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维莉娜来不及深思,便听“幽灵”说道,“我回来时正好碰到从凯麦特来的商队。”
“幽灵”脱下身上的斗篷挂在门边的架子上,“我给你买了衣服和发夹…”她看向埃维莉娜的裙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的裙子太脏了,挑一件喜欢的换上。”
在她摇头时,耳垂上做工精致的金色枝叶形耳环调皮地轻轻摇晃,每一片微小的叶子都如此灵动,栩栩如生。
但它无法引起埃维莉娜的兴趣,她深深地凝视着那张完美却莫名令她感到熟悉的脸庞。“幽灵”看起来只比她大两三岁,18或19岁。她从没见过她,毕竟没人会忘记像“幽灵”这样的美女。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她认识“幽灵”。
“是你眼睛的问题。”
她茫然的在记忆中搜索,听到了自己反驳的声音,她的身体还朝“幽灵”做了个鬼脸。
“幽灵”从大木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革袋,埃维莉娜注意到她的穿着非常复古。她用一条装饰着彩色珠子的白色发带把长发盘起来,这让她优美而修长的颈部线条更为突出。衣服是蓝色系。紧身上衣搭配钟形喇叭裙,腰部系了一条棕色的皮革腰带。她就像一只在蔚蓝的海水中畅游的白天鹅。
除了“幽灵”的美丽外,埃维莉娜发现这身打扮和她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古希腊女性一样。
古希腊。以“幽灵”的实际年纪,倒是有可能。
这提醒了她。她一直没留意过自己说的是英语、希腊语、西班牙语,还是有些生疏的丰语。
她在这里太惬意了,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
首先排除丰语,“幽灵”不是非洲人,她身上更没有巫毒教的气味。
“你今天是绿色。”“幽灵”自言自语,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铺在床上,“这件白色的不错。”
她拿起一条白裙子放到埃维莉娜身上,满意地点点头,“换这条。”
古希腊语。
埃维莉娜抱住她塞过来的裙子,思想和身体在这一刻不谋而合。
“我去换衣服。”她边朝外跑边说道。
她的身体对这个迷宫般的建筑如此熟悉,熟练地穿过一道道石墙,光线更加明亮了。那些高大的棕榈树像士兵一样笔直地站在庭院两旁,它们巨大的绿色伞盖挡住头顶灼热的阳光,形成一条天然的林荫路。她躲进去,小心地绕过那些交错摆放在阴凉下、还未雕刻完成的石像和石料。
“幽灵”是个出色的雕塑家。她想到。那头雕刻了一半的狮子是那么威风凛凛。
我希望她能为我雕刻一个。
埃维莉娜被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想法吓了一跳。雕塑?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在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件黑白条纹的头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大脑里。不,准确说是一条用海蛇做成的花环。
海蛇。
它保持着临死前准备发动攻击的样子,头部微微抬起,嘴巴张开露出锋利的毒牙,大约食指宽度的蛇身环绕成一个圆圈,细长的蛇尾蜿蜒盘绕在上面。
报仇的喜悦与兴奋令她忘记了这段记忆的不寻常,也忘记了自己。埃维莉娜闭上双眼,心里默念起瞬移咒语,在咒语完成的同时,一种温暖的、木质香调的火焰香气包裹住她。
她把衣服搭在椅子上,走到一张长长的、桌面上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等的赤陶容器的石桌前,接着低下头凑近一个用红、白、黑三色绘制着葡萄藤图案的赤陶罐子。
浓郁的、有着微酸的葡萄以及芬芳的玫瑰的香气从盖子边缘的缝隙钻出来。
还要等几天。
埃维莉娜想到,一边把桌子上晾晒好的刺山柑淡粉色的花蕊和褐色的玫瑰刺混合到一起,装进一个细长瓶子里。
这是个细致工作,毕竟做药水的材料都很脆弱。但她等不及去炫耀她的新作品,开始急躁地用脚趾轻敲地面。
当装好后她已经没耐心去处理剩下的玫瑰花瓣和刺山柑叶子,直接用手背把它们扫到桌边不碍事的地方,然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装着她的战利品的圆形金属盒。
埃维莉娜打开盒盖,海蛇花环就在最上面。
在准备拿起它前,她想起还要换衣服。于是朝椅子的方向伸出手,白色的织物轻轻飘起,在空中滑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接着像轻柔的云一样安静地落在她手中。
埃维莉娜快速换上新裙子,又用梳子梳了头发,才激动地从盒子里取出海蛇花环。经过药水浸泡和阳光晾晒后的海蛇几乎没有重量,更没有动物尸体的**味。
她把它戴在头上,对着镜子把蛇头调整到额头上方的位置。海蛇黑色的眼睛在镜子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仿佛在瞪视她。这让她的心情更加愉快,这条偷袭她的海蛇比它的同类毒性更强,如果她是普通人,早在被咬那刻就沉眠于深海之中。
但它惹到了一个女巫。
而她向来有仇必报。现在,它成为了她头上的装饰物。
埃维莉娜得意地挑起下巴,手指穿过长发,把花环后面垂下来的一截蛇尾像丝带一样缠在头发上。
她照着镜子欣赏了将近一分钟,想找出头饰上的不足之处,但很可惜,它完美无缺。
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会是她最爱的首饰。
她雀跃地走出房间,为了保持头发的造型,直接用了瞬移咒语。
清脆、富有节奏感的当当声穿透一片闪烁的光雾传入埃维莉娜耳中,她迅速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巴,接着默念咒语,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了一下。
棕榈树的叶子发出柔和的沙沙声,一阵清风将呛人的浓雾吹向远方。
“你才刚回来就钻进石头堆里。”埃维莉娜用手拍掉落在头发和身上的石头颗粒,哀叹道,“我的新头饰。”
当当当的锤凿声停下了。
“那条海蛇!你有没有受伤?”
