说到马尔科，布利斯又想起一件事：“拉斐尔知道了他们买卖圣职的秘密，虽然霍纳斯表现的很无所谓，但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至少会和罗斯柴尔德家说这件事。而之后，按照他们的一贯做法，要么威胁加收买，要么让他成为永远开不了口的人。”

莫达伊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说......”

“他们可能会对拉斐尔下手。”

拉斐尔是怀着肃清的决心和宽容的悲悯回到罗斯柴尔德家的，他还没靠近两个孩子，就被仆人拦了下来。仆人说，罗斯柴尔德夫人正在找他。

拉斐尔隐约知道会是和什么事情相关，他默不作声地改变了前进方向，跟着仆人走进会客厅。会客厅里，佩妮和马尔科相邻而坐，齐齐抬头看向他。

拉斐尔看着两人，却没有微笑，而是有些冷淡地遵循礼仪打了招呼。

佩妮其实是很喜欢拉斐尔的，他谈吐得体、温和优雅、气质可亲，长得还好看，除了恶魔很难有人讨厌这样一个人，所以，佩妮一开始打算平和地解决这件事。

“拉斐尔，”佩妮温和地开口，却没有立刻提那件事，反而以别的话题开头，“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罗宾和罗南也很喜欢你，我觉得，你完全有资格成为罗斯柴尔德家固定的家庭教师。”

佩妮想以一份固定的工作将拉斐尔牢牢绑定住，这是一种收买，也是一种威胁，以后拉斐尔再也无法脱离罗斯柴尔德家，更要听从他们的命令。

这种收买和威胁齐下的办法或许会令人类忌惮，可这是天使拉斐尔，他软硬不吃，冷淡道：“罗宾和罗南学的很好，我也不打算永远做家庭教师。”

佩妮的脸立刻黑了。

这几乎表明了要脱离的态度，不仅是佩妮和马尔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还是在外人面前将佩妮的脸放在地上踩。

“哦？难道是我给的薪水不高，或是罗斯柴尔德家庭教师的身份配不上你吗？”佩妮冷笑一声。

拉斐尔宛如一块活人化的臭石头，不冷不热地犟回去：“我只是不想待在不干净的地方。马尔科教士来这里见我，难道不是为了不让我把他们买卖圣职的事情说出去？”

如果在这里的是布利斯，他必定不会和佩妮当面对着干，而是假意接受她的威逼利诱，然后再慢慢周旋；如果是莫达伊，他会当即让人知道威胁恶魔的下场。可这是拉斐尔，他既不屑于虚伪的周旋，也不忍伤害人类，还不肯对这肮脏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使直接撕开所有的虚伪，将真相**裸披露出来，让马尔科和佩妮都措不及防。

马尔科眼里同时闪过恐惧和杀意，佩妮倒是更淡定一点：“我本来想用温柔一点的方式让你闭嘴的，拉斐尔。”

“我只是知道马尔科先生参与了这件事，却不知道夫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拉斐尔冷淡的目光落在佩妮脸上，“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你要告发我们？”佩妮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她早就调查过拉斐尔，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而言，没有丝毫撼动他们利益的可能，“你要向谁告发？维纳斯区教会？克莱门特大主教？你以为你告诉他们有用吗？”

拉斐尔心一沉。确实，如果没有教会和大主教的许可，这条买卖圣职的产业链不会这么猖狂。

拉斐尔的灵魂痛苦地颤动着，他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慈和地看着两人。

“我将告诉神，”拉斐尔认真地说，“祂将令你们悔悟，令你们悔改，令你们弃恶从善。然后，祂将宽恕你们的罪，祂将包容你们，祂将爱你们如从前。”

马尔科呼吸一滞，神情有些挣扎。

“所以，悔悟吧。”拉斐尔向他们伸出手，他这样希望着，对他们说。

即使这些人类已经近乎被罪恶的沼泽吞噬，他仍执着地伸出手，一意孤行地要将他们拽出来。

“我购买的赎罪券足以赎清此世的罪孽。”可眼前的人类不懂天使的宽容，佩妮冷淡地说，“既然你执意要害我们，那么，管家，让他永远闭嘴吧。”

