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神奇宝贝]梦中花 第24章 无知之海（5）

花野是「残缺」的，但大木茂是「健全」的。

他并非不知道这道理：在能健康成长的他面前，「残缺」太多的花野先天就处于弱势，所以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优秀，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大家也依旧会在潜意识中认为——“小茂应该去照顾花野”。

他明知道这一点，他见过娜娜美烦恼的样子，也是在已经知道了照顾花野有多麻烦的前提下，才去接近她的，但是他又……又会为了这些事情替自己报不平。

大木家的教育方式不同于常人，在大木雪成看来，大木家的男孩们不可能在他这里得到「父母的爱」，尽管他会尽力去教导，但孩子们也难以从一位老人身上学会属于他们自己的爱——因此，在明白飘渺不定的爱之前，孩子们最先被爷爷教导的是责任。

「你要先做一个能担得起责任的人，然后才有资格去谈论爱。」

「爱」这个词汇本就难以被孩童理解体会，甚至在不同的处境、在不同的人的心中，爱的定义都不甚相同，好在不理解爱这件事并不会让任何人无辜地失去什么——虽然在最初对青绿的教育中出了些小瑕疵，但毫无疑问，大木博士的教育从总体上来看，是非常成功的。

他的孩子们知耻明荣，实力优秀，是几乎挑不出差错的好孩子。

小茂同样很清楚这一点，在他生活的每一处角落，他都能鲜明地体会到爷爷教导的重要性：爱或许能让一个家庭幸福，但爷爷希望他学会的责任，可以让更多家庭得到幸福。

巡护森林是守林员应尽的职责，作为学生认真听讲是学生应尽的责任——真新镇之所以能在战争般的、席卷整个关东的大暴.乱中不失纯白之名，正是因为生活在真新镇的每一位成员都很好地施行了自己作为社会成员的义务。

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里，他也能明白这一点：大木娜娜美有足够的爱，所以不介意去爱人，但青绿有的爱不太多，所以他很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分走。小茂能感觉出他不太喜欢自己，因为他更加年幼，更容易令爷爷投来关注，但是，即便不是很喜欢小茂，青绿也从没有待他不好过——他从没有遗忘过他的生日、从没有对他抱以任何的疏忽、他不满小茂夺走爷爷注意力的现实，却从来没有对小茂发泄过怒气，更不会主动去欺负小茂，因为照顾并关心弟弟，是青绿身为他兄长的、属于家人的「责任」。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做好这一点。

即使花野是社会不认同的异类，他们也已经是家人了。作为家人，他却总是想着下一次道歉，然后下一次又对她发脾气，知道她的残缺，却又期待着她的主动回应。

——不。他是可以期待的。花野确实在变得更好，只不过相对于她飞速般进步的其他东西而言，她的回应太漫长了。

作为家人，他没有给新成员足够的时间。

花野对他已经足够友善了，哪有人无缘无故地被挨骂、被冷落、被发脾气之后，还会无动于衷地对施暴者表示善意呢？

即使花野的友善是建立在她的残缺之上的……但那也足够证明花野对小茂没有恶意了。

自花野失踪以来，没有人因为花野失踪这件事责怪他，他本来也该没有多少责任，但小茂却总是觉得，花野的失踪是他的错。

这恐怕是花野知道了都会反驳的事吧。

…………

…………

大木娜娜美不在家，这很少见，她一般不会轻易离开爷爷的身边，小茂放学回到家时，无人看管的爷爷心情正好，平时偷偷摸摸压箱底的泡面一口气拿出了两包，就着酒精灯和烧杯煮得正香。

妙蛙种子已经发现他的到来，惊慌失措地想要提醒实验桌前一无所知的博士，他静静地看着爷爷哼着小调，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波动，脚上却爽快地踢了一脚房门，颇为平静地等自己的爷爷转头。

“哎呀——这不是小茂吗，哈哈……”

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显露出被抓包的尴尬，看孙子没有跟他计较的**才放下心来，只不过小茂虽然没有不同意他吃泡面，但也没说同意。自家孙子站在自己身后的无言注视多少让他有些难以下咽。

“小茂有事找爷爷吗？”

他又笑着看向自己的孙子，而大木茂表情冷酷。

“没有，”小茂的嘴和他的脸一样冷：“「爷爷用实验烧杯煮泡面后食物中毒找不到人帮忙」，我只是为了预防这样的事发生才在这呆着的而已。”

这样的事情当然有前车之鉴，被爷爷照顾过的小鬼们或多或少都吃过烧杯碗里的泡面，不过大木家唯一一个食物中毒的，是被爷爷怂恿一起吃泡面的花野。

大木雪成心虚地干笑两声，随嘴打发自己最小的孩子：“喔，对了，娜娜美去尼比市的医院看小浅，你现在去车站应该还来得及吧。”

“…………找到了？”小茂有些茫然地问。

“找到了，医院那边打电话通知的，好像又伤得很严重。”虽然这么说了，但大木博士的脸上露出爽快的笑容来，“不过对那孩子来说，只要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们对花野的要求从来都不高。