她在优美的咏叹调响起的同时抬起头,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可是女巫。”
为了更好地展示她的头饰,对了,还有新裙子,她踮起脚尖,动作端庄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她不喜欢条条框框,也做不成淑女,当她转完圈,左脚还没完全站稳时就把端庄丢到了一边,笑着做了个鬼脸,“我好看吗?”
她在说什么?
在那短暂的一刹那,困惑像一股强电流穿过她的大脑,埃维莉娜猛然惊醒。
她……刚刚……
从她离开“幽灵”的卧室开始,海蛇头饰、木质香调的火焰气息、摆满魔药的石桌,她的思想和身体奇异地合而为一。但现在又毫无预兆地分开。
她没心情去思考原因。这种转变让她难以适应,就好像在身处幸福时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幸福。
她忍不住望向面前让她感到幸福的吸血鬼。“幽灵”一如既往地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阳光从棕榈树的树冠过滤下来,那张美丽的、闪烁着微光的脸庞上绽放出笑容,“任何人在你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埃维莉娜不知道这句真诚的赞美和“幽灵”柔和的目光哪个对她影响更大,或者两者都有,她沉迷其中,直到“幽灵”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打趣道,“前提是你老实穿好鞋子。”
鞋子。噢,确实是个问题。
但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的思想和身体,它们很快乐。她拉起“幽灵”冰凉的手,用自己听了都觉得甜腻到反胃的声音请求道,“我想要你为我雕一尊我头上戴着这件蛇环的雕塑。衣服……就这条裙子,我很喜欢它。”
“你能雕刻出这条蛇的神态吗?你不在家,我在海里泡了3天才逮到这个狡猾又可恶的家伙。”
“当时真是惊险,它突然出现在我的脖子后面。幸好我反应够快,立即躲开了。对了,我还把毒参和颠茄捣成汁涂在了身上。呃,那玩意实在太臭了,一股老鼠味。”
“不过很有用。那条蛇被我毒晕了。”
“也可能是被熏晕了。”埃维莉娜自嘲道,“为了消除异味,我洗澡时都要脱层皮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鼻子里都是那种味。所以我把香膏放进了洗澡水里,效果还不错。我准备过几天去探望西比尔时再顺道买几罐。”
“噢,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该摆什么姿势?我希望我的雕像能像你雕刻的那头狮子一样威风。”
她像鸟儿一样欢快地走到庭院里那些未完成品旁边,蹙起眉头认真地观察起每一尊雕像,但只过了不到半分钟,她便觉得无聊了。
“我真是昏了头才会想从动物身上找灵感。”埃维莉娜自言自语道。
忽然,一阵从远方刮来的风呼啸着从她身旁经过,一种黏腻而腐朽,如同烂肉般令人作呕的腥味钻进她的鼻子。
那气味很陌生,却令她感到恐慌。
不祥的预感像锁链般缠住了她的脖子,埃维莉娜警惕地望向气味传来的方向。单调的浅黄色壁纸映入眼中,她从梦中惊醒。
那种压抑的感觉萦绕不去,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脖子,同时回想起那股恶臭味。不,应该说是某种预兆,一种女巫对未来将出现的危险的直觉。
而梦境,通过那些细节,甚至她短暂的忘我时间。难道它仅仅是她白天胡思乱想后出现的连锁反应吗?
但那张刻在她灵魂中的——她爱的吸血鬼的脸庞,又藏在了她记忆中的哪个角落?
一团迷雾笼罩住她,她无法分辨这是对未知的、可能让她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渴望还是恐惧,她犹豫不定、无法抉择,但她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想冲破她的脑袋。
直到她终于正视它。
“那是我的过去!”
它咆哮道。
埃维莉娜用力地叹了口气,事情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过去?
一个古希腊时期的女巫?
和她的家人,或许是唯一的家人,一个完美的素食吸血鬼一起,居住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听起来很合理,但不能完全说服她,或者说,这些都只是猜测,在她没证实最关键的事情前。
她的——魔力表现。
丰语:西非国家贝宁的南部居住的丰族人的主要语言,在巫毒教仪式中使用较多
凯麦特:古埃及人称自己的国家为黑土地,就是“凯麦特”
不知道我讲没讲清楚,之前爱德华看到的红发的埃维莉娜那部分,其实是“幽灵”的回忆。然后埃维莉娜问的不是头饰,而是她自己好不好看,所以爱德华犹豫了下才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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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