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啪嗒——
血水混着汗珠自村濑的脸颊滑落,他双眼无力下垂,死死盯着架在颈侧的白刃。
“你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绝不会隐瞒!”
村濑声音焦灼而急促,迫切地想要听到西上的回复,无论是什么内容,只要对方肯回答。
作为曾经的公安线人,他深知如何在言语中揣摩对方的意图,只要能从问题里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他就能为自己找到生路。
他清楚,那些公安为了达到目的偶尔会采取些特殊手段,但只要能提供他们想要的东西,他就是安全的。
何况屋里还有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只要进到屋里,他定要旁边这金发小子好看!只要小心一些,他就能像之前那样,再次甩开这帮公安和组织的人。
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
随即,村濑感到脖颈上传来一阵剧痛,锋刃再度切入血肉,鲜血顺着刀身啪嗒啪嗒滴落,溅在地板上。
只要再进一步,这把刀就能轻而易举地切开他的喉管。
“3,2——”
西上清司倒计时的声音响起。
“……等等!”
西上清司将涌到嘴边的数字咽下,颇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1分钟,如果听不到我想要的,只好送你去三途川了,村濑先生。”
“我……我知道了。”村濑不情不愿地应道。
他应该要好好想想如何开口,但实际,架在脖颈上的刀刃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来不及细想,村濑喉咙间已发出声响,讲述起自己潜藏在御殿场的目的。
他本名叫做三上修,表面上是家小型综合商社的职员,负责阿美莉卡区域的进出口贸易,实际上却是“黑雾会”的基层成员,借“出差”为由接触海外商人,替黑雾会搜集资料。
偶尔也会协助组织的行动人员在港□□接。
虽然只是黑雾会的基层成员,但因身份特殊,能触及许多与货物掩护和走私相关的机密。
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他被公安识破身份,为减轻罪罚,主动成为了公安线人,目的是搜集黑雾会的走私链条和上层名单,协助公安将组织成员和链条中的其余人员一网打尽。
去年11月,他再次参与到一场货物交易之中,交易物品被列为最高机密,而对接方却是一家名字奇怪的小公司。
起初,他并未多想,只当是组织惯常的掩护手段。
直到那天夜里,他意外撞见前来接手货物的男人。
那是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风衣里的青年男人,铂金长发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寒冽光泽。
最令人战栗的是那双眼睛,冷漠漆黑,仿佛死亡本身注视着猎物,没有一丝人性温度。
当时,他的心跳几乎停顿,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攀上脊背,他几乎能预见,若对方的目光稍稍停留,自己所有的谎言与秘密都会被洞穿殆尽。
这样的男人绝不是普通的走私联络员。
死在这个人手里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如果连对接方都能派出如此恐怖的角色,那么黑雾会真正的中枢,又该深不可测到何种程度?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黑雾会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堡垒,而是一张庞大的黑色网络,网罗着无数如同猛兽般的势力。
而他,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只要稍有异样,就会被这张巨网碾成碎片。
他必须在暴露之前,自行选择出路。
他要让“三上修”这个身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一个月后,他联系了公安。他手上有黑雾会货物交易方的名单,只要公安能够保住他的性命,让他成功脱离组织,他就会将名单交给公安。
当然,这只是个噱头,名单是他的保命符,他不会轻易交出去,只要名单一直在他身上,公安就不会不顾他的死活。
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公安制造了一场假死意外,让他成功离开黑雾会,并将他带到富士山御殿场的木屋里。
在前往木屋的路上,他们路过山间旅馆,碰到了旅馆老板村濑。
这一刻,他想出了个绝妙的逃脱计划。
西上清司百无聊赖地听着,他对村濑没有丝毫兴趣,也不在乎对方的身份,能够成为公安线人,说不定是某个极道组织的成员,手里掌握着对公安至关重要的证据。
要是能拿到证据,他和降谷、诸伏也许会顺利通过考核,成为公安的预备役。
想想就觉得无趣,他对成为公安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一名组织干部竟然成为公安的预备役?