小茂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并没有赶上娜娜美的那趟车，于是自己又重新回家，拿了证件，一个人坐上了去尼比市的电车。

他向来早熟，言语思路又清晰冷静，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负气出走的小孩，加上车站人员都认识他，因此连这个年龄不该买到的票也拿得轻轻松松。

尼比市的医院不少，小茂从车站里走出来，意识到他并没有向爷爷问清楚消息，不过即便如此，问题也不大。

花野肯定不是因为在山里迷路这种笨蛋的理由才失踪的，不管是和人扯上关系，还是和宝可梦扯上关系，只要她能获救，那就证明一定有搜查官帮助了她，何况不是警方，而是医院来联络了大木家——所以，小茂要寻找的医院，是联盟官方的、会为搜查官善后的、并且有权力调查受害者身份情况的公立医院。

拥有这样的特权的医院，整个尼比市也只有三所。

“你好，我是大木茂。”

他拿出自己的证件向前台表明身份：“下午四点前医院向大木家打了电话，我想问一下我的姐姐花野在哪个病房？”

“她的名字是花野浅，伤得很严重，应该在骨科或者是内科，头发是粉色。”小茂顿了顿，补充道：“我的姐姐大木娜娜美今天应该已经探望过了，如果查不到病房的话，靠这些可以查到住院部吗？”

“啊，可以，”他说的清楚明了，反倒是前台的人愣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动的干脆，“在住院部5区的103。”

小茂进去病房时房间安静得不行，娜娜美也不在，这个点可能是出去吃饭了，也可能是有事要去和警方那边的人谈——花野也没有动静，她伤得确实很重，肉眼能看到的、没有被纱布挡住的地方，全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所以，做出这种事情的不会是人贩子。小茂想，如果想把花野卖出好价钱，他们绝对不可能对花野的脸下手的。

……那么，对花野下手的凶手，看重的是什么？

他的心思往更阴暗的、更糟糕的地方想去：

是想要倒卖小孩子的器官吗？不可能，如果做了，花野的身体素养根本不足以让她活下来，她太弱了，弱的人尽皆知，连熟人做案的可能性都直接排除了，病秧子的身体根本就不会有人考虑。

——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是没有良知的陌生人，混进真新镇一定会被找出来，如果是流亡的逃犯，怎么可能不去动花野包里的财物，甚至只把会拖后腿的小女孩带走？

总不能是原先打算卖掉花野时被买家发现花野的身体太弱了，卖不出去，然后就对花野施暴泄愤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但又对这种猜想感到相当无语，甚至隐隐有些郁闷，花野还是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小茂沉默着，放轻了脚步，无言地向她走近。

然而就在将要走到她床前时，小茂猛然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突然向他攻来的汹汹烈焰。

他讶异地向床底看去，同一双野兽般的幽绿眸子对上，那是一只几乎被包成了木乃伊的宝可梦，两只前爪被打上了石膏固定，它缓慢地从床底下爬出，绷带被尘灰染黑了一部分，不伦不类，怪异的甚至有些惊悚。

小茂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勉强辨认出这是一只小火龙——这只小火龙看上去狼狈极了，连尾巴似乎都被人打断了，拖坠在地上，只有尾尖还燃烧着不息的火焰，将地板烫得漆黑。

小火龙的嘴巴里吐出了零星的火苗，喉间也发出细小的、类似于动物咆哮前的蓄力声，它威吓着小茂，幽绿色的兽瞳中带着满满的抵触和敌意。

它尾巴上的火焰比小茂见过的任何小火龙都要庞大，但在僵持中，小茂很快就意识到，这只小火龙的处境同样很危险。它比同类更加凶猛的火焰不过是猛火提供的特性天赋，而细细看去，尾焰的焰心占去了火焰近三分之二的比例，这代表它现在极度虚弱，完全是在用生命燃烧自己。

如果先前没有得到过治疗，这只小火龙现在恐怕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小茂谨慎地停在原地，不主动上前去激怒对方。尽管以对方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只要稍微控制一点力度，就可以把这只小火龙无伤放倒。

“我是小茂。”他重复地自我介绍着，不记得这句话今天到底说了几遍：“我是大木茂。”

“我的姐姐之前也来过，叫娜娜美，和我一样的发色，但是有着褐色的眼睛……你身后的那个人，她也是我的姐姐。”

小火龙定定地看他，打着石膏的双爪令它防备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让小火龙口中那缺了几颗的牙都显得分外好笑。

但是小茂只是挺直了身板，像爷爷平日里教导的那样，以自己最尊重的、最诚恳的态度来对待这只想要在他人面前保护花野的宝可梦。

“她也是我的…………家人，”小茂吐出这个词，随后说，“所以我不会伤害她的。”

两双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彼此，或许是他的哪个字眼打动了小火龙，宝可梦的目光静静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后，收回了喉间那沙哑的警告声。

小火龙转过身，它后背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湿，无骨似的尾巴拖在地上，随着主人的动作留下一道狭长泛焦的燎痕。

它静静地钻回了床底。

【没关系，大爷罩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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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知之海（5）