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ah——”
进球的队友落地后疯狂地挣脱了扑上来庆祝的队友,第一个冲向了角旗区,激动地想要拥抱玲王,玲王被他撞得微微后退半步,脸上也配合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接受着其他跑过来的队友的公式化的拍头和称赞。
现在可没有谁会花心思为这一球庆祝,玲王想,时间有限,每个人都想在这仅有的三十分钟里展示出自己的价值和独特之处。无论对手或是队友。利己主义,这一课蓝色监狱早教给过我的。
在这片由他引发的骚动中,玲王偏了偏脑袋,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激动的人群,精准地锁定那个远离喧嚣的角落。温格的助理教练帕特·莱斯正站在那里,他拨通了某个号码,严肃地对着电话的另一端说些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光穿越了整个球场的喧嚣,此刻正直直地落在玲王身上。
玲王没有回避,他在短暂的目光交汇中微微挺直了背脊。关于这一球他可是很得意的——他明白,重要的不只是运动战中的进球。
尽管许多俱乐部口口声声否认定位球的价值,但他们就真的愿意放弃自己通过定位球得分的可能吗?不过是因为他们做不到罢了。又有谁能说一记灵巧绝妙的角球因为是角球而不够美丽呢?
人们想方设法地诋毁自己得不到的美丽。
帕特莱斯挂断电话,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可以了,足够了。玲王转身跑回半场,步伐稳定,眼神锐利。至此,今天自己的亮相演出才算真正落下帷幕,至于剩下的几分钟比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知道此刻场上的其他人心中怀揣着怎样的目标,至少自己的目标绝对不仅限于通过试训,在青训营里为未知的前途而忐忑迷茫,和其他孩子们一样日复一日地在胸口画十字,等待被看见——想到一线队去,一步一步。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青训营的围栏,投向了酋长球场的绿茵蓝天,投向了英超联赛的山呼海啸。
想到一线队去。
这个念头像心跳一样自然。今天过于锋芒外露的表现,连过两人后的无私助攻,甚至于刚才这记精准制导洞察全局的角球,全部都是他精心铺设的台阶。御影玲王知道,自己这些明晃晃的小心思在明眼人看来不过如此,可没有什么比愿意融入体系的诚意更重要,不是吗?
尤其是,他还是那样一个有着令人艳羡的天赋的球员。
公寓内,铃声响起的时候,玲王正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复盘今天试训的流程。究竟是谁这么准时打过来?他有些不爽地捡起手机,明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新号码。
“亲爱的Boss,我是塞缪尔。先别急着发火。我打这个电话过来只是想询问一下,今天的一切是否还顺利?你见到博尔德和班菲尔德了吗?他们对你怎样评价?”塞缪尔炮弹一样的声音轰炸过来,玲王默默把手机拿远。
“我知道了——老爹他选择了你,肯定是因为你和他一样的唠叨。”玲王也不急着回答他那些问题,懒洋洋地拨弄着瓶中新插的花。
花瓣是饱和度不高的蓝,边缘晕染开一抹极淡的紫,簇拥成饱满圆润的花球,沉甸甸地压着纤弱的绿色枝茎,在公寓柔和的灯光下像一团团凝固的忧郁的烟雾。
“花选得不赖……也是他告诉你的?”
塞缪尔沉默片刻,轻笑一声算作回答。玲王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
“那还问我做什么?反正现在你们什么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们也全知道,人还没回来花已经摆好。”玲王说这话的时候,塞缪尔几乎可以想象他的情态了:一手托腮一手戳弄那几团小花,眉毛拧着,脸上全是不满。噢,很有可能嘴还撅得老高……
塞缪尔自认为在常年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中已经习得了快速分析对方个性的能力,然而通过短暂的接触,他却似乎难以对自己年轻的Boss大人下定义。
尽管玲王现在对那些花颇有微词,但倘若通过试训后父母真的不闻不问,这人可能又要发更大的火了。真头疼,但是又很有趣,塞缪尔坐在办公室里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上帝啊,难道是因为我很久不和青少年打交道吗?为什么我在面对御影玲王时总是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我今天过得很好。还有,谢谢。”
玲王的声音突然传来,塞缪尔措手不及。因为对方显然没在讽刺,语气郑重,态度诚恳,一声谢谢把自己砸得天旋地转。
“了解,我会转告的。”塞缪尔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拿钱办事,御影玲王倘若要事事感谢他恐怕要从早说到晚。
晚些时候他要把这句话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地转述给老御影,以期弥合这对拧巴父子的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塞缪尔以为对话即将愉快(?)结束时,玲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哦,还有一件事。”
塞缪尔立刻竖起耳朵,职业本能让他进入戒备状态:“您请说,Boss。”
“这公寓,”玲王环顾了一下这间被塞缪尔精心布置,视野绝佳的顶层空间,“我要搬出去。”
“什么?”塞缪尔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会搬出去,按照俱乐部对青训队员的常规安排来。”
“等等!Boss!”塞缪尔差点从办公椅上跳起来,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因为自己的投资被全盘否定而痛惜,“这间公寓是我为您精心挑选的!安保和配套设施都是顶级的!俱乐部压根把孩子们当作小韭菜,能有什么更好的安排?说不定你还要添上一个室友呢,上帝啊!听我说,这不利于您保持最佳状态……”
他试图用各种理由挽回,脑海里已经飞速计算着这提前解约可能带来的租金损失和麻烦。
玲王听着电话那头经纪人语无伦次的控诉,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抓狂的表情。他不仅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恶劣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狡黠如同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
“萨姆!”他打断对方,语气轻快,“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这房子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嘛。”他顿了顿,笑意更浓,“这么不舍的话……你每天都来亲自打扫一遍好了,保持它随时可以迎接我的状态,怎么样?”