西上清司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而在听到“黑雾会”三个字时,浅淡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目光微沉,如有实质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村濑身上。
空气一瞬间滞涩起来,似乎觉察到什么,村濑闭上嘴,剩下的话梗在了喉咙中。
“黑雾会?”西上清司如同自言自语,他对这三个字并不陌生。
组织每年都会采购大批化学药剂,其中不少药剂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进口霓虹,只能依靠秘密路径进入。而黑雾会,正是组织的交易方之一。
他记得黑雾会成立不过四五年,起初是几个港口工人和废料商人合伙干起来的走私团伙,靠从外海偷运违禁药剂、化工原料起家。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打着小公司或者运输行的名义,伪装成普通货运队,在夜里出海、清晨靠岸,把那些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进口的药剂送进霓虹。
后来因为渠道隐蔽、货源稳定,渐渐做大了势力。在霓虹众多仓库、港口、乃至城市边缘的物流区,都有他们的身影。
去年在阿美莉卡,他还与黑雾会驻阿美的一位高层有过短暂接触,那是个姓“久原”的男人,表面身份是加州一家化工进出口公司的代表。
“久原智也先生还好么?”西上清司忽然开口问。
“什……什么?”村濑原本还强作镇定,此刻脸色瞬间变了。
瞳孔明显收缩,像是被某种记忆击中了要害。他呼吸一滞,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你……你认识久原先生?你不是公安!”
“当然啦,我和智也君可是多年的好友。”
西上清司语气轻快,面上带笑,眼神却冷了下去,眼底的那抹光彻底收敛。
就在村濑微微松口气的瞬间,冷光一闪,长刃干净地划过颈侧,没有多余的痛苦,也没有犹豫,血腥味在狭长的走廊里迅速弥漫开来。
*
御殿场-树林
阴云压得极低,风从山坡卷下,卷起尘屑与枯叶,在树林间掀起一阵阵急促的低鸣。
前方那道黑影一脚踩断枯枝,回头的瞬间闪出金属的冷光。
“砰!”
子弹呼啸着飞过,击中降谷零身后的树干。木屑四溅,混着灰尘扑面。
他翻身贴地,单膝跪在干土上,左手扶膝,右手抬枪,肘部锁紧,将呼吸压到极低。风吹得他外套猎猎作响,他顺势微微转身,让风从身体右侧掠过,以免干扰瞄准。
“动作够快。”他低声嘀咕,目光冰冷得像刀刃。
前方的黑影脚步踉跄,却仍强撑着狂奔。靴底碾碎枯枝,发出一串杂乱的“咔嚓”声。他猛地贴在树干后,换弹的动作迅速却不稳,明显是身上负了伤。
降谷零判断出破绽,双臂极稳,轻吐一口气。
“砰!”
枪声在山林间炸响,震得枝干微颤。子弹准确击中对方大腿,带出一串血花。
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重心一歪,靠着树干滑倒,却仍死咬牙举枪反击。
降谷零立刻压低身体,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如被风推着般冲出,对方刚抬起手臂,降谷零的身影已逼近,一脚踢中对方持枪的手腕。
“咔嚓”
骨头发出脆响,手枪脱手飞出,滚进落叶堆里。
“混蛋!”
凶手怒吼着反扑,反手抡拳。拳风划破空气,擦着降谷零的下颌掠过。
降谷零身形一低,借势向后翻滚,手掌撑地稳住身形,随即爆发般跃起,膝盖直击对方腹部。
对方被撞得弓起身体,却仍顽强地扑上来,双手抓住降谷零的手臂,试图将他压倒。
降谷零用肩膀顶开对方,趁机扭转身体,重心迅速转移,右肘猛然上扬,击中对方下颌。对方头猛地一偏,牙齿间喷出血沫,整个人踉跄后退两步,撞上树干。
就在此时。
“轰!”一声爆炸撕裂空气。
风浪混着灰尘从远处扑来,地面轻微颤抖,空气中隐约传来木结构崩塌的回音。降谷零抬眼望去,远处旅馆的方向腾起一团黑烟,火光在阴天里格外刺目。
“可恶!”他低声骂了一句。
凶手趁他分神,微微一动,靴口闪出寒光。降谷零察觉到动静,身体几乎是本能地一转,枪口抵上对方太阳穴,“别动!”
对方脸色狰狞,嘴角溢血,却挤出一抹阴冷的笑,“太迟了,这种爆炸,没人能活,组织的叛徒早晚都要死。”
“闭嘴。”降谷零的声音低得几乎要与风混在一起。
降谷零一拳击在他脸侧,鲜血混着泥尘飞溅。对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反抗。
随即扯出手铐,将人反铐在背后,几乎是半拖半拎着人往旅馆方向走。
风越来越烈,灰尘被卷上天,遮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当降谷零冲出林子时,旅馆二楼已近乎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二楼右侧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外墙焦黑,木梁裸露,窗框歪斜地挂在残壁上。部分房间仍在冒着黑烟,火星在风中飘荡。整栋楼还勉强支撑,却随时可能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