几个高大强壮的仆人立刻上前，按住拉斐尔的肩膀和双手，意图将他绑起来。拉斐尔没有反抗，他目光里溢出哀伤，目不转睛地盯着佩妮和马尔科，仿佛要看透他们的灵魂，马尔科忍不住回避了他的目光。

拉斐尔很快被仆人拉走了，佩妮对下人不放心，吩咐马尔科：“你去盯着，亲眼看着他死。”

“……好。”马尔科低头站起来，快步走出去。

人类将拉斐尔绑到一个隐蔽的小屋，屋里十分昏暗，没有窗，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他被布堵住嘴，既不挣扎反抗，也不哭泣求饶，就用那双饱含悲悯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意图伤害他的人，仿佛在说：

“停下吧，回头吧，然后忏悔。神会原谅你一切的罪。”

可惜，凡愚听不懂天使的无声劝告，他们以恶意回馈他，肆无忌惮地拉扯他的头发和衣襟，要让这圣洁的人彻底落入狼狈的境地。

马尔科推门走进来，所有仆人赶紧停下脚步散开，马尔科不可避免地对上拉斐尔的目光，心头一颤。

如果说这里有谁恐惧拉斐尔的目光，那个人只有马尔科。

马尔科从小是个乖孩子，他乖巧地听任何人的话，父亲的话，哥哥的话，仆人的话。父亲忽视他，他说没关系；哥哥欺负他，他说没关系；仆人忘记给他东西吃，他说没关系；母亲被父亲的其他情人欺负，被活活打死，他也说没关系。

大家都说马尔科是个温柔善良的乖孩子，渐渐地，马尔科也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直到有一天，宅邸那些更尊贵的哥哥们来到郊外农庄过假期，马尔科想靠近却被嫌弃，只能躲在角落里听他们说话。他听到，哥哥们发明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叫‘勇者和巨龙’，这个游戏听起来很有趣，抓住巨龙的人还有奖励，马尔科很心动。他幻想着自己参加游戏，抓住巨龙，获得奖赏。他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奖赏，唯一的愿望就是融入他那些更尊贵的哥哥们，成为不被排斥的一员。

之后，哥哥们开始提名巨龙的人选，马尔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动立刻变成了恐惧。

他看着即将成为勇者的哥哥们，把玩着自己的剑和马鞭，再也说不出“没关系”了。

当晚，他找到了游戏的提出者，大少爷霍纳斯，以一个鲜有人知的秘密换取巨龙人选的变更。如果不是他，霍纳斯不会知道，郊外庄园还有一个绿色眼睛的孩子，他叫布利斯。

马尔科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对自己找到霍纳斯，请求他把‘巨龙’换成布利斯的事十分愧疚，常常受到良心的谴责。他愧疚地加入‘勇者’的阵营，愧疚地拿起绳索，勒住布利斯的脖子，将他送到霍纳斯跟前，愧疚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跟着霍纳斯回到城中宅邸，加入教会，不得不成为他买卖圣职的帮凶。他每日都会独自在祷告室待三个小时，虔诚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大家都说马尔科是最虔诚的信徒，马尔科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惜，每次面临良心和利益的抉择，他从未动摇和犹豫过。

拉斐尔，这个和天使同名的男人，马尔科恐惧他悲悯的充满神性的目光。拉斐尔必定会将自己买卖圣职这等渎神的行迹揭露，他完美无缺的形象破碎，虔诚教徒的形象破碎，霍纳斯和克莱门特都有自保的手段，他没有，他会成为两边的弃子，下场会比夏尔帕更差。

马尔科绝不会容许自己落入这个境地。

他温和地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拉斐尔，然后轻声下令：“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