“……”
塞缪尔在电话那头彻底哑火,他仿佛能听到自己那颗为金钱而跳动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明白了Boss……预祝您的集体生活一切顺利。”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咬牙切齿。这可爱的、可怕的Princess Boy!对方挂断电话后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为这位心思难测的小少爷工作有多麻烦。
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场豪赌。
而玲王只带了很少的行李,在周末搬进俱乐部提供的青训球员住所。这里意外地并不简陋,塞缪尔恐吓中的严酷场景并没有出现。那是一栋距离科尔尼基地仅步行十分钟的现代化低层公寓楼,环境清静。
工作人员不再使用翻译耳机同他交流,因为一路上他们聊得相当愉快。“这是双人套间,你有一位室友,各自有独立的卧室,共享其他生活设施。”工作人员解释道。
这个安排让玲王暗自挑了下眉。比他预想的大通铺要好太多,保留了必要的个人空间的同时又提供集体环境——俱乐部在管理上显然很有经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过去集训的经历真的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蓝色监狱那掉毛的牙刷,沉重的被子,仿佛药盒一般脆弱的嘎吱作响的硬床,像是给死人睡的。如果周围全是死人倒还好,小小的房间里睡满十个青春期的男孩,运动了一天大汗淋漓鼾声如雷梦话声不绝于耳……
真是一生只一次的体验。玲王偷笑,现在回忆起来恐怕也只有一笑了之。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洁明亮的小客厅和开放式小厨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米色的墙壁和浅色的木质地板让人感觉亲切。最重要的是这里离训练场足够近,能将通勤的时间和精力消耗降到最低。
一切都符合功能需求,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把钥匙放在玲王的手心,工作人员冲他笑:“多可爱的房间!真希望你能在这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我会的。”他点头。
玲王带来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登机箱和一个装足球装备的提包。塞缪尔为他准备的那些奢华行头,大多被原封不动地留在了那间顶层公寓里。又不是来度假的……玲王嘟囔着,仰面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
比起享受,现在更重要的是融入。
他将箱子放在墙角,并没有立刻打开整理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违和感,让人觉得胸口始终闷着一口气。拉开窗帘,窗户明亮,能望见远处科尔尼基地的轮廓。
基地的草皮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只那么一瞬间,一种久违的怦然被唤醒了。玲王想,看来这是个可以心无旁骛,只专注于足球的地方。
“嘭——”
一声巨响把玲王从他的白日梦境中一脚踢出来,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了。是谁在制造炸弹?是谁在客厅里采矿?
紧接着,是一连串毫无节奏并且活力过剩的敲门声,还没等玲王回应,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姜黄色的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说你好,脸上洋溢着过分灿烂的笑容。玲王觉得自己像是被狗熊拜访的露营者,总之一点都笑不出来。
“原来是你啊……那个助攻我的日本小子?”利亚姆的口气直接,甚至有点冲,但并非恶意。“Mikage Reo?这名字怎么念?”
“叫我Reo就行。”玲王礼貌地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直接,“你他妈的在客厅搞什么,我要被震上天了。”
“噢,Reo你的英语讲得真好!”他摸了摸后脑勺,“刚才我的头撞到橱柜上了。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利亚姆·弗林,你的新室友。我的头肿了吗?”
看来这人不但不会看脸色,而且思